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公司没事,我就早点下班去中大附近的书店,选了十几本让服务员给打包,提着书到教职工活动中心隔壁的小西湖畔休息。
4点左右的时候,一个老先生拄着两个拐杖,旁边一个保姆样子的陪着,后面还跟着个小女孩儿。老先生一步一步的缓慢走到我跟前坐下,一个劲的看着我的书,保姆扶着他坐了下来,每一本他都看了一下,然后指着一本《白领:美国的中产阶级》问我:“美国的白领占多少比例?我们国内白领占多少比例?”,我想了想告诉他:“美国可能有50%多吧,不过他们的中产标准跟我们不太一样,国内的白领可能只是一个刚毕业几年的大学生,远没达到中产的标准,就这样跟他聊了起来。
他讲:“我们就是忽视每个人的天赋差异,人跟人是有先天不同的,不可能每个大学生都培养成白领,老先生这里说的白领可能就是成才或者有出息的意思吧,接下来他问我对中国的前景怎么看,我说我很乐观,30年后我们很可能是全球最大规模的经济体,他说存在的问题也很大,我说回顾以往的30年,也都是伴随着问题的,经济规模会越来越大,政府也越来越强大,这也是以后最大的问题,他点头表示同意;他认为未来50年中国的人文社会学科可能会出大师,我认为可能不会,经济可能会很成功,但学问就不一定了,一部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他说他很认同这点。
然后说他是1938年出生,刚出生就遇上抗日战争,接着又谈到了蒋介石,毛泽东,蒋经国打老虎,国民政府发行金圆券,败走台湾时带走大量黄金等,还提到当时中央研究院的那些学者们,到了台湾后一家人挤一间小屋子,提到了西南联大,提到了陈寅恪。。。。
接着老先生突然讲中国的人文社会学科越来越不行了,我有点震撼;还讲了韦伯的一些思想,新教伦理跟资本主义思想的发展等,说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的诸多弊病,还批评了如今的一些所谓新儒家,我说偶尔也听一些新儒家的一些说法,他们从儒家思想当中解读出现代西方资本主义的许多思想,我说听起来很牵强,老先生也很不以为然,觉得是胡扯。
我们也聊到了教育,他说一些奥数之类的很不好,我的意见是,教育的很多方面都出了问题,但跟高考一样,多一种出人头地的方式,对底层学子总是多一条路,虽然不好,但总还有点用处,老先生也表示赞同。
我问他是从事哪方面研究的,他说是历史;然后他就讲了好多有关他研究领域的东西,他是搞敦煌学研究的,接着就又表示对国内人文社会科学的无奈和批评了,我们都同意国内对这方面不太重视,他说古代丝绸之路上,有一只少数民族几乎统治了整个商路,他们的语言也成了这条路上的官方语言,这个民族叫粟特族,有专门的语言粟特语,敦煌这个地方当时是个绿洲,后来就逐渐发展成了商路上的一个类似驿站的地方,慢慢的越来越热闹,上个世纪从敦煌出土了大量粟特语的文本,在哈萨克斯坦也发现了这种文本,他就是做这个研究的。讲到这些文本,他说德国真是个了不起的民族,当时这些粟特人是信拜火教的,被当时信伊斯兰教的拉登的祖先们给灭了,有少量人口后来到了印度的果阿这个地方,也留下了粟特语的一些早期文本,当时就有德国的学者们做了深入的研究,并且翻译成了德文流传了下来,他说当时有好多学者都终生未嫁娶就因为做这些古文字研究,他对此很是赞赏,接着从德国学者的严谨谈到了他们的机械,艺术等,提到艺术,又谈到了爱乐乐团的知名指挥家余隆,余隆就是留学德国的,也谈到了前任的爱乐首席指挥郑晓英是留苏的,余隆有一次去梵蒂冈演出,当时演出的是贝多芬的曲子,梵蒂冈的国王是个研究贝多芬的专家,所以当时演出相当成功,并且也缓和了当时由于国内宗教改革而造成的与梵蒂冈方面的不快,他说培养一个余隆抵得上三个炮兵师,这种观点我还是蛮惊讶的。
后来有聊到了梵蒂冈的教堂,米开朗琪罗,文艺复兴,从印欧语系谈到中国的汉藏语系,日本文字等,还特意讲了财政是从日语中传过来的,日本的省是中国三省六部制中的那个省的意思,现代省的意思是从明代开始的行省来的,还谈到了欧洲的福利社会,中国可不可以走向这个模式等,还谈到了李敖,他说李先生比他大两岁,而且他很佩服李敖。还说喜欢看《石评大财经》,还说石先生写本书还是李敖做的序。。。。
接下里谈到了个蛮有意思的领域,老先生说目前生活在中国是最轻松的,国内生活成本真的很低。这点我倒是也很同意。也谈到了房价,他拿香港做比较,我说香港跟新加坡这些小地方很难跟国内做比较,因为太小了,他也表示同意。
后来谈到了经济学,我跟他讲了杨小凯的故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还问我杨小凯是哪个学校的,我也跟他一一介绍了。
最后谈到他的身体,他有一次在家里摔倒,腰断了,腿骨也折了,动了手术,拄两个拐杖可以慢慢悠着走,还得了老年痴呆,后来学唱歌钢琴,慢慢老年痴呆也好了。。
到最后他才问我姓什么做什么的,我也才知道他叫什么,差不多快6点半了,他说要回家看《光阴的故事》了,还说聊的很开心,我也是,这时候已经聊了两个半小时了。
我回来去中大历史系的网站上查了查,才知道他还是个蛮知名的老教授。姜伯勤,1938年出生。现为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敦煌研究院研究员;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副会长;1988年至今先后任七届、八届、九届、十届全国政协委员;1997年至今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历史学科评议组成员、副召集人。主要从事隋唐史、敦煌学、丝绸之路史研究,也涉猎艺术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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