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在两次对话中分别谈到了阅读尼采的机缘:福柯一次谈到自己起初阅读尼采的兴趣主要是由于巴塔耶和布朗肖;另一次,福柯谈到自己读尼采是因为先读到海德格尔,由海德格尔才读到尼采,福柯对海德格尔的接受没有继续下去。按哈贝马斯对后现代性的分析,可以看到福柯的接受尼采的特点,哈贝马斯认为尼采从两方面开启了后现代性:一方面通过身体现象学来释放身体,灵魂(Anima,Seele)-身体/肉身(Leib)-肉体(Körper),身体Leib表达的是精神Spirtualität与器官性肉体Körpers互相内在化一体的状态,身体Leib不是肉体Körper。在这个系谱上的代表人物巴塔耶、福柯等;另一个方面,从惟一神论的内面解构惟一神的信仰,代表人物是海德格尔与德里达,解构惟一神论同时也是释放身体。福柯以后与海德格尔保持距离,与德里达比较敌对,福柯没有对海德格尔的德国浪漫派的新神话产生兴趣,福柯最终的审美落在波德莱尔身上,福柯对荷尔德林的思考,是在尼采和阿尔托疯狂的角度理解荷尔德林,福柯对荷尔德林的理解应该还是比较外在化。晚年的德里达谈到自己在法国其实从来没有处于官方学术机构的中心,德里达的犹太精神的潜在影响使德里达与法国的主流审美精神的对抗,这一点决定了德里达与福柯和德勒兹的潜在对抗。尼采的重要性是由于尼采对欧洲所有的精神都是极其理解和明察,尼采激活了所有文化精神,这样成为一个最大的对话对象。
萨特和梅洛﹣厐蒂是福柯的前一辈,一般说的,萨特和梅洛﹣厐蒂所受的主要影响是黑格尔、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福柯、德勒兹、拉康、罗兰·巴特和德里达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主要受影响的是马克思、弗洛伊德和尼采。可以看到,胡塞尔的现象学对萨特和梅洛﹣厐蒂一代人起到了决定性影响,现象学直观结构的强大的力量成了一种锁闭的强制力,这里成为意志的演练场。一旦现象学直观能力建立起来,现象学就失去了持久的吸引力,现象学在这里不是一种本体的哲学,至少在外观上是一种方法,这决定了两代思维重心的转移。福柯下面的话可以看到这样的转移:“就与尼采的关系而言,我受惠于他,而受惠最多的是他在1880年左右写的论文。在那些论文中,真理的问题、真理的历史和真理的意志的历史是核心问题。我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还在念大学时的萨特所写的第一篇论文,就是一篇尼采式的论文――《真理的传说》,……他也是从同一个问题出发的。令人很感兴趣的是,他的步骤是从真理的历史走向现象学,然而,我们这下一代人却从现象学又回到了真理的历史问题。”(福柯与罗莱的谈话:《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钱翰译。)
列维·斯特劳斯在1961年出版《野性的思维》,以结构主义对抗萨特和梅洛•厐蒂的现象学存在主义,反对胡塞尔的现象学的先验自我,也反对存在主义的主体,对列维·斯特劳斯影响最大的是马克思和弗洛伊德。福柯这时走出现象学和存在主义主要借助了尼采,列维·斯特劳斯的静态的结构对福柯没有根本的吸引力,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中没有意志的革命激情,对福柯不会有审美上的激发力量,但还是可以看到福柯的结构主义的整体时代特点。
马克思、弗洛伊德和尼采直接决定法国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的价值取向,也决定了德国二十世纪的精神走向。马克思-弗洛伊德有自己使命,马克思-弗洛伊德的精神结构都是反压抑的升华结构,这样的结构有这样的诉求:马克思和弗洛伊德接受了现代性启蒙理性精神,他们以启蒙精神来批判犹太精神,同时也要批判欧洲现代市民精神。但也看到,马克思和弗洛伊德在情感上处于欧洲亚利安精神的压制中,对这样的欧洲主流精神有很深的反压抑诉求,这样形成了压抑和反压抑的一种潜在结构,这也成为马克思和弗洛伊德思想的革命性的主要原因。尼采只对基督教的假象进行猛烈攻击,接受转化真正的犹太精神,犹太思想家对尼采一般很尊重,尼采真正理解犹太精神的优点。尼采没有马克思和弗洛伊德那样的一个反压抑的内在诉求,这样福柯、德勒兹的反俄狄浦斯,是从这个角度理解马克思和弗洛伊德。马克思的欧洲的现代性解放就是将社会从犹太性中解放出来,资本主义社会的根底是恶的;弗洛伊德认为本我libido是反社会的恶。尼采认为人性本恶,实际上要说的人性是超善恶的,他们对异化价值转换的辨证性有不同理解。马克斯·韦伯对马克思的思考就是综合了尼采。马克斯·韦伯从人格类型来说是一位希望从政而不成的书斋学者。
尼古劳斯·桑巴特在《海德堡岁月》中提供了对韦伯的一种思考:“马克斯·韦伯在德国内部反对俾斯麦帝国上占有一席重要位置。他像我父亲一样,是被俾斯麦愚弄及打压的资产阶级的典型后代,目睹了自己的主导地位被骗走,那是他们在1848年政治传统中,以经济进步推动者的身份取得的一切,也包括在法国及英国。马克斯·韦伯觉得自己属于这个潜在的领导阶级。没有实现的主导地位像个咒语一样,左右着他的生活和思想。但他没有通过政治斗争要求索回,却躲到了‘科学’ 中。他在‘道德的优越’中,在‘认知的理性化’中,寻找反对体制的合法性,并认为是一种在质上优于可恨的统治者的政治行动的前提:优,但并非完全不同。他想改革这个体制,当成父权‘统治’结构来接纳,但只局限于他的基本前提中。因此他努力‘从学术上’不断提出新的证据,证明这个结构无法改动,在思想上放弃发展出一个真正政治抉择的可能。他道德上的愤怒,便是在为他的政治无能辩护。”(尼古劳斯•桑巴特:《海德堡岁月》,刘兴华译。)马克斯·韦伯在一战后希望在德国实现英国式的自由宪政,韦伯这时参加德国的总理选举,韦伯的对权力的一种内在的渴求,这些可以看到,韦伯的学术作为志业带有很强的政治中心的纬度,韦伯的价值中立的学术立场是一种在内心压抑的状态中对自由的一种渴求的曲折表达。
老法兰克福学派代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启蒙辩证法》对准的问题是马克斯·韦伯的工具理性的合理性问题,但保持了早期马克思的乌托邦的浪漫精神的批判视角。福柯认为自己接触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过晚,如早一点接触法兰克福学派,就可以少走一些弯路。福柯由于从尼采的透视主义和道德的谱系学出发,主要揭示现代性运动的异质性谱系,没有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主体的辨证统一的潜在诉求,一种启蒙理性和犹太的浪漫主义乡愁。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对早期马克思的人道主义的乌托邦中的启蒙精神和犹太的潜在精神有亲合力。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看到资本主义的异化的一体化的坚固,没有打破这种一体化的良方,寻求审美的现代性反抗。
福柯对一般意义上的人道主义极其不敏感和反对,这点与尼采有相似性。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身上有强烈的人道主义的坚守。霍克海默的浪漫主义乡愁与犹太的田园生活的联系可以从霍克海默的气质中感受到,阿多诺对马勒、勋伯格与本雅明的情感可以看到酒神化了的犹太情感,阿多诺对贝多芬的音乐的至尊地位的态度可以看到阿多诺的希腊-意大利的谱系,阿多诺认为德彪西的音乐是欧洲的蓝调音乐,这里可以看到阿多诺的德意志音乐的正中地位的贵族心态。阿多诺的星丛也是一种压抑的反抗精神,对资本主义对现代审美精神的化解转化的功能,阿多诺也没有什么良方。因为现代性的上帝就是虚无主义,这是我们的命运,工具理性、物化、异化、理性的狡计就是面对虚无主义,社会体制的物化结构也就是虚无主义的外在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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