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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
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白居易《忆江南·其二》
一、江南列郡，余杭为大
离杭前夕，我和当地的一位朋友去了一趟孤山。
从山上往下看，孤山像是浑然嵌进西湖的一个半岛，南麓是清朝七大藏书阁之一的文澜阁，西面是有“天下第一名社”之誉的西泠印社。时值朝晨之际，天际间光影舒展，游目骋怀之处，有岳飞的庙宇，苏东坡的长堤，秋瑾的墓碑，苏小小的墓亭，吴昌硕的画室，偏南不远处，则是毛泽东当年常住的刘庄。
杭州是许多历史人物的“身后之地”。
他们当中，有放浪形骸的墨客，有艳绝色妍的艺妓，有千古流芳的人杰，如今都在历史长河中各列其位。中国人讲究“盖棺定论”，前世的“善”与“恶”，决定着后世的尊敬与理解。然而，史学家黄仁宇所有言，“人类中常有很多事迹，其历史上的长期合理性不能从短期的眼光窥测，即使当时人物所做的判断，也有可能尚有因果因素，超过他们的人身经验。”故而，昨日之“反叛”，可能会演变成今日之“正统”，继而又铸造成明日之“经典”。唯有他们的名字在这片土地上，形成历史的黏性，在时间轴上联线成面，让光阴研墨，在历史的长河中披星戴月，挥笔勾勒出杭州的人文轮廓。
与其他古城一样，在钢筋森林的层层“围剿”下，细心的旅人依然可以从翻新的城楼、牌坊、青石小街、白墙黑瓦中触摸到历史的脉搏：公元前三世纪，为实行中央集权，秦始皇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把杭州划入钱塘郡，至公元六世纪，京杭大运河连接杭州与北京，杭州由此成为南方水路交通的枢纽；公元822年7月，白居易南下杭州，出任刺史，当时杭州城人口约4万户，合计约18万人，史称“江南列郡，余杭为大”。
二、客里东吴，梦里西湖
杭州是江南的“官邸”，西湖则是杭州的“素脸”，且“淡妆浓抹总相宜”。
学人有言，“西湖——太湖——秦淮，一条鲜艳的血脉，流淌出了江南精华，流到宋人那里，江南成为一种人生范式，一种天堂式的境况”。当年苏轼谪迁杭州，期间治理西湖，据说其曾上书宋哲宗，言“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后来他用挖来的淤泥堆筑大堤，杭城百姓出于感激，便将堤岸命名为“苏堤”。
西湖长年游人如织，几度成为“十一”游客扎堆景点排名之首。殊以为，西湖佳时，在春雨过后之夜晚，其时花木挟疏，幽香扑鼻，湖边垂柳拂肩，行人寂寥且月光如洗，湖面犹初拂之镜，华灯初上，缀于绿柳红桃之中；有眉黛鬂青女子，姿形端丽，信步岸边，秋水般的眼波眺望春花，一时花人相映，不知是红花替人添了娇艳，还是人面给桃花增了姿色。
中国的传统文化，不论是诗词、绘画，还是戏曲、小说，追求个性解放向来是最突出的主题。同样，西湖的美，不仅在其温婉含蓄、锦绣盈眸的江南水韵，更在她于中国封建时代的历史上，对追求个性解放的个体，给予了儒家文化“和合”式的阐释。无论是“许仙与白娘子”的凄艳，还是“梁三伯与祝英台”的悲情，西湖都调和了其中的苦涩，把沉重的历史化作千年的浪漫，巧妙地绕过了正儿八经的卷秩浩繁，萦绕着进入了白墙黑瓦的烟雨江南。
夜月松花酿，秋风桂子香。粗犷的茶桌与上好的龙井，慢饮佳茗，精神为之一振，话锋悄起，共叙契阔，几番大笑后，便抚杯无语，脸上洋溢着共享此刻之喜悦，心中却已念着明日远隔山岳之沧桑。
三、儒商巨贾
与西安、成都和南京等古城相比，杭州少了几分颓丧之气，却焕发出可与毗邻的上海媲美的活力，因为这片土地上孕育了一批商人群体，世称“浙商”。
“守拙”与“慎独”，从来都是东方儒商恪守的不二信条。
朱镕基曾在杭州参观胡雪岩故居，有感于红顶商人的跌宕起伏，题字言：见雕梁砖刻，重楼叠嶂，极江南园林之妙，尽吴越文化之巧。富埒王侯，财倾半壁，古云富不过三代，以红顶商人之老谋深算，竟不过十载，骄奢淫靡，忘乎所以，有以致之，可不戒乎。
在前年邵逸夫逝世后，黄佟佟曾描述过“旧式生意人”的浙商，“他们从不张扬，也从不多话，他们从不志在必得，更不以成功者自居，他们通常笃信命运，谨小慎微，虽然秉承着商人那不断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本质，但又带着些传统农耕社会文化下的体贴人情；他们一方面精通商业奥秘，另一方面又深谙世事人心。他们在翻腾险恶的时代里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维持着体面，追遂着利润，保持着自己合适而漂亮的身段”。
“哇哈哈”、“网易”和“阿里巴巴”，都是杭州的商业标签。
在市场化的经济浪潮中，他们中的多数人以实业起家，在早期信息不对称的市场里通过政策逐利，进而完成原始的财富积累，在时下的互联网浪潮中，又通过产业证券化和数字化转型来实现商业疆域的拓展。因为阿里巴巴和网易的缘故，杭州一度被称为“电子商务之都”。2015年双“十一”淘宝交易额创下了912亿的记录，那位长相奇特的杭州男人仍在继续建构其商业帝国。用马克思韦伯的话说，即是“在严格计算的基础上把经济行为理性化，由远见和谨慎引领他们走向经济成功”。
四、诗意栖息地
在商业领域，杭州还是一座有着众多新型中产阶级的消费城市。花红柳绿的自然美景与繁荣的商业浑然交融。延安路至环湖滨一带，有着杭州大厦和西湖银泰的商业中心，钱江新城与市民中心CBD，将成为新的金融圈。据数据统计，杭州有着20万在读大学生、12万软件开发者和众多的创业、在职者，虽然高企的房价让他们抱怨不已，但宽松的创业政策环境与浓厚的人文历史氛围，让他们选择留下来。
虽然在商业化浪潮下，那“寂寥的雨巷”和“小小的寂寞的城”，几度被呆板高楼和琳琅商铺所取代，但杭州触目所及的清素古建筑、上翘的房檐和迂回的雨廊，依然倍感亲切。
杭州，有古典与现代的融合，有世俗的人情与文化的传承，亦有商业的繁华与科学的严谨，乃至这个大时代的俗与劣，雅与俏，她都成倍地拥有。
忆江南，最忆是杭州！
作者：余世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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