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磊子 发表于 2017-4-6 22:30
我看对于人类社会发展脉络~人文哲理的路径来说~中国史价值更大~中国史作为东亚史是足够的~对于中亚南 ...
《中国经济原论》:世界史与民族工作本位的确立
关于《资本论》研究的道路,和方法论争论相匹配,一个突出的分歧是:沿着“科学的方向性”(单维度)前进,抑或是向“历史的深处”进军。毫无疑问,见田石介是“把《资本论》作为‘科学的一个活样板’进行了考察,从不同侧面论述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采用的方法。”而得出了这样的总结论:“《<资本论>的方法》这本书所说的‘方法’,直接来讲,是指叙述的方法,也就是说,《资本论》系统地阐述和论证关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方法……首先就是这种叙述的方法。” 结论是匪夷所思的。但是,错误的深刻之处正是在于他对“唯物史观”的工作背离。这种以“科学的方法”掌控“历史的方法”(见田称之为“历史的、发生的演进方法”、“演进的道路”或“发生学方法”)的工作路径致使其发现所谓的“逻辑=历史说”的谬误性,而强调了“逻辑”的优先性。这种工作促成其寻求“本真意义的辩证法”,到头来则是发现:“在辩证法方法中真正起作用的,自始至终都是分析,辩证法方法的有效性在于分析的有效性。” “以分析的方法为基础的马克思的辩证法方法,意味着发生学的展开过程的每一步都基于分析的方法。不仅如此,它尤其意味着构成发生学方法基础的资本概念和商品概念,纯粹是从给定事实出发遵循分析方法而获得的。”其全部结论的依据看上去就是这么一段话:“马克思是把眼前的发达资本主义作为给定的既成的事物接受的”,导致:“发生学的展开,此后才凭借这些概念为基础而进行”,而“商品的各种现象,资本的各种现象,都是作为必然性的东西才得到说明”,“这就是《资本论》的方法”。
见田的思想被作为“非传统马克思主义者”的代表来欢呼,认为其重要贡献是“否定了逻辑与历史相一致”,“在很大程度上认识到马克思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生物有机体’,甚至把马克思的《资本论》看成‘解剖学’”。 见田的思想缺陷仅仅被认为是:“不但流于就方法谈方法的套路,而且不能明确形式逻辑和辩证逻辑各自的地位,因此,难以摆脱‘二元论’的质疑”,以至于,“他本人也只能感叹其见解‘很难被一般人所理解’。”而相比之下,“施韦廖夫的重大贡献,就在于把马克思经济学的方法上升到了‘科学的’理论高度来认识。他认为,对于特定客观对象及其内在机理的理论认识来说,《资本论》中的方法是科学思维中‘唯一正确的方法’,理论自然科学的进展与马克思所揭示的理论展开的规律是相符合的。”以至于,“‘发生-结构方法’是《资本论》中发展理论内容时所运用的一种基本方法。” 这种比较没有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方法上的特征”,“可以用‘走向深层’来刻画”;“它的思维特征是:在承认可见的客观现象的现实性的同时,进一步以社会实践为基础,透过可见的现象,走向不直接可见的深层,其目标是寻找能够产生出形形色色的现象世界的深层世界——那才是现象背后的本质世界,它决定着可观察的现象世界。正因方法论上的如此巨大差别,所以对于同一研究对象,马克思主义必然会得到与近代科学思维迥然不同的理论。”
尽管不同,在方法论上存有异质性,走向物质世界的“深层”(自然科学之特质规定)和走向人类历史的“深层”(社会科学之特质规定)仍然是相互呼应的。《资本论》确立方法论的研究制高点在于寻找统一历史之行动。这种工作方法从根本上讲,就是避免社会科学研究中的“见逻辑不见历史”和与之相适应的“见物不见人”,寻求行动(理论)架构下的具体经济行为理论。 因此与之不同,王亚南在对待《资本论》的研究态度上决不止步于“抽象概念”,并不局限于马克思业已发现的“逻辑”,而致力于走向“历史深层”,透过商品生产基本范畴打通民族历史和世界历史,发掘和把握“关于中国社会发展史上的若干关键性的问题”:“一、中国传统的封建制度,即有别于西欧各国领主型的那种地主型的封建制度……它没有沿着应当发展的方面前进,而逐渐形成依属于帝国主义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经济形态”;第二,“像我们这种具有极大流动性的封建体制,对于帝国主义在中国开商埠、办工厂、经营金融交通事业、争取廉价原料和劳动力,推销制品,是能够不大动手术,就可以很好地配合上来的。”“三、如其说,帝国主义者对于我们的传统的封建生产关系,颇有兴趣,它们对于我们建立在那种经济基础上的专制官僚政治形态,就应更有好感……(最后)补充这样一点,中国农民的革命性,也许多少可以从中国地主经济型的封建体制中,去找到一点根源。” 如此,《中国经济原论》强调:“商品是一个历史的经济形态”,“商品是由生产物发展过来的”、“当生产物转化成了商品,贴上了商品的签标,它就与生产物是处于对立的地位”,而“多年以来,中国社会正经验着同一的、但却复杂得多的事态。” 从行动的民族特性看,“要之,在中国社会史演变过程上,土地当作商品买卖的历史,是比劳动力当作商品买卖的历史要古旧得多的。鸦片战争以后,土地自由买卖的传统拘束和法定规制,已更大大减轻作用了;同时,劳动力以商品姿态出现的事实,亦从脱去封建的行业束缚的消极方面和开拓有效市场的积极方面,得到了支持。舶来商品、大炮及各种现代意识,在从物质精神两方面促成中国旧社会的分解。于是在工业上、在农业上,就广泛地存在着雇佣劳动。土地自由买卖以外的社会条件被产生出来,劳动力就以商品的姿态而出现了。”以近代中国劳动力商品出现的事例为史实根据,导致王亚南能够得出具体性结论:“商品要成为资本主义的商品,并不是以它的如何频繁、如何大规模地出现于市场来决定,而是以它的如何条件下出现在市场来决定;换言之,资本主义的商品,是在资本关系下生产出来的商品,所谓资本关系,即生产资料所有者为一阶级,使用生产资料者为另一阶级的关系。”
根据王亚南的界说,《资本论》与广义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是相一致的。“王亚南对如何评价《资本论》的历史作用提了三点,第一点就是它的研究方法。” 全面的比较的发展的研究方法,是王亚南制订的针对中国近现代社会的基本政治经济学研究方法,他强调:“上述的三种研究方法,是需要联合采用的”,因为,“不管所研究社会经济形态如何复杂、如何具有引人入迷或发生错觉的表象,只要透过表象去看它的内部的联系,抓住它的本质,就有可能掌握它的来龙去脉或发展规律。” 《中国经济原论》中,王亚南系统研究了中国商品经济形态、中国货币经济形态、中国资本经济形态、中国利息与利润形态、中国工资形态、中国地租经济形态及中国经济恐慌形态,结论就是:“一种对封建专制官僚统治者意志独立的、无可抗拒的、物理的辩证的发展,正在敦促它们向着‘自我否定’的前途迈进。”
按照列宁的指示,“没有抽象的真理,真理总是具体的。” 关于《资本论》的方法和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研究方法,王亚南指示给我们的是如下论述:“应当说,被当作《资本论》的基本方法的辩证方法,当被应用来考察和处理《资本论》的对象或资本主义的现实关系时,必须依照辩证法的要求”,“第一卷讲资本的生产过程,第二卷讲资本的流通过程,第三卷讲资本主义生产的总过程,似乎并没有完全应用由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这也许正是历史的方法必须与逻辑的方法结合起来运用的实例”,于是,“就是他在答复资产阶级学者批评他的方法论,而直截了当地、明确地提出他的方法是辩证方法的第二版跋中,他也并未排斥由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方法,只不过把后者看为是从属于辩证方法的一种方法罢了。” 真实的判断是:《资本论》首要作为“史书”看待,“资本论》作为‘史书’,立足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论,彰显‘事的科学’规定性。” 因此,“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工作阶段就努力地使‘逻辑’提升为‘历史的规定’,以期书写‘信史’,那么可以断定,《资本论》首先在于书写历史,其次使‘历史’落实为‘逻辑’,完成语言和认识生产。第四卷无疑是处于工作完成的阶段,是接续生产、流通、生活交往的‘认识行动’,即逻辑的‘落实’。” 科学实证主义路径的《资本论》方法研究却试图把见田石介的上述思想予以“发展”“完善”,使之彻底科学主义化、实证主义化。见田提出:作为“逻辑起点”的商品,是资本主义积累时期的商品规定。对它的一种修订说法是:“这里研究的是资本主义本身。”但是,“分析的主体,既是简单的小生产者,同时又是一般的‘资本家幼虫’。马克思分析它们,并非将这两种性质不同的身份混为一谈,也不是将前者当成后者的前身。” 更加离谱的发挥则是:“《资本论》开篇的普遍化的简单商品生产的情景,就是马克思用‘抽象力’设定的表现资本主义生产乃至一切商品生产的一般规定的特有的‘实在’形式,它类似于科学实验的理想状态”,这是对历史分析的全排除,使得“‘一般’的揭示和表现都必须始终围绕特定的成熟而典型的客观对象,必须用‘实在’的条件来说明。” 于是可以认为,“把‘特定的’客观对象看作一个生命机体,只有通过科学的研究、科学的解剖,才有可能把握这种客观对象由内在机理到外在表象的各种规定的有机统一”,并且,“由于它的科学性就在于它以类似科学实验的实证研究为基础,我们这里把它称为‘科学实证主义方法’。”
在这里,中华史书和西学科学似乎是“对峙的规定”,于是所谓的“马克思的独特思维”被凸显出来,好像政治经济学批判是马克思刻意自觉发动的“一场思维方式的革命”。但是,王亚南则认为,“开头所讲的商品,还不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面的商品,不是当作‘资本的生产物的商品’,而是当作‘资本所由发生的前提的商品’……出发点,是资本发生的前提……其所以要从非资本的生产物的商品即简单商品开始,那除了表明资本主义商品生产形态本身自始就是资本家的生产,是历史发展的产物,有必要从历史上探究其社会根源以外,还因为资产阶级经济学者从来就把小生产者的商品生产与资本家的商品生产混做一团。”因此,“从小生产者的简单商品分析开始,恰好就是要针对着这个错误看法,进行批判,一步一步地把商品——货币——资本拜物教的尘雾,一一加以澄清。” 即鸟瞰《资本论》首章的工作逻辑乃是“商品的存在批判——商品的本质批判——商品的概念批判——商品的精神现象学批判”,“方法论和唯物主义对象的高度统一,使辩证法成为实践批判规定和革命的规定;它统一历史、存在和知识,也就最终废止了资产阶级虚假本体论(形形色色的还打着唯物主义旗号的存在论)及与之相契合的知识形态。”
王亚南对“科学抽象法”的应用是审慎的,又牢牢与辩证法关联,因而没有局限《资本论》的文字叙述,统一了《资本论》的历史发生分析和系统结构分析,杜绝“抽象的反映论”,从方法论上把唯物主义贯彻到辩证法的高度去理解和运用。为此,他系统地谈到,“《资本论》的总的方法或基本方法,不是由抽象上升到具体的逻辑方法,也不是其他什么逻辑方法,而是辩证方法。按照辩证方法的总的要求,就是要把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经济运动规律或其辩证的发展关系揭示出来。要服从这个总的要求,就得对其整个辩证发展关系的不同方面、不同对象,运用这样那样的逻辑方法,或者是把某一种逻辑方法作为重点,例如说《资本论》头两卷中占支配地位的是分析,在第三卷中,则是综合占首位。”在这一点上,王亚南坦认:“我同吴传启同志的看法不一样,也许这里存在着我们真正的分歧,因为他把由抽象上升到具体逻辑的方法,看为是《资本论》的基本方法,所以企图把每一卷每一篇每一章都说成是应用那个逻辑方法的结果,并且认为不是那样,就不能构成《资本论》的完整体系,或者会破坏那个体系。” 方法论争论往往是理论构建主张表述不同的缩影。王亚南《资本论》研究道路的“理论期望”是中国经济学,这决定其历史研究路径的科学观和逻辑方法的具体运用的主张。世界史研究并非是“西学东来”,而是民族历史和世界史规定的统一,说到底,就是系统把握国史、天下史、世界历史三者的具体统一关系。以至于,我们能够采用这样的说法:缺少中华历史的世界史是残缺的规定,而加入“中华历史规定”,则世界史是另一意义的历史规定。以否认“中华奴隶制社会”为例,王亚南的史学精神得以显露无遗:“在尚未读到恩格斯关于奴隶制有两种类型时,作者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是原始社会,从而否定东方至少中国有奴隶制的存在;但是,在否定的同时,却看到奴隶制因素的存在;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因素中的一种,却是恩格斯所说的家庭奴隶制。读了恩格斯的有关说明后,作者就明确认为有两种奴隶制:劳动奴隶制和家庭奴隶制。”要之,是认识到:“由于中国的奴隶制的未发达形态本身所具有的特点,就限制了它向古典形态发展,而这又影响到周代初期封建制及其后来的向地主形态的转化,并由此形成了中国社会的停滞症结。”
以上恐怕是《中国官僚政治研究》得以写作的深层原因。“本书最有科学价值和现实意义的地方,就在于以历史和经济分析为基础,对官僚政治这一官僚主义发展最成熟的形态本身的基本矛盾——官民对立关系作了慧眼独具的剖析,从而为探索官僚主义的根本克服办法提供了启示。” 这种路径,显然是中国分析史意蕴的。不满意“当作舶来品输入的政治经济学”,王亚南强调:“我们是以中国人的资格来研究。”他声明:“中国人从事这种研考的出发点和要求是与欧美大部分经济学者乃至日本经济学者不同的,他们依据各自社会实况与要求,所得出的结论,或者所矫造的结论,不但不能应用到我们的现实经济上,甚且是妨碍我们理解世界经济乃至中国经济之特质的障碍。” 如上指出,王亚南更多基于“广义体系”提出中国经济学研究与体系构建问题。“狭义的经济学是如上面所说,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货币经济为研究对象;而所谓广义经济学,则是以包括资本制社会在内的一切社会的经济形态为研究对象。” 这是由于:“1928年当王亚南立志翻译并应用《资本论》来研究中国经济时,他所面对的中国社会经济现实是以自给自足小农经济占绝对优势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如果以商品货币经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学来指导中国社会经济改造,显然是格格不人,就是以《资本论》为指导,也有个灵活运用的问题,因为《资本论》也是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研究对象。”“因此,王亚南认为‘中国经济学’的第二重涵义就是要紧密联系中国实际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也就是‘以中国人的资格来研究’,‘努力创建一种专为中国人攻读的政治经济学’,‘特别有利于中国人民阅读,特别会引起中国人的兴趣,特别能指出中国社会经济改造途径的经济理论教程’,‘其例解,其引证,尽可能把中国经济实况作为材料’。” 以至于,他强调:“要之,依据马克思主义,依据唯物辩证法所论究的经济理论,政治经济学,因为它是把每一个特定时代的经济形态,当作整个社会史序列中的一个阶段、一个推移中的过程来理解,所以即使它的任务或目标是限定在分析某一个特定时期的经济形态,也不能不具有涉及一切时代的广义的性质。这就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本质上其所以必然是广义政治经济学的道理。”
广义政治经济学的提出使狭义政治经济学的许多看似疑难的理论问题得以迎刃而解,并使政治经济学与经济史学科的内在关联的关系被牢不可破地建立起来,乃至于使我们认识到:“广义政治经济学尽管随时都得把握这种社会经济变动(指生产和再生产、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作用运动——笔者注)的总关节,但它的基本任务,却需要深入到全面的经济史实中,去把那些作用在它里面的诸种法则和原理清理出来、发掘出来。” 因此,提出“中国经济学”,随即又指示它的“广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本质,指明它的实践道路,这是王亚南于经济理论研究方面的最突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