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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最近论坛上有不少批评国内“实证”类文献价值的帖子，籍此我谈谈自己对“实证研究”与“理论研究”的看法。
首先，这些帖子中所谓的“实证研究”实际上是指“经验研究”。严格地说，实证研究（Positive）是与规范研究（Normative）相对应的，理论研究（Theoretical）是与经验研究（Empirical）相对应的。实证研究有理论性的，也有经验性的；理论研究有实证性的，也有规范性的。国内许多讨论中所谓的“实证研究”实际上是指经验研究，并且通常是没有“理论基础”的经验研究（简单地说，就是在学习英文文献中的模型后所进行的学生作业，不过就是变量修改、资料数据收集与整理、软件调试，附带不知所云的政策分析而已）。至于说国内的“理论研究”，我只能说，充其量有一些“应用型理论”研究；在国内数学教育方式尚未改善的情况下，若经济类专业的大学生除了微积分、线性代数和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外加点最优化之外，不肯下苦工学习以集合拓扑为基础的现代数学的形式化语言的话（因为考研考博通常用不着），就别谈“理论研究”了！
其次，国内研究的总体特征是偏“应用研究”而轻“理论研究”，偏“实证研究”而轻“规范研究”。对于前者，主要是因为国内研究者的数学功底不足，看英文经济学文献很吃力的原因造成的。不要以为目前中文文献中大量数学模型就以为作者数学水平高，其实都是误解。很多文章中（可能是因为国内期刊通常有篇幅限制的原因）的定义和假设都没说清楚，定理的证明又不严格（通常是省略证明过程），结果读者往往不知所云。但是，你看顶尖级期刊上的英文文献就不会有此困扰，这就是为什么我只看英文文献的原因，因为中文文献我常常看不懂！！！所以，总体来说，国内的研究还没有形成恰当的理论研究方式，“轻理论研究”是因为还不具备理论研究的能力。
关于“规范研究”，我也想多说几句。规范研究是所有学科都避免不了的，因为当代科学的发展水平还不足以对所有问题都能证实或证伪的能力！甚至可以说，规范研究与实证研究之间的界限本身就不是确定的，许多以前认为是规范研究的问题，随着科学的发展，今后可能就进入了实证研究的范畴。当前国内许多人所指的“规范研究”通常是指那些只有观点、没有模型之类的东西！这哪是什么“规范研究”？简直就是“不规范”之极！规范研究也必须以严格的逻辑推理（最好是数学模型）为基础，只不过规范研究更多地牵涉到价值判断，所以建模者的主观性影响很大。可以说，只有实证研究解决不了的问题，才需要规范研究。特别是对于社会科学而言，许多问题钻得越深，就会发现离规范研究就越近。当然，对于初学者而言，最好还是离规范研究越远越好，毕竟规范研究这种“高层次”的东西，没有长期而深厚的理论素养，谈规范研究只能说是两个字——扯淡！
再次，经济学家应当分为理论经济学家和应用经济学家两种。但在国内，目前似乎还没有这种分工，这大概是因为从小马哲就告诉我们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而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国内搞研究的理论搞不出来，经验分析又没有什么份量的根本原因！想想看，如果你在搞任何问题时，脑子里时时不忘的就是怎么结合实际，请问你怎么理解现代数学？如果不理解现代数学，你如何掌握形式化语言？如果不能掌握形式化语言，你如何研究“阿罗不可能定理”、“一般均衡的存在性”等等问题？国内很多人说这些问题没有现实意义，其实是他们自己不肯下苦工学习现代数学而已。
那么，怎么分工呢？当然，这首先取决于个人兴趣，更重要的是个人的思维方式。如果你想什么问题喜欢一般化，那么就尝试搞搞纯理论吧；如果你想什么问题都喜欢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那么就最好从事经验分析。但是要注意，即使你打算搞经验研究，也必须明白经验研究的目的。对于一个学者而言，任何研究的根本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追求真理”！所以，搞经验研究的根本目的不是为**献计献策（这顶多只能算是副产品），而是为了证实或证伪某个理论！！！所以，即使你打算搞经验研究，也必须扎实地掌握你所研究的理论！而你在搞经验研究过程中所使用的方法是否正确，则是理论家的事情了。国内的经验研究不太注重其所研究的问题的理论背景，也不太注重其所使用的方法的理论背景，其结果是一盘散沙，所有的研究都是问题研究，对于学科理论的架构没有任何意义。经验研究对理论研究没有任何促进作用，而理论研究不发展则导致经验研究缺乏扎实的理论背景，只能原地踏步，重复来重复去就是老生常谈而已，其经验结论没什么份量。想想看，如果你自己对你自己的研究都很怀疑，你叫别人怎么相信？
最后，对于年轻的学子而言，如果你想搞纯理论，恭喜你！有出息！但是，你得有心理准备。首先，你起码得十年寒窗。在你决心把经济学作为自己的职业的那一天起，你必须首先得在本科四年里学习经济学原理和三数（玩玩而已，不必认真），然后在接下来的硕士两到三年里学习数学（最优化+集合拓扑、现代代数、测度论、实分析复分析泛函分析、随机过程）、高微、高宏、高级计量和博弈论，然后在博士三到四年里阅读英文期刊，并在某一个方面得出理论性的成果（不是指发表，而是你自己确实认为你在这个理论上有所创新）！其次，你得辛辛苦苦发表出你的研究成果。国内的期刊一般不发纯理论的文章，因为一方面主编看不懂，另一方面，即使主编认为重要，也很难找到人给你审稿。而在国外的期刊，一方面英语写作可能存在困难，另外一方面，意识形态差异可能造成你研究的问题别人不感兴趣，还有一点：华人在英文期刊上发文章肯定是要受到歧视的。最后，十年寒窗结束，你可能无法找到好的高校工作，因为你是在国内读的博士，你的能力只有在日后付出比别人更多才可能被认可。但是，恭喜你，你会开始变得自信，但你也开始变得孤独，你也开始变得天真，你也开始变得淡泊，你也开始变得理性，你也开始变得……
如果这个结果不是你想要的，请不要搞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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