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政策,需要陜西每年多拿出该省约1%的财政收入。与九年义务教育阶段不同之处在于,学前一年和高中三年虽然减免学费,但并不强制要求入学
在日前举行的陕西省十二届人大四次会议上,陕西省省长娄勤俭在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表示,2020年前,陕西将全面实施13年免费教育。这也使陕西成为继内蒙古于2012年在全境实行12年免费教育之后,首个在全省范围推动13年免费高中教育和学前一年免费教育的省份。
所谓13年免费教育,是指对学籍儿童从小学前一年(学前班、幼儿园大班)、义务教育九年到高中三年期间实施减免学费。但与九年义务教育阶段不同之处在于,学前一年和高中三年虽然减免学费,但幷不强制要求入学。
具体而言,陕西省的这一承诺,需要每年多拿出该省约1%的财政收入。陕西省2014年的公共财政预算收入为1600多亿。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研究所博士田志磊计算,按目前陕西全省普通高中约100多万人的规模、生均1400元的学费减免标准计算,一年需增加的投入约为16个亿,“不是大问题”。
但在经济下行的环境下,田志磊认为,这部分刚性支出的增加可能会对地方政府的财政产生压力。
为什么是陕西?
为什么陕西先于东部沿海省份提出这一计划?
2015年10月,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上提出,要“普及高中阶段教育,逐步分类推进中等职业教育免除学杂费,率先从建档立卡的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实施普通高中免除学杂费”。之后由中共中央作出的对“十三五”规划的建议,同样提出了类似表述。有学者认为,这意味着中国公办高中教育将逐步实现免费。
21世纪教育研究院理事长杨东平表示,国家希望通过使高中逐渐免费、将学前一年纳入免费范围,逐步扩大公共服务范围,“这是一个方向”。
而陕西省则是前述政策方针提出后,第一个以全省范围响应的省份。
在此之前,陕西已有若干基础。从2011年起,陕西便已开始对学前一年的幼儿(学前班、幼儿园大班)实施保教费免费,目前,生均补助经费为1300元。陕西宁陕县教育体育局副局长余书升告诉财新记者,当地学前一年幼儿总费用约1800元,补助可占总费用的二分之一,主要用于幼儿园或学前班的日常运转。
而在高中部分,据余书升介绍,“高中三年免学费”政策已在一些县试行,但各县补贴的情况不一样,基本是按高中类别划分:如省重点高中,一年生均补贴1600元;非重点高中则补贴1400元。高中学生一年的总费用在8500元左右,补助占比约五分之一。余书升称,陕西省下一步可能还要免除高中三年的课本费共1000多元。
此外,陕西省近几年已在部分县区针对拉长免费教育年限进行试点,有一定基础。财新记者了解到,目前,陕西已有26个县区实现13年或15年免费教育(包括学前三年)。实现15年免费教育的县区包括陕北较富裕的神木县、府谷县,和陕南的国家级贫困县宁陕县等。
其中,陕西省宁陕县从2011年秋季学期起,全县所有公办和民办幼儿园的超过2000名学前三年幼儿的保教费将被免除。这也是全国贫困地区的先例。
学前教育免费和幼儿园建设加快,使得以陕宁为代表的西部贫困地区的入园率显着上升。余书升称,宁陕县在实现15年免费教育后,入园幼儿呈井喷状态,家长送孩子入幼儿园的意识逐渐提高。宁陕县的幼儿园入园率从2007年的42%左右,上升至2015年的95.1%;全县从在2009年只有3所幼儿园,增加到现在的23所,覆盖到各个镇和较大的村。
2015年底,陕西省教育厅副厅长王紫贵发布的《“十二五”成就和“十三五”思路》显示,截至2014年底,陕西全省各级各类幼儿园达到7438所,比2010年增加3510所,其中,公办园有3017所,是2010年水平的近4倍;学前三年的毛入园率达96.9%,比2010年提高了34.8个百分点。
高中免费:中西部热 东部冷
在全省实施高中免费教育其实幷非被首次提出。作为在全国首个在全域范围内实现12年免费教育的省份,内蒙古自治区从2011年开始,就计划在3年内实现高中阶段免费教育,并于2012年提前一年施行高中阶段学生全部享受免学费、免费提供教科书的“两免”政策。
据媒体报道,内蒙古自治区财政厅表示,内蒙古自治区各级财政在2012年投入20亿元推进高中阶段“两免”政策,其中自治区本级财政承担12.4亿元,可覆盖全区约82万名学生。
此外,人口稀少的青海省也提出了在全省推进困难家庭15年免费教育的计划。近日,青海省教育工作会议提出,从2016年春季学期开始,青海省内五个藏族自治州、一个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所有学生,以及西宁市、海东市的贫困家庭学生将享受15年免费教育,“十三五”末前将覆盖全省。
而在东部沿海地区,此类尝试主要是从城市、城区小范围开展。例如,香港于2008年实行“十二年免费教育”。香港特首梁振英2016年1月13日表示,香港将从2017/18学年起,落实免费优质幼稚园教育政策,预计最高八成的半日制幼稚园学位将会免费,预计将有13万学童受益。广东珠海则从2007年就开始户籍人口12年免费教育。此外,深圳、佛山、广州南沙区、宁波市鄞州区等城市或市区也有所尝试。
田志磊认为,在东部没有形成大范围的高中教育免费的原因,主要是东部沿海地区较为富裕,民众多能够自行负担子女的高中阶段教育。此外,他认为,实行高中教育免费后会有一系列复杂影响,需要慎重考虑。
高中免费利弊之辩
田志磊认为,公办高中教育逐渐从市场化竞争向免费教育转变,会致其收缩,幷刺激民办教育发展,“但对教育生态未必是坏事”。
十余年前,中国的高中教育整体以公办为主,但各校很难在一地形成垄断,存在着高度市场化竞争。田志磊介绍,曾经,高中为了吸引优质生源,对不同学生差别化收费,例如,排名靠前的学生学费也许只交四五百元,其余的交一两千元,超出名额的交几千乃至上万元的择校费,“后来监管逐渐严格,各高中慢慢统一了学费,不允许再收高价生”。
田志磊认为,大范围实行免费高中教育的负面影响需要考量。一方面,当经济形势不好时政府财政收入会缩减,届时这笔开支会成为额外的硬性支出,对地方政府财政造成压力。
此外,“更大的问题”是,统一的免费公办高中体系不再存在市场化的调节机制,这将逐渐导致一些教育人才流失到民办教育机构,改变教育生态。
由于在高中逐步实现免收费后,政府对学校的拨款是固定的,公办体制下,对于高中教师的激励机制相对缺乏;慢慢地,公办高中老师的平均薪酬会达不到聘用一名“好老师”的要求。
田志磊分析,下一步,可以预期的是,一,陕西公办高中的规模将会收缩,民办招生规模迅速增加,中职的招生规模,也会因为中央补助的增多而增加;二,公办高中在普通高中里的优势地位逐渐被削弱,一部分民办高中开始迅速攀升,成为优质教育资源;三,由于失去了对高中优质资源的垄断控制,地方教育系统内的精英,在当地教育体制内的地位受损,或遭边缘化;四,地方教育系统内的精英跳出来办学,与资本所有者结合,促成新一代的教育资本家崛起。
对全面施行高中教育免费的政策,也不乏批判的声音。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郑新业就认为,对于不同学校的补贴应视情况而定。他认为,政府的钱是有限的,补贴把好学校也包括进来,补贴给薄弱学校的资源就相对减少了,“而上好学校的大多又是富人。因此,好学校不收费是‘倒退’,相当于是穷人来支撑富人的教育”。
郑新业认为,好学校没必要补贴,而中央政府和省级政府等高级别的政府,应该更加关注资源差的地区和学校,补贴资源不能“普惠”。
他认为,财政分配的问题与每个公民息息相关,很多共识尚未形成,需要更多的公共辩论。(来源:财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