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太史公不是憤世嫉俗,也不是心靈雞湯,而是要上一堂經濟課。
1. 崇奢或崇儉
司馬遷認為人天性是逐利的,而且沒什麼不對;所謂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學而俱欲也。但在此之前的諸子百家無不重義貶利。
【論語】: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老子】: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董仲舒:正其義不謀其利。
在現實中重義輕利的人是有的,他們被稱為君子。但社會上不可能人人都是君子,人因為自私所以才有了理想,在一個人人利他的社會裡理想也就消失了。
司馬遷認為不能回避欲望、利益,享受、逐利是人的本性,不用學習即人人擁有且無法抑制。既然逐利是客觀的、享受是正當的,那麼鼓勵致富、鼓勵消費也就是自然的。大家追求享受,同時也努力創造以換取成果,所以經濟才得以繁榮。
2. 富國或富民
出於強化集權的需要,歷代統治者最關心富國強兵。孔子說: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民不富,難以施仁。雖然也強調了民富,但只是當作實現國富的手段。
有人認為國富與民富其實是矛盾的,商鞅說:民弱國強,民強國弱,故有國之道,務在弱民。赤裸裸地道出了心機。
司馬遷《貨殖列傳》引用了管仲說的『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並進一步闡釋為『禮生於有而廢於無』。國家不僅要富裕更要安定,那就得讓百姓知禮節,百姓唯有富足了自然會知禮節。
財富的增長首先來自於經濟個體,人們通過勞動獲得了財富,不僅實現了富裕而且會更渴盼穩定,這是國家安定的基礎。國富、民富不是對立的,也非因為國富才要使民富,其實是融合於一體的。
3. 重農或重商
如何實現民富、國富呢?傳統的看法是要重本抑末。本是農業,末是農業之外的其他各業,包括手工業、商業等,只有大力發展農業才能民富國強。
一般看來,直接從事生產才能創造財富,像商人靠交易而致富是蠹蟲。司馬遷引【周書】: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說明各行各業的重要。
在這四業之中,司馬遷更強調商業,《貨殖列傳》就是為成功商人立傳,其中包括范蠡、子貢、白圭、猗頓、卓氏、程鄭、孔氏、師氏、任氏等人。這些商人社會地位並不高,不僅被輿論歧視,而且經常受到政策打壓。
司馬遷肯定了商人的價值,指出:夫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他甚至提出了『素封』的概念,認為這些成功的商人是『千金之家』,在社會上的影響力不比王侯、高官小。
4. 干預或不干預
司馬遷認為國家管理經濟有五種方式:一是善者因之,通過實行自由經濟政策,順其自然,國家不干預。二是利導之,通過一些手段,如物質利益、經濟杠杆等引導經濟向有利的方向發展;三是教誨之,通過教化手段影響人們,鼓勵人們從事某些經濟活動;四是整齊之,通過法律、行政等強制手段規範、整治人們的經濟活動;五是與之爭,通過直接干預、介入經濟與民爭利。
司馬遷認為第一種方式最好,最後一種方式最差。漢初無為而治,對經濟活動較少干預,經濟得到了快速恢復和發展,出現了文景之治。但從漢武帝起逐步改變了不干預的經濟政策,推行重農抑商、移民屯墾、假民公田,不僅收回了貨幣發行權、鹽鐵經營權,還實行均輸平准、算緡、告緡、酒榷等一系列重大經濟政策,加強了對經濟的管控。
司馬遷寫《平准論》,敘述的就是漢初以來經濟政策的變化,對漢武帝實行強化國家干預的經濟政策進行了評議。他認為由於國家強化了干預,漢初以來幾代人辛勤積累的財富可能一耗而空。
後代有學者說:讀書未讀【史記】,可算未曾讀書;讀【史記】未讀《貨殖列傳》,可算未讀【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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