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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皮凯蒂的结论适用于中国皮凯蒂曾经专门讨论过中国和印度的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财富分配问题[1],认为中国和印度已经出现了发达国家历史上曾经产生的两极分化问题,但中国处理得比印度好。在《21世纪的资本》中文版[2]自序中,他又专门谈了这一问题。
皮凯蒂下面一段话,几乎就是针对“不适用论”者这样的“中国读者”的:“中国读者初读时可能……以为目前欧美这种日益增长的对不平等现状的担忧仅限于发达国家,这些富国的烦恼与中国相去甚远,中国的要务是全力以赴发展经济,保持20世纪80~90年代以来的迅猛势头,改变贫困人口的命运。这恐怕是完全想错了。”[3]皮凯蒂曾经在比较中国和印度的收入不平等和累进税问题时发现,中国和印度在收入不平等问题上与发达国家相比并没有豁免权。但是比较之下,中国的情况要比印度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皮凯蒂认为中国强于印度的地方在于纳税人口占比、税收与GDP之比远远超过印度。这同袁志刚教授的税收观点恰好相反。皮凯蒂从资本与劳动的对立出发,把税收作为缓和这种对立的手段;袁教授却从实业资本收益率低于GDP增长率这一“事实”出发,得出了不应对实业资本征税的结论!就算皮凯蒂真地认为“实业资本回报率一直高于GDP增长率”,而这种观点完全错误,难道袁教授就能得出相反结论,认为实业资本的收益率理应高于GDP增长率,而劳动“收益率”理应低于GDP增长率么?
在《21世纪的资本》中文版序言中,皮凯蒂明确地说:“尽管经济增长与趋同的速度令人惊叹,不能因此忘记贫富不均问题在发达国家和中国都存在,而且在未来数十年里中国存在的不平等问题会日趋突显,因为经济增长终究会不可避免地放缓。”[4]问题就出在这里。在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情况下,尽管贫富不均意味着相对于富人来说,穷人的相对生活水平没有提高,但由于穷人的经济状况相对于自己的过去来说也在好转,其绝对生活水平在也在提高,因此虽然仇富心理也会增长,但尚不足以破坏社会稳定。但是如果经济增长放缓,就会导致穷人的状况绝对地恶化。一旦他们面对的不仅是相对贫困,而且是绝对贫困,中国就会像拉美国家那样,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皮凯蒂不仅拿同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和印度作了对比,发现中国的情况比印度要好一些,而且拿中国和两类发达国家,即实行民主社会主义的北欧国家和实行典型资本主义制度的美国作了对比:“据估算,20世纪90年代及2000年初中国财富不平等的程度与瑞典相当,到2010年则上升到了接近美国的水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目前谁也说不准,但至少足以肯定这个问题值得进一步研究,不能继续置之不理。”[5]这不仅是由于中国同美国一样,资本和收入比在升高,而且是由于,中国虽然有很高比例的公共资本,本来可以由此降低经过折算之后的资本和收入比,但由于腐败的存在所蕴含的化公为私的风险,中国甚至有可能在财富不平等方面超过美国。皮凯蒂尖锐地指出:“公共资产——至少以传统的国有形式存在的公有资产——有时候既没有带来效率也没有带来公平,更没有带来权力的民主分享,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被所谓公产管理者挪用和不法占用。在中国,尽管与前苏联国家相比,做法没有那么极端,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但公共资本转为私人资本的进程已经开始,合理的理由是为了提高经济效率,有时却让个别人借此暴富。中国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寡头。”[6]皮凯蒂看到了中国反腐的势头,肯定“把反腐作为当前要务是完全必要的”。但他同时指出,仅在公共资本方面实现公平是远远不够的,“其实私人资本的积累和分配过程本身就具有使财富集中且往往过度集中的强大推动力”。这就意味着,对私人资本也必须进行调控。他认为发达国家经历的财富极为不平等的发展过程,对于中国具有警示意义。
最有意思的是皮凯蒂对累进税制的看法。他直率地说:“我想在此特别针对中国的情况谈谈累进税制。”累进税率在公平社会里起着三重作用:一是“以最为公平的方式为公共服务”,二是“缩小市场和私有财产制所带来的贫富差距”,三是“使收入和资产变化透明化、公开化”。[7]同袁教授看法相反,他不仅认为中国有必要实行累进税率,而且在这三重作用的意义上,他认为中国做得还很不够。现在不仅不能借口“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而弱化调控,反而应当增加新的税种。他提出,“鉴于中国社会中的资产越来越庞大,我认为也可对遗产继承和捐献实行累进税,并对资产征收年度累进税,而且公布相应数据。”[8]尤其是在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生育政策下,更应强化遗产继承和捐献的累进税征收。
在我看来,皮凯蒂和袁志刚教授的观点如此对立实属正常。道不同不相与谋,同站在资本家立场上说话的袁教授不同,皮凯蒂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有一种世界历史视野,因而得出同袁教授不同甚至相反的看法,也就毫不奇怪了。让人奇怪的是在一个资本与劳动对立的世界上,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学者站在人民群众立场上说话,而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学者却站在资本家的立场上说话。联想到对待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西方主流经济学的不同态度,这种现象不能不让我们深思。
[1] 参看ThomasPiketty, Nancy Qian. Income Inequality and Progressive Income Taxation in China and India, 1986-2015. American EconomicJournal: Applied Economics. Vol.1. No.2 (April 2009)
[2] 正如刘珍英在2014年8月25日《中国社会科学报》上所指出的那样,中文版把书名译为《21世纪资本论》,是错误的,在我看来,也是不负责任的。
[3] [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第xvi页。
[4] [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第xvi页。
[5] [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第xvii页。
[6] [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第xviii页。
[7] [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第xix页。
[8] [法]托马斯·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中文版自序》第xx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