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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第一次去见老树的时候，我带着一种要去揭开谜底的兴奋。那时候微博上关注“老树画画”很久，每天都要专门跑去看看他的画有没有更新。我觉得老树的画有一种“意趣”，画中最常见的元素是人和花，寥寥数笔勾勒一个穿长衫的清瘦的民国男人，或用水墨或用彩笔画出的点点繁花，再配上自己写的白话诗——风轻云淡里面有一种浓烈，不知道是因为风景还是因为情感。“路过一条小巷，花儿开成那样。呆呆看了半天，心中十分悲伤。”那幅画中的长衫男子面对着高墙上像瀑布一样流泻出来的蔷薇花，因为没有眉目，所以看不出神情。在去年冬天的暮色里看到这幅画时，我觉得，老树应该就是画中的这样子吧。
谁知见了老树，发现是典型的山东大汉，光头，身材敦厚，穿着摄影师的马甲，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再一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简直要打破画里所有的寂静氤氲——这种差距简直就是他后来在谈话里总和我谈起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了。但是外表粗犷的老树背起“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来”就柔和了许多，他会慢慢向我们回忆小时候怎样去找一个女同学，“傍晚的时候，大冬天，很窄的巷子，墙特别高，那花开得特别灿烂”，一个小男孩怎样呆呆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流泪。他也记得在春天桃花开放的山野，看到农村里的新媳妇挽着包袱回娘家，走过桃树下，摘一朵花插在发间。在那些情景里的“他们”，都并不知道什么叫作诗意，但是他们本身，在生活里突然遭逢并且成为了诗意。然后，一个个瞬间，穿过漫长的时间，在成年后他重新带有自觉意味的回溯远景里，变成了饶有意味的心中之景。
老树画画，其实是懂得造境的艺术。他告诉我他画画永远和现实错开一个季节，在冬天里画春天的蔷薇，在春天里画夏天的荷塘、月色与酒，因此看画的人永远都怀着期待，怀着怀念过去时温柔的心情。而他配合画画所写的诗，则常用虚实相间的艺术，一盘清蒸鱼、一碟黄花菜，平常的事物皆可入诗，然而后两句也许就思绪不知到哪个悠悠荡荡的山谷了。或者前头一本正经，颇有古风；最后一句笔锋一转，戏谑随意，有反转的乐趣。因为老树自认不是画家或什么“家”，所以只求一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恰恰也正是这个无所求而为自己造的境、为自己在琐碎现实之外造梦的空间，才会让许多人心有戚戚。记忆、经验、想象，其实都是梦境的一部分，让“我”之为“我”，让“境”亦为“我”。老树说“我画的都是自己”；我在想，那我看到的，则是我自己。
▲待到春风吹起，我扛花去看你。
说尽千般不是，有意总在心里。
▲花儿总会开放，流水自当东流。
顺适自然就好，你又何必强求？
▲活着不必抱怨，好好做个自己。
你没亏欠别人，谁也没有欠你。
▲春风山中一树花，迷了多少路人心。
秋深果子纷纷落，过客无数少知音。
▲君在江之南，我住江之北。
如果不认识，那该多后悔？
▲篱上黄叶渐渐少，秋风吹去了。
故园寥落于山中，一片萝卜白菜和大葱。
邻家姑娘今何在，当年特可爱。
只恨岁月太匆匆，多少相思春梦俱成空。
▲一树梅花在空山，我去看她忽然开。
我欲下山花问我，明年你还来不来？
▲持花临水，抱鱼在山。
林静月下，人思风前。
世事荒荒，且装有闲。
欲问何故，但笑不言。
▲那是谁家的月亮？照在谁的心上？
谁会这么这么幸福？心中花儿开了一样？
▲我去黄叶村，惟见黄叶树。
落叶满空林，村庄不知处。
▲人和人在一起，话都说得太多。
能有多少事情，值得这样啰嗦？
何如与猫为伴，相互处之以默。
看看疏淡风景，听着秋风吹过。
▲我看到秋风吹起来，我看到花儿都落了，
我看到月光覆流水，我知道已经错过了。
▲徘徊竹林下，装作挺悠闲。
手机来短信，催缴月供钱。
▲三十年江湖游走，见各等人物，
做诸般事情，看明白，也就几碗米饭。
五十载人生经验，得多少利益，
争什么功名，说到底，不过一握烟云。
－ 完 －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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