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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学教育重技术而轻创造
柯白玮 发表于2013-04-23 09:20
位于美国新泽西州伊丽莎白镇的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规模不大，却是美国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学，八所常春藤盟校之一。
■ 对话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主任吉恩·格罗斯曼
·编者按·
“1901年，严复先生翻译了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标志着中国引入现代西方经济学的开端；1902年，北京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建立商（学）科，一些应用经济学课程开始进入中国最高学府；1912年，严复先生任国立北京大学第一任校长后，正式建立经济学门（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在其100周年院庆时写道。中国经济学教研能否跟上经济增长步伐？在第二个100年能做些什么？我们展开访谈之旅，请世界顶尖经济院系分享经验。先从普林斯顿大学开始。
普林斯顿大学的诺贝尔经济学得主
时间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获奖理由
2012 罗伊德·S.沙普利 稳定配置的理论
2011 克里斯托弗·西姆斯 对宏观经济中因果的实证研究
2011 托马斯·萨金特 对宏观经济中因果的实证研究
2008 保罗·克鲁格曼 自由贸易与全球化研究
2007 埃里克·S.马斯金 为机制设计理论奠定基础
2002 丹尼尔·卡纳曼 将心理学的前沿研究成果引入经济学研究
2001 A.迈克尔·斯宾塞 不对称信息市场分析的开创性研究
2000 詹姆斯·J.赫克曼 分析选择性抽样的原理和方法
1994 约翰·F.納什 非合作博弈的均衡分析理论
1992 加里·S.贝克 将微观经济理论扩展到人类相互行为分析
1979 W.阿瑟·刘易斯 研究发展中国家经济问题的领导者
资料来源：普林斯顿大学官网
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主任吉恩·格罗斯曼(Gene Grossman)
位于美国新泽西州伊丽莎白镇的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规模不大，却是美国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学，八所常春藤盟校之一。这所大学总是和许多声名显赫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如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诗人T．S．爱略特等等。在美国《独立宣言》签名者中，有9人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包括美国第4任总统詹姆斯·麦迪逊。
在全球顶尖经济学系排行榜上，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系也总是名列前茅，它汇聚了一批顶尖的经济学家，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住约翰·纳什、保罗·克鲁格曼。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系的教育和研究体系藏着怎么样的秘密呢？《东方早报·上海经济评论》近日采访了普林斯顿经济学系主任吉恩·格罗斯曼(Gene Grossman)教授。
格罗斯曼从耶鲁大学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从麻省理工学院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之后一直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格罗斯曼的学术之路其实也是美国很多经济学学者的学术之路：从顶尖的经济学系博士毕业，然后任教于顶尖的经济学系。
格罗斯曼认为，美国学术教育繁荣的根基在于对精英教育不遗余力地投入。而普林斯顿大学的成功之处，其中之一是坚持小规模，集中注意力和资源给予学生和研究。普林斯顿经济学系是个非常“学术”的学系，目标在于推动知识的前沿，而非进行短期的、实际的贡献，而且采用欧式教育，强调师生沟通和一对一辅导。谈到对中国经济学教育的印象时，格罗斯曼很直接地说，太少强调创造性和突破条条框框，可能太强调技巧，很少在思考方式上实现重大创新。
吸引大师的学校氛围
上海经济评论：中国有句古话，“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普林斯顿大学汇聚了一批声望很高的学者，如约翰·纳什、保罗·克鲁格曼等，经济系是如何吸引并留住顶级的经济学家来担任教职的呢？
吉恩·格罗斯曼：这个竞争很激烈。对一流学术界经济学家的需求总是远超过供给，而且前五六名的经济学系也一直在争夺高产的研究人员。
我们招收教职人员主要有两个层面：一方面，助理教授直接从研究院招收，或者等他们在别的学校担任教职一两年后招收回。高级教授是获得终身教职的，意思就是说除了他们犯了严重的越轨行为，不然不能被辞退。
招收初级候选人时，有一个有组织的“市场”，所有的博士毕业生会参加每年1月份美国经济学会（the 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的会议，他们中的一些人由我们和其他院系面试，我们会邀请其中15个到20个博士毕业生到校园来做“工作会谈”，我们会给出6到8个工作邀请，在和其他顶尖经济和商学院竞争中，通畅希望能招到2到3个教员。
另一个更高的层面，我们招收教员更多的是为了解决研究领域的需求——劳动经济学、国际经济学、健康经济学或者其他刚好是我们学系现在需要的领域。我们会确定在这些领域的研究处于世界领先的研究员，然后考量哪些人我们会愿意邀请来担任教职。
上海经济评论：199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翰·纳什患病期间在普林斯顿获得了一个自由、包容、尊重的氛围，普林斯顿为何能形成这种氛围呢？
吉恩·格罗斯曼：普林斯顿是一个关系紧密的知识社区。我们距离纽约城大概有100公里，在新泽西州相对郊区的位置。所以说，比起在都市的大学，我们学校成员之前互动多，更像一个“家庭”。
而且由于校友慷慨的捐助，我们有大量的资金足以允许我们照顾教职员——包括研究需要和个人需要。
上海经济评论：你们如何评估一个老师的表现呢，是看教育还是他们的研究？具体来说，又有哪些标准来判断？
吉恩·格罗斯曼：老师的教学和研究我们都会考量，但是研究还是占最重要的比重。我们期待老师们能在顶尖、同行评审的专业期刊上发表文章，能够写出有影响力、被广泛引用、被列入研究课必读名单的论文。
另外，招聘和提拔老师时，我们也会征求其他大学的顶尖学者的外部评价信件。
上海经济评论：在中国，大学教师的薪资并不高，很多教师选择做科研项目申请经费来补充收入，经济系的老师收入主要来源有哪些？
吉恩·格罗斯曼：美国领先的大学——包括普林斯顿大学在内，都会给教员发放丰厚的薪水。
一个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可以靠薪水过得十分舒适甚至豪华。也有一些同事通过给私营部门提供金融或者反垄断的咨询或者写书来补充收入，不过这个相对来说不常见，当然也不必为了生计做这些。
学生招收与教育方式
上海经济评论：招收经济系学生的时候，你们会看重他们的哪些能力？如招收研究生时，你们是否更愿意接受本科就是经济学的学生，对于跨学科的学生，你们乐于接受吗？
吉恩·格罗斯曼：当我们评估研究生项目的申请者时，特别注重他们的数学和分析思考的能力。
我们的很多学生都是在本科阶段主修经济学，但是也有一些是本科的时候修读数学、物理学、工程学的。对我们老说，招收主修文学或者历史学的学生不太常见，因为他们通常不具有数学背景和才能。
顺便说一下，我们的研究生中有四分之三是国际学生，而国际学生中很多来自中国。
上海经济评论：听闻普林斯顿对本科生的教育最为注重，经济系也是这样么？你们希望能够给经济系的本科生教授哪些训练呢？
吉恩·格罗斯曼：经济学是普林斯顿大学最大的专业，超过10%的学生选择经济学作为主修学科。我们试图提供一些基础的核心教程，包括统计学、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此外，学生还会有5门选修课。
普林斯顿强调独立研究工作，所以经济学系以及其他学系的学生会在他们大三的时候参与初级独立工作，而大四的时候会在教授一对一的辅导中完成一个“毕业论文”。我们的学生运用他们的训练，可以寻找很多样的工作——做金融服务、管理咨询或者做经济学研究员。
还有，你也可能知道，相对于世界其他地方来说，美国的本科生不是很专业化，所以，经济学课程最后只占我们本科生所修课程的大概三分之一。
上海经济评论：相对于美国其他顶尖名校来说，普林斯顿的规模较小，教职工大概不到8000人。为什么会坚持小规模？这是普林斯顿成功的关键之一么？
吉恩·格罗斯曼：对的，我觉得是的。我们坚持小规模，以便能够集中注意力和资源给予我们的学生和研究，而不把战线拉得太长。
普林斯顿没有职业学院——没有法学院、医学院或者商学院，这是我们有意为之并且一直坚持的决定，目的是更多的关注我们的本科生和博士生。像很多其他事情一样，这个必须要在质量和数量之间进行取舍。
上海经济评论：普林斯顿数学系的“下午茶”很出名，给师生提供了一个自由交流的机会，经济系有类似的活动么？为何会选择欧式教育风格，老师和学生一对一的辅导 ？
吉恩·格罗斯曼：我们有每周进行的“教员午餐”，就是教员们会聚集到一起轻松随意地交流思想。
我们也有每周进行的“咖啡和面包圈时间”，教员和研究生都会接到参加邀请。此外，根据研究领域，每周还有为研究生组织的研究工作坊。
对于本科生，所有高年级学生接受教授一对一的对独立研究的辅导，并将这个研究变成他们的毕业论文。这是普林斯顿教育的顶点，是普林斯顿认同感的本质，并且我们发觉这个模式很有效。很多本科生会把他们的毕业论文经验当做是自己普林斯顿生涯的顶峰。
上海经济评论：校友网络通常在学校排名考量中，占有重要分量。经济系的校友网络是如何帮助学生的呢？
吉恩·格罗斯曼：普林斯顿的本科生校友网络超乎想象，绝对是首屈一指。普林斯顿在私营领域的校友对学校非常慷慨——不仅是在捐赠方面，也包括为后辈们创造机会。
不过，如果是博士生，我要说校友网络的作用可能没那么重要的。正如我刚刚说到的，经济学教授的招聘“市场”是非常有组织，经营管理的，所以网络和关系不那么重要。但是，在我们的本科生进入劳动力市场，事业起步的阶段，可以从校友网络中获益很多。
中国经济学教育的缺陷
上海经济评论：你和中国哪些大学有过接触？你觉得中国大学的经济学教育和研究存在什么缺陷？你会给中国的经济学教育和研究提供哪些建议？
吉恩·格罗斯曼：我并不是很了解中国经济学教育的缺点，所以，我的印象可能是不公正的。
我会觉得，在中国经济学教育太少强调创造性和突破条条框框，可能太强调技巧。很多中国经济学家在技术上很强，可是他们很少在思考方式上实现重大创新。
不同的国家似乎在这方面权衡不同，总的来说，亚洲学生的技术令人印象深刻，而美国英国学生更有创造力。不过，这是种刻板印象，也会有特例，你应该很清楚，中国是个很大的国家。
我认为美国学术教育繁荣的根基在于对精英教育不遗余力地投入。我感觉，在中国“关系”和“影响力”可能更重要。
上海经济评论：我了解到普林斯顿注重基础研究，普林斯顿被称为数学之都，物理学研究水平也是一流。经济系的研究也是侧重于基础理论研究么？
吉恩·格罗斯曼：在经济学领域，我们想要擅长“纯理论”和“应用”领域如发展经济学、劳动力经济学、国际贸易、公共金融。虽然，我们所谓的“应用”领域在门外汉看来，可能非常像基础研究。
我们是个非常“学术”的学系，经济学系的目标在于推动知识的前沿，而非进行短期的、实际的贡献。我们努力想要在经济学的主要领域取得平衡：宏观、微观、计量经济学、劳动、贸易、金融、公共金融、健康、发展——所有这些领域都有多个教员。
总计，我们有50个经济学家，每个主要的研究领域有至少4或5个经济学家。
上海经济评论：普林斯顿经济系的中国学生大概有多少？他们毕业后的去向有哪些？回中国的多么？你认为回中国之所以对于有些学生缺乏吸引力的原因在哪里？
吉恩·格罗斯曼：我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不过在我们每年招收的23个学生中，有2到4个中国学生。因为这是个5年的项目，所以可能校园里任何时候会有15到20个中国学生。在本科生中，这个比例可能小些，不过数量当然是很多的。
我们大多数博士生都会更乐于毕业后留在美国，如果可以的话。不仅是中国学生这样，也有很多西欧国家的学生和其他国家的学生这样选择。我想美国的经济学市场是最充满活力的，它能为持续的职业发展提供最多的机会。
而且，工作待遇也很不错，可能要比在中国获得的待遇高。有些学生在拿到博士学位后就返回中国，因为他们可能无法在美国一流经济学系里找到一个吸引人的工作，因而，他们宁愿回到家乡，而不愿加入一个二流的大学。■
（作者系《东方早报·上海经济评论》记者，工作邮箱：kebaiwei@wxjt.com.cn）
录入编辑：周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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