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变具体的事物为抽象的范畴,变现实的问题为天国的问题,是哲学高深莫测
、远离读者的根源。事物的特性与规律,是人们通过具体事物的观察研究获得的,不是
通过语词或范畴的推演获得的。应用抽象方法应注意将抽象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正确
的道路应该是:从抽象走向具体,从宏大关系的研究走向具体关系的研究。
关键词: 抽象 抽象范畴 游戏 实践
时下,哲学至少面临两大问题:一、哲学文章的读者越来越少,就是对哲学感兴趣乃至
学习研究哲学的人,也不大爱看哲学文章;二、与此相适应,哲学的社会影响与社会作
用愈来愈小。当然,哲学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象流行音乐一样成为时尚。文革时期,高度
政治化的社会氛围,引经据典、论述口号、诠释政策的现实需要,使得哲学仿佛进了寻
常百姓家;改革之初,真理标准的讨论,为突破左的观念禁锢,解放思想,做出了巨大
贡献,哲学理论因而深受世人瞩目,社会作用与社会影响巨大。这是由特定的历史环境
造成的,不能奢望哲学长期保持这样的社会地位。本文所谓的影响或作用小,指的是哲
学作为一个民族理论思维的重要表现,作为人文科学的重要学科之一,就它应该具有的
影响和能够发挥的作用而言,太不够了。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给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带来的
翻天覆地的变化中,给人们思想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可以看到这种作用;从波谱尔哲学
在科学界和知识分子中的广泛影响,也可以看到彻底的有说服力的哲学理论所起的作用
。形成哲学当然是国内哲学目前状况的原因何在?笔者以为,过度抽象是重要的原因。
我们的哲学总是将现实的问题变成天国的问题,将具体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问题,变为极
度抽象高深莫测的问题,使普通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一、天国的玫瑰
据说经院哲学曾经讨论这样的问题:即“天国的玫瑰是否有刺”?没有见过他们的讨
论文章,不知他们是如何争论的。但凭我们的思辨经验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部分人认
为“有刺”,因为不论从现实的概括还是从历史的经验,抑或从观察到的无数事实中,
均可以得出此结论;一部分人认为“没有刺”,因为从神的历史、神的创世纪、神的超
凡脱俗、神灵的显现中可以逻辑的断定:天国的玫瑰不同于世间的玫瑰。并且论者还可
以例举出众多证人证言,如“我在梦中见到的玫瑰就是无刺的,它是那样神奇那样好看
……。”争论的结果不难想象:永远无法得到公认的答案,因为没有人能够去天国。普
通人的疑问在于,现实中各种各样的玫瑰,为人们观察测量、做出判断、实施推理提供
了如此充分便利的条件,经院哲学为什么不从这里开始,偏要离开这一切,将人间的玫
瑰提升为天国的玫瑰,然后从天国的玫瑰开始自己的研究探讨呢?像费尔巴哈对抽象的
理性哲学所提出的疑问那样:黑格尔从存在开始,从存在的概念或抽象的存在开始。为
什么不从存在本身,即从现实的存在开始呢?[1]
我们的哲学研究同样如此,现实具体的事物总要变为抽象的事物,具体可感、能够实
际把握的概念总要提升为高度一般化的理性概念,方才开始其讨论研究。假定哲学研究
动物的特性和规律,如果从山羊、海豚、蜻蜓、猫头鹰等具体的动物出发,研究分析起
来肯定对象明确易于观察测量,得出的有关具体动物特性、特征的结论也必然很少争议
。然而哲学从不研究这些具体的东西,既不研究有着各种各样特性差异的具体的山羊或
者海豚,也不研究理想规范的作为一个种的“山羊”或者“海豚”,而是研究这一切的
抽象——既非马又非羊、既非鸟又非鱼的抽象一般的“动物”。这样的动物何指呢?人
们如何观察测量把握它们呢?如果指的是具体的动物,比如“狗”,人们可以与其建立
食用关系、驭用关系、观赏关系、豢养关系、朋友关系等现实具体的关系,更可以实际
的观察和描述这种关系。但如果它指的是抽象的“动物”,人们怎么能够与这样的“动
物”建立起现实的感觉得到把握得住的关系呢?人们能够究问“动物能够看家护院吗?
”“动物会飞吗?”“动物比人重吗?”“动物吃人么”这样的问题吗?
又比如价值问题,如果研究某一具体对象的特定价值,比如西瓜的食用价值、药用价值
或者经济价值,那么这些具体价值的来源、表现、现实性与确定性,自然不难认识和把
握。因为有确定的价值取向和统一的衡量标准,有既定价值属性的物质承担者(西瓜)
,“西瓜的食用价值”在这里象“汽车的速度”、“烤鸭的香味”一样,既可以感觉又
能够测量,还可以控制和享用。即便是事物的艺术价值、伦理价值这样的价值现象,因
测量尺度的不统一,使其价值量的大小难以精确判定。但它们的现实性、可感知性与可
观察测量的特性,却是毋庸置疑的。对于这些现实的、感觉得到、把握得住的具体价值
现象,对于有着确定表现形式、产生方式、测量尺度的价值现象,具体的观察与分门别
类的研究,是可以找到它们的构成要素、产生根源及特性规律的。经济学对商品经济价
值的研究,医学对蛇毒药用价值的分析,能够取得众多成果便是明证。然而,哲学研究
者不去研究具体现实的价值与价值现象,而是试图把握一般的、总体的价值,研究没有
任何价值载体、没有确定目的取向、没有具体主——客体作用方式和具体衡量标准的大
写“价值”。这样的价值及其研究,由于脱离了具体现实的规定性,理性的翅膀自然会
把人带入天国,也自然会有“价值的本质是什么”,“源于主体和还是源于客体”,“
是效用还是贡献”,“是贵重的公正的还是美的善的”等等争论不休的问题。最终,抽
象的争论肯定会把现实的价值问题变成“价值”范畴的研究,变成语言学的问题。
二、科学的抽象与哲学的抽象
哲学陷入抽象泥潭,恐怕与自然科学的影响有关。科学的抽象,由于更准确更规范的反
映出客观事物的本质与规律性,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几何学舍弃掉具体事物颜色、
质料、重量等诸多方面,仅仅抽象出事物的空间形式,或者说仅仅抽象出点、线、面、
体等等侧面和规定性,由此建立起逻辑性最强、规律表现最典型的欧几里德几何学体系
;牛顿力学不仅舍弃了对象空间特性的方面,也舍弃了对象的结构与性质等等因素,通
过对质点和无阻力环境的的理想设定,依靠思想试验总结出的力学规律原理,其规范性
、简洁性、严谨性、预见性,令人为之倾倒。哲学的抽象与自然科学大为不同,后者的
抽象是有限度的,即总是将抽象限制在需要观察研究的范围之内。如几何学将抽象限制
在空间关系的范围内,数学将抽象限制在量的关系范围内,经济学将抽象限制在经济关
系的范围内。哲学的抽象则是无限制的,它不是将抽象限制在需要观察研究的物质关系
或社会关系范围内,而是无限上升,直抵最高层次。“它想弄清,最广泛意义上的事物
是怎样在最广泛的意义上关联的。”[2]或者如罗蒂所言,它希望研究“大写真理”。以
为只要研究了人与世界、物质与精神、主体与客体这类最一般关系,只要从最高或者最
抽象的层次上总结出几条根本性的规律和原则,一切具体领域具体事物的规律都可以以
此为基础揭示出来(刘放桐,1996)。
本来,人的具体现实的“行为”,除了受到各种社会关系的制约,还受到人的生理心理
因素的制约,在社会关系的影响制约中,不仅受到经济关系的影响左右,还受到政治关
系的影响左右,因而常常表现为生理属性、心理属性、伦理属性、经济属性、政治属性
等多方面的统一。为了简化和规范“人的行为”这一研究对象,经济学抽象出人的经济
关系,或者说仅仅将研究的目光停留在经济关系制约下的人的活动;政治学抽象出人的
政治关系,或仅仅关注政治关系制约下的人的活动。由于研究对象相对简单,研究的关
系较为纯粹,便于观察和测量,因而相关研究成果比较容易获得。但在哲学看来,分别
把握管理学、经济学、法学、政治学关系中的人的活动及其行为还不过瘾。因为它们对
人的活动概括得还不够普遍,抽象程度远没有到位。为了把握人的活动的终极本质,哲
学舍弃掉具体的人的政治、经济、伦理、几何、物理、化学、生理等一切可经验把握的
关系与属性,抽象出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与自然关系规定的人的活动——“实践”这样的
对象;不错,人们能动地改造探索现实世界的一切社会性客观物质活动被称之为实践,
而囊括在“实践”这个统一名称之下的,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性质、目的、形式截然不
同的活动;正像包含在“动物”这个统一的名词之下的,是野狗、蜻蜓、大象、蚊子等
完全不同的东西一样。经验科学常常依照活动主体、活动目的、活动方式的不同,对实
践活动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如政治活动、经济活动、企业管理活动、法律活动、体育
活动的研究,以形成政治学、管理学、经济学、法学、体育运动学等等科学。抽象哲学
不研究政治、经济、伦理等具体社会关系下人的实践活动,也不理会政治学、经济学、
社会学、伦理学等经验科学的实证研究成果。它希望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希望“毕其功
于一役”,通过对超乎于一切具体实践之上的“总体实践”的分析研究,一举找到说明
一切具体实践活动的统一本质和规律。
维特跟斯坦通过对游戏活动的分析,明确告诉人们这一愿望是不现实的,实践没有统一
的本质、特性和规律,如同游戏没有统一的本质特性和规律一样。通过定义和抽象,人
们概括出了“游戏”这个范畴,既然不少的活动都冠之以“游戏”这个名称,朴素的想
法是,这些活动肯定有统一的规律或者本质,不然它们为什么都被称之为“游戏”呢?
维特根斯坦的回答是否定的:“请考虑下面这些我们称之为‘游戏’的事情吧。我指的
是棋类游戏,纸牌游戏,球类游戏,奥林匹克游戏,等等。对所有这一切,什么是共同
的呢?——请不要说:‘一定有某种共同的东西,否则它们就不会都被叫做游戏’——
请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全体所共同的东西。——因为,如果你观察它们,你将看不
到什么全体所共同的东西,而只看到相似之处,……它们都是‘娱乐性的’吗?请你把
象棋同井字棋比较一下。或者它们总是有输赢,或者在游戏者之间有竞争吗?想一想单
人纸牌游戏吧。球类游戏是有输赢的;但是如果一个孩子把球抛在墙上然后接住,那这
个特点就消失了。”[2]虽然人们可以从众多具体的象棋对弈活动中,抽象出棋子的数量
、走法、胜负标准等规则方面的因素,从而观察到“象棋规则”指导下的人的游戏活动
,通过对“象棋游戏”活动的研究分析,人们得以总结出象棋对弈活动的特性及其规律
;虽然人们可以从形形色色足球游戏活动的观察中,抽象出足球游戏规则指导下的人的
足球活动,总结出足球游戏活动的规律与特征。但是,假如人们还不满足这样的性质相
同的活动的抽象与分类,而试图将抽象扩大到性质结构截然不同的活动,例如将下象棋
、玩足球、捉迷藏、猜灯谜、打扑克、玩电子游戏等大不相同的活动,统统作为一个整
体来把握和认识,希望从中抽象出统一的“游戏规则”或“游戏本质”这样的东西,或
者说希望找到适应于一切游戏活动的根本特性与总体规律,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因为根
本没有这样的观察对象,也没有这样的规律。在自然科学中,动物学研究各种各样具体
动物的特性与活动规律,却从不研究抽象的一般的动物特性及其规律,生物学辞典甚至
可能找不到“动物”这个词条,不是人们不想为之,而是没有能力为之,因为从来就不
存在这样的总体的动物活动规律。


雷达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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