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gavin_zhou
35965 62

[图行天下] 《仕途与人生的中国式智慧》 [推广有奖]

  • 0关注
  • 0粉丝

讲师

5%

还不是VIP/贵宾

-

威望
0
论坛币
1402 个
通用积分
7.0647
学术水平
0 点
热心指数
7 点
信用等级
0 点
经验
2813 点
帖子
439
精华
0
在线时间
278 小时
注册时间
2008-6-7
最后登录
2022-1-21

楼主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17:00 |AI写论文

+2 论坛币
k人 参与回答

经管之家送您一份

应届毕业生专属福利!

求职就业群
赵安豆老师微信:zhaoandou666

经管之家联合CDA

送您一个全额奖学金名额~ !

感谢您参与论坛问题回答

经管之家送您两个论坛币!

+2 论坛币
 
有人平步青云,有人处处受阻,有人安享晚年,有人追悔莫及。这冥冥中的一切,是五千年文化的定格。改变的第一步,就是转身正视。
建议大家在茶余饭后看看《仕途与人生的中国式智慧》这本书,书中的小故事也许会带给你一点“中国式智慧”

目录:

引言 / 001
1  入仕编 / 001
  1.1  电梯测试——30秒的机会 / 001
    利舌如剑 /  002
    链接:春秋战国的游说之风 /  006
  1.2  投资于政治权力 / 010
    大买卖 / 010
    链接:秦汉商人的生存环境及其与政治的关系 / 014
  1.3  怀才不遇是一种失败 / 019
    吴起杀妻求将 / 019
    链接:法家人物之“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 023
  1.4  秘书、司机和门房的关键作用 / 026
    寻找“伯乐” / 026
    链接:汉之察举二三事 / 031
  1.5  终结者施瓦辛格的白宫之路 / 033
    王祥卧冰及二十四孝 / 033
    链接:孝与伪孝 / 037
  1.6  留余庆 / 041
    割发宴贵客 / 041
    链接:九品官人法 / 045
  1.7  面试小故事 / 047
    新丰客·白卷进士·画眉深浅 / 047
    链接:唐科举轶事 / 051
  1.8  名士与名妓 / 053
    终南捷径 / 053
    链接:隐士故事 / 057
  1.9  飞跃龙门 / 061
    经通与运通 / 062
    链接:书中自有颜如玉 / 066
  1.10  掌握秘诀的人 / 071
    钱可通神 / 071
    链接:权钱之间 / 075
  一江春水向官流 / 078
2 晋职编 / 080
  2.1  少年班底 / 080
    重耳争位群臣记 / 081
    链接:附骥尾 / 086
  2.2  权变原则的妙用 / 090
    楚服与儒冠 / 090
    链接:儒门弟子兴起于汉 / 093
  2.3  相马和赛马 / 097
    奇异的家风 / 098
    链接:谨慎细致升高位 / 100
  2.4  揣摩上意 / 108
    五珥计 / 108
    链接:奏事中意 / 112
  2.5  归功于上司 / 114
    龚遂避功 / 114
    链接:积功升职 / 116
  2.6  老黄牛拉车不看路 / 121
    佳兆与政绩 / 121
    链接:鬼神之助 / 124
  2.7  失败没有理由 / 129
    酷吏列传 / 129


2《仕途与人生的中国式智慧》的目录
    链接:酷吏可以有多“酷”? / 132
  晋升之途 / 138
3  争权编 / 140
  3.1  奸近杀 / 141
    掘墓鞭尸 / 142
    链接:美人计 / 146
  3.2  独裁者的表情 / 150
    厕鼠·仓鼠 / 150
    链接:一日不朝,其间容刀 / 155
  3.3  一团和气 / 156
    清君侧 / 157
    链接:明建文朝削藩者的结局 / 161
  3.4  扣帽子·上纲上线·打棍子 / 165
    窦田生死斗 / 165
    链接:武帝朝太后事迹 / 170
  3.5  事有反常必为妖 / 173
    刀笔吏 / 173
    链接:用法深刻 / 177
  3.6  政客的健康 / 180
    司马懿诈风 / 180
    链接:三国托孤结局 / 184
  3.7  帝王心术 / 190
    灭蜀三功臣 / 190
    链接:猛将结局 / 192
  3.8  牝鸡司晨 / 196
    白痴皇帝前后 / 197
    链接:李世民诸子事 / 200
  致胜之道 / 202
4  固宠编 / 203
  4.1  枕头风 / 204
    嬖臣传 / 204
    链接:知名宠幸的结局 / 209
  4.2  拍马屁的艺术 / 210
    面谀和腹诽 / 211
    链接:口舌与祸福 / 213
  4.3  如何表忠心 / 217
    二子争立 / 218
    链接:夺嫡与传位 / 221
  4.4  贪官可以贪污多少? / 225
    查库惊魂 / 226
    链接:萧宏、淮南王、侯景 / 228
  4.5  马前卒 / 232
    武则天和她的宠臣 / 233
    链接:女皇梦 / 238
  4.6  装老粗 / 241
    “赤心” / 242
    链接:郭子仪富贵寿考 / 248
  4.7  古代世界的宦官 / 250
    宦官的秘诀 / 251
    链接:石显弄权 / 258
  忠字当头 / 259
5  全命篇 / 262
  5.1  最潇洒的人 / 262
    泛舟五湖 / 263
    链接:明初功臣结局 / 265
  5.2  竞争的政治 / 269
    狡兔三窟 / 269
    链接:战国四公子 / 272
  5.3  做官如何发财 / 274
    王翦请田宅 / 275
    链接:名将之死 / 277
  5.4  低调和高调 / 279
    成败一萧何 / 280
    链接:汉初异姓诸王结局 / 285
  5.5  打鸡血·红茶菌·气功热 / 290
    游仙遁世 / 290
    链接:秦汉神仙录 / 293
  5.6  酒色 / 296
    醇酒妇人 / 296
    链接:功臣的特权生活 / 299
  5.7  贝利亚之死 / 303
    狱吏的威风 / 304
    链接:狱吏之暴虐 / 307
  5.8  终身制惹的祸 / 308
    喋血玄武门 / 309
    链接:古代父子兄弟政变夺位 / 313
  殷之三仁 / 316
黄粱一梦乎? / 318
后记 / 321
        
作者简介: 韩国明,男,1963年生于甘肃省靖远县。西安交通大学工学学士(1983)、中国人民大学法学硕士(1991)、兰州大学经济学博士(2005)。现为兰州大学管理学院公共管理研究所教授。
    研究兴趣主要在中西方官僚制度的变迁和不同约束条件下官僚行为的变化;主要的学术著作有《公务员制度的历史分析》,2003年主编的《外国行政制度》一书为多所大学选定为行政管理专用教材。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5-5 22:56:15编辑过]

二维码

扫码加我 拉你入群

请注明:姓名-公司-职位

以便审核进群资格,未注明则拒绝

关键词:中国式 西安交通大学 中国人民大学 战国四公子 公务员制度 智慧 中国式 人生 仕途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沙发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1:00

1  入仕编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唐〗朱庆馀

 

中国古代的官吏,是所谓的“牧民者”,高踞于百姓之上。“牧”义何在?“夫牧民者,犹畜禽兽也。”因此,只要进入这个特权阶层,就有了对百姓的几乎无限的支配权力,从而至少获得两个特权利益。其一,尊贵:出则车轿浩荡,入则官衙壮丽,惊堂木响,一声“大刑伺候!”当真是威风八面。其二,发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多半是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的行家里手。于是,古代的读书人或不屑读书的人,尝过甜头的官宦子弟和炫于富贵的世代布衣,都渴望当官。

然而,如何才能当官?

周武王攻灭殷商之后,大封同宗子弟和功臣,形成周王、诸侯、卿大夫、士的贵族等级序列。这些大小领主分土而治,父祖相袭。周王朝的执政卿士,也大致父子传袭,不容外人染指。这种纯以血统取官的制度——“龙生龙,凤生凤”,“老子英雄儿好汉”——虽极不合理,执行起来却简单明了:农便世代种田,工便世代劳作。下层贵族,“士”,便只能世代作些乡闾小吏,不会梦想出将入相。待到西周灭亡时,已是“礼崩乐坏”,周室日渐衰弱,诸侯相互攻伐不休,形势迫使他们弃安逸腐化的旧贵族不用,而选拔受过良好教育、勤奋干练的士来辅佐他们图强称霸。士人遂挟其知识才干,奔走于诸侯王庭之间,出谋献策,也为自己谋取富贵,拉开了士人大批当官的序幕。

春秋战国时代,是士人游说求官的黄金盛世。此后的秦汉魏晋隋唐直至元明清,君主选官之制代有变化,而士人求官之法术也层出不穷。于是,就有了这一部色彩斑斓的“入仕篇”。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藤椅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2:00

1.1  电梯测试——30秒的机会

能够见到有进取心的君王,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国家发展战略,或提供解决危机的方案,一夜之间就可以布衣而将相。这是绝对的诱惑,也是极端的考验。关键在于,如何才能直入人心,击中窍要,获得君王的赏识?

《麦肯锡方法》为我们展现了这样一个场景:

凌晨两点,一个尽善尽美的解决方案完成了。第二天一早,名列《财富》50强的客户高层主管们,在摩天大楼顶层的董事会会议室里各自就座,急于聆听麦肯锡的伟大创意。这时,首席执行官大步走进会议室说道:“对不起,伙计们,我不能待在这里了。我们正面临一场危机,我必须去见咱们的律师。”接着,他转过身来问道:“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乘电梯下去,把你的发现讲给我听呢?”

坐电梯大约需要30秒的时间,你能不能在这段时间里把自己的解决方案推销给他?这就是著名的电梯测验。

像麦肯锡这样业内最著名的公司也要争取30秒的时间,一个普通人如何才能成功地把握机会,推销自己的方案,或推销自己?

苏秦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最成功的说客,他的经历可以告诉你麦肯锡方法中所没有的智慧。

 

利舌如剑

 

走进洛阳城门,苏秦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头栽倒了。

有多久不曾吃过一顿饱饭,是3个月还是4个月,已记不分明。他只记得上一次有食物入口,还在昨天早晨。喝下的小半碗稀豆粥,非但不曾让他的肚皮有饱胀之感,反惹得饥火越发难挨。起初,饥饿只是一种强烈的欲念,一种希望食物入口的难以抑制的欲望。后来,就饿得实实在在:肠胃抽搐,仿佛有一把尖针扎在上面。灌些凉水下去,便剧痛稍减。肩头的担子一步重过一步,像两块大石头。两腿却像面条,抖个不停。喝下的凉水全化作虚汗,从头上背上流下来。耳朵里有些从来不曾听过的古怪声音,面前的行人都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他心中明白,只要眼前一黑,跌下去,就再也休想爬起来。

苏秦正是洛阳人。远在2300多年前的战国时代──苏秦走进城门的时候,洛阳就是个繁华的都市。苏秦的父亲和哥哥都是买卖人。虽然只是辛辛苦苦的小本生意,家中也还过得去。苏秦在都市长大,自幼读书,耳闻目睹过许许多多王公贵族、巨商富贾的奢侈豪华,也跟别人一样艳羡,但他却与父兄和左邻右舍不同,并不指望循规蹈矩一点点挣钱过活。当时天下大乱,士农工商的界线已打破,人人以弄钱为务,正可谓“发财英雄,受穷狗熊”。然而,以他父亲的家业,想要大富大贵,却绝少可能。虽说世人皆曰:“农不如工,工不如商”,经商比起农夫风吹日晒从黄土地里刨食要强,但小本经营,一家老小男女齐上阵,起早摸黑,终日赔着笑脸忙来忙去,只不过赚得几毫蝇头小利,比农夫的胼手胝足、挥汗如雨,不过手足衣衫上少沾些黄泥牛屎,一饮一食,却也相差无几,而其劳心劳力,则似乎尤有过之。苏秦毕竟读书明理,他所看准的是另一条道──做官发财。于是,他便到齐国求学,拜在著名学者鬼先生门下,修习兵法韬略、安邦治国之道。几年之后,他觉得已尽得鬼谷子的真传,便辞老师,到列国游历求官。不料,各国的君主大臣对他那套东西毫无兴趣。几年下来,没捞到一官半职,家中资助的金子倒花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肚子的无可奈何,只得返回故乡。

洛阳繁华依旧,首先瞧见的是一家又一家饭铺。他急忙低头,只怕忍不住去偷去抢。偏偏此时的嗅觉格外敏锐,一丝一缕香味都分明可辨。左首这一家,案上堆着麦饭。麦子不脱皮,煮熟了晒干,食用时再煮软,或用水泡一泡,乃是士卒的干粮,寻常百姓出门也带了充饥,味道并不好。但苏秦此时想着倘若齿牙间有几粒咀嚼,必定是莫大的享受。右首一家飘出一股带土腥的香味,分明是锅里煮了肉。他嗓子里霎时间似乎伸出了一只手,一直往前,伸到了锅里,汤水淋漓地抓起一大块……

苏秦不敢再停,慌忙向前挣扎,一边想道:进了家门,先让妻子拿块饼,压压饥火。然后,炖只鸡……这美景给他平添了一股气力,走过几条街,终于进了家门。

妻子正在织布,首先瞧见他,惊得说不出话来。随即惊讶之色敛去,露出一脸的失望与羞惭,扭过头去,织机又哐啷、哐啷响起来。嫂子在窗口探头望见他,只顾掩嘴偷笑,并不问“吃了吗?”且半点下厨弄饭的意思也没有。父母俱在堂前,各自手头摆弄着什么活计,仿佛不曾看见他。院子里倒有十来只鸡踱来踱去,苏秦此时也不再痴心妄想,去动他们的念头。

哥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双烂草鞋,用脏布带绑住,才勉强挂在脚上;衣衫上满是泥灰,有三五十个破洞裂口;头脸又黑又瘦,枯槁如皮包骨头;担子一头是个行李卷,另一头是一箱竹简——这害人的东西,居然当宝贝一样,千里迢迢挑了回家。

苏秦讪讪地问候过父母兄长。哥哥一脸三年早知道的神气,教训道:“咱们洛阳人最善于治产业,做买卖挣那20%的利润。你却舍本逐末,想凭一张嘴三寸舌致富,怎么能不穷困?”苏秦本就羞愧得无地自容,见家里人这般嘴脸,反倒生出一番感慨来:“大丈夫已经屈首读书,却不能以取富贵,虽然读书多又有何用?”

当天晚上,他把筐子里的书全部翻出来,细细检阅,找到了一部老师送的《阴符》。相传,这是姜子牙姜太公所著的一部阴谋诡计大全。苏秦览书大喜,当即伏案诵读。遇到精彩的段子,便摘录背熟,反复揣摩其中的精奥之处。有时候,实在瞌睡得不行,就预备一把锥子,在大腿上狠狠地扎一下,精神为之大振,接着再读。伤口的血一直流到脚上,也不管不顾。如此发疯一般苦读一年后,他自己觉得已经掌握了揣摩君王心理而加以利用的游说方法。

第二次出山,他首先去见就在洛阳的周显王。显王的左右一贯讨厌这个危言耸听的家伙,都在显王面前诋毁他。所以,他在这里游说不成。苏秦又西出函谷关,劝秦惠王攻打兼并诸侯,称雄天下。当时,秦国刚刚车裂了商鞅,正厌恶他这一类辩士,没有采用他的计策。苏秦不辞辛苦,再次风尘仆仆赶到赵国。当时赵肃侯以其弟赵成为相,而赵成也不喜欢苏秦,又是无功而返。

公元前334年,苏秦北上来到燕国,求见燕王。整整1年时间,都没有成功,甚至连燕王的面也没见着。一系列的挫折使他觉得还应当再研究一下天下大势,重新调整自己的策略。

当时正是战国中期,周王室早已名存实亡,势力还不如一个三等诸侯。经过几百年的剧烈兼并,只剩下齐楚燕韩赵魏秦7个强国争雄天下。这7国最初实力相差不大,各国称雄华夏混一宇内的欲望都极强烈,兼并战争更加频繁残酷。他们为了吞灭敌国,或仅仅为了夺取一城一地,不惜使用诡诈阴谋、卑鄙手段。今日信誓旦旦结为盟友、交换王子为人质,明日便会背盟偷袭,大动干戈。战国初期,西部的秦国与东方各国大体势均力敌,抑或稍弱。而东方各国忙于互相攻打,对秦国无暇顾及。到战国中期,由于秦国用商鞅变法修刑而富国强兵,国力大增,与东方六国比较,高下已判。但如果六国南北联合与秦抗衡,秦则仍处于劣势,这便是所谓的合纵。而如果秦国与六国中任一国或几国东西联合打击其他国家,即可占据优势,这便是所谓连横。当时的策士大多分为两派:主张合纵的“纵人”和主张连横的“横人”。苏秦考虑到无法接近秦王,遂决定作个“纵人”。当他托人引荐终于见到燕王之后,便以合纵学说进行游说。

但当时燕国已有几十年没有发生战事了,国泰民安,怎样才能说动燕王?苏秦说:“燕国物产丰饶,百姓虽不辛苦却可丰衣足食,此所谓天府。近数十年安乐无事,没有覆军杀将,大王知其所以然吗?这是因为赵国在南边作屏障的缘故呀。秦赵相敌,燕制其后,所以不受侵犯。秦距燕千里,对燕构不成威胁。但如果赵国攻燕,则战于百里之内,朝发夕至于都城之下,赵国才是燕国真正的威胁。大王不注意与赵国交好,反而去巴结千里之外的秦国,不够妥当。我愿为大王游说赵王,使燕赵结盟,燕国方能永远不受侵犯。”燕王居安思危,对他的话深以为信,当即给他车马金帛,让他出使赵国。

也是天助苏秦,赵国的丞相赵成碰巧在不久前死了,苏秦少了这个游说赵王的大障碍。更何况苏秦此时作为燕王的使者,身份自不同于往日的一介布衣,见到赵王已不成问题。但赵秦之间有韩魏两国为屏障,当时并无战祸,用什么说辞才能让赵王动心?苏秦故伎重演,说:“赵国有没有危险呢?现在赵国没有遭到秦国侵犯,是因为韩魏两国挡在中间。但韩魏境内没有名山大川,无险可守,经不住秦国蚕食侵略,很快就会臣服于秦,则战祸必延于赵。这是我为大王感到非常忧虑的事情。六国之地5倍于秦,士卒10倍于秦,为什么各国都要害怕秦国,都要割地臣事于秦呢?这是因为横人的诡计蒙蔽了各君主。横人挟强秦之势以威吓其主,割地事秦成功则得秦奖赏,各诸侯国则不战自弱。但如果六国合纵为一,并力西向攻秦,则秦国必败。破人之于破于人,臣人之于臣于人,岂可同日而论!如何使六国结盟呢?我愿为大王游说其他诸侯叛秦合纵会于洹水之上,交换人质,杀白马为盟。秦国攻击某国,其他5国一起出兵,或断其后路,或帮助御敌,或奔袭秦国腹地本土,则强秦必却。如某国不守盟约,其他5国共伐之。如此则秦兵必不敢东出函谷关以害六国。赵国既能免去危险,又可成霸王之业。”在这里,因为赵国国力较强,苏秦不失时机地一面恫吓,一面以霸主地位相诱。赵王听后果然大喜,就让苏秦带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千双,锦绣千匹,以约诸侯。

苏秦先到韩国。针对韩国常受秦祸而屈事于秦又不甘心的特殊情况,苏秦对韩宣王说:“韩国盛产良弓利剑,韩卒勇不可挡,大王贤名播于天下,却西面事秦,羞社稷而为天下笑。大王事秦,秦国必求割地以见实效。韩地有尽,而秦之扩张欲望无穷。一旦开始割地,则不能停止,否则就弃前功而受后祸。这正是割地买怨结祸、不战自弱的问题。俗语说:‘宁为鸡首,无为牛后’。大王西面事秦不仅会导致韩国越来越弱,而且无异于牛后。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我暗中为大王羞愧啊。”韩王勃然作色,攘臂嗔目,按剑仰天叹息道:“寡人虽不肖,必不能事秦!”遂率先加入纵盟。

苏秦游说魏、齐、楚3国之辞,大略如上。或言连横之遗祸无穷,或言不合纵则秦祸不远,或言合纵成则某国可成霸业,使各国妙音美人充后宫,天下良马实外厩等等。三国皆同意合纵。

公元前333年,六国诸侯在赵国的洹水上盟会,正式订立合纵盟约,公推苏秦为纵约长。苏秦佩戴着六国的相印,俨然当今之联合国秘书长。自此,秦兵不敢东出者15年。

合纵初成时,苏秦北归赵国,诸侯所送之车骑辎重拟于王者。经过洛阳时,周显王闻之恐惧,为之清道并派使者在郊外迎劳。苏秦的家人,也来迎候。他的妻子和嫂嫂见到他时不敢抬头仰视,只能跪拜谢过。苏秦笑着对嫂嫂说:“嫂嫂为什么前倨而后恭?”嫂嫂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赔笑说:“因为叔叔位高多金呀!”苏秦喟然叹息道:“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在世,对功名富贵可以忽视吗?”

正可谓:

  富贵如龙,游尽五湖四海;

  贫穷似虎,惊散九族六亲。

 

张仪是魏国人,青年时曾与苏秦同在鬼先生门下学帝王之术,苏秦自以为不如。

张仪学成后也四出游说求官。有一阵子,他在楚国停留,在楚相门下为食客。楚相丢失了一块珍贵的玉璧,怀疑是张仪偷了,令人对他严刑拷打,直打得奄奄一息。他的妻子看到后流泪劝道:“如果你不去读书游说,怎会有此羞辱?”张仪不以为然,挣扎着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妻子怒道:“舌头不在,你还能在这儿胡说八道吗?”张仪傲然说道:“舌头还在,就足够了。”由此可见他想凭借口舌求取功名富贵的决心和信心。当时,苏秦正在游说赵王合纵,担心合约未成时秦国进攻,遂资助张仪去秦国,在秦王手下做事,以阻止秦国攻伐诸侯。

秦国要想扩张,必须设法拆散合纵联盟。公元前328年,张仪建议秦王将夺取魏国的几座城池还回去,以示交好。魏国果然叛纵约而亲秦。秦惠王遂以张仪为相。公元前323年,魏又背秦。张仪免相东还,相魏以事秦。他想劝魏王再次事秦以让诸侯效法,魏王不听。公元前318年,5国共伐秦,不胜。张仪暗中让秦国出兵,大败韩国,诸侯震恐。张仪借机游说魏王道:“魏国境内四面平川,无险可守,强敌环伺四周。大王以为加入纵盟便可无患,其实不然。亲兄弟同父母尚且会争夺钱财,何况各个诸侯呢?纵盟依靠诈伪反复的苏秦而成,其不可靠自明。大王如不事秦,秦国大军进攻,魏亡指日可待,哪里等得到诸侯援助?何况他们也不会真心出力。大王如事秦,其他诸侯必不敢侵魏。魏国尚可攻楚以弥补贿赂秦国的损失。嫁祸安国,是一件好事。大王如不听我此言,一旦秦兵东伐,到那时虽欲事秦也已来不及了。”于是魏国复背纵约而事秦。张仪还秦,复为相。

齐楚两大国纵亲与秦抗衡,秦欲伐齐,必须先拆散两国联盟。公元前313年,张仪出使楚国,劝诱楚王与齐国绝交,秦国将献地600里,还要把秦王的女儿嫁给楚王。楚怀王大喜,派使者随张仪去秦国接受土地。到了秦国,张仪假装堕车受伤,3个月不办公。楚怀王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绝齐尚不够决绝,又派勇士去辱骂齐王。齐王大怒,抢先事秦。这时张仪才对楚国使者说:“我有封地6里,愿献楚王。”怀王闻报大怒,发兵攻秦。秦齐两国一齐出兵攻楚,斩首8万,夺走大片土地。楚国再战,大败,只得割两城与秦求和。战后,秦国想索取楚国黔中之地,诈称以武关外之地交换。怀王恨透了张仪,竟然愿意以黔中之地交换张仪以杀之。张仪胸有成竹,到楚国后贿赂楚王宠臣靳尚,让他言于楚王爱妃郑袖:“你知道大王很快要不宠爱你了吗”。郑袖说:“为什么?”靳尚说:“秦王很喜欢张仪,打算以6县之地和美人换回他。大王惧怕秦王,必然格外宠爱秦女,夫人必然被疏远。为夫人着想,不如放掉张仪。”郑袖于是流泪撒娇,日夜不停劝说怀王:“人臣各为其主。大王如果杀了张仪,秦王必然大怒攻楚。妾请母子俱迁江南,免为秦鱼肉。”怀王后悔,对张仪厚礼如故。张仪摇唇鼓舌,终于说得楚王亲秦。

张仪离楚去韩,以秦国兵源雄厚、士卒勇猛来恐吓韩王。他说,以强秦攻弱韩,“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先事秦则安,不事则危”,劝韩国西面事秦,同时攻楚夺地,转祸而取悦秦国。楚王十分昏庸,诸侯都看到了这一点,宁愿攻楚不愿招惹秦国。韩王听从张仪计谋,亲秦。

张仪归报,秦王封他为武信君。之后,他又游说齐、赵、燕三国,或言秦国驱数国之军围攻某一国可立下,或言纵人甘言好辞(guà)(欺骗)误人主,或言与秦结好则别国不敢侵犯等等。三国皆从,连横之业大成。时为公元前310年。

对于六国来说,只有合纵抗秦才可免于被秦各个击破,也才能免于灭亡,这十分清楚。但正如横人所说,亲兄弟尚且争夺财产,诸侯又怎能始终如一维持联盟?这是由人的自私天性所决定的,因此合纵终不成功。而横人在逞口舌之利的同时,辅以军事攻伐,软硬兼施,利用六国相互想夺地争利的矛盾,各个击破。因而连横终能成功。公元前270年,范雎向秦昭王献远交近攻之策,执行50多年,至公元221年终于吞灭六国,统一天下。此乃大势所趋,非六国人力可以逆转的,司马迁称之为“天所助焉”。

苏秦与张仪,皆“穷巷桑户贫寒之士”,能“凭口舌之利游说人主,得为相侯,富贵拟于王者”,说明他们才智过人,事业非常成功。因此后人效法者不可胜计。然而,“时势造英雄”,正是当时的诸侯争雄,才使他们脱颖而出。在春秋战国的大动乱中,各国都面临严峻的生死存亡挑战,只能在富国强兵中强国图存;且七国争雄,人才不用于此国则用于他国,可以自由流动;而一位贤能之士的得失则往往关系到一国的兴亡。是以各君主皆遑遑以求贤能为务,不惜高官厚禄诱致客卿效力。这是大一统局面下绝不会出现,也是求官者无法左右的大气候。

然而,我们从苏秦发达前后的经历,尤其是他家人的态度转折,不仅可以知道他如何求官,更可知道他为何要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地求官。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板凳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3:00

附:春秋战国的游说之风

 

当时列国纷争,游士谋官极为盛行。

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贽。(《孟子·滕文公下》

孔夫子失业三个月,就要带着礼物去推销自己。儒家的老祖师如此,徒子徒孙更不待言。其他各门各派,如法家、兵家、纵横家等,不论为了实施自己学派的主张,还是为了谋生求富贵,也都将游说求官视为要务。

游说谋官,有时似乎极为容易,往往因一次谈话投机,即以布衣而卿相:

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檐簦说赵孝成王。一见,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再见,为赵上卿,故号为虞卿。(《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虞卿穿着草鞋,戴着竹笠,去赵国游说,可见相当贫困。但只与赵王一次谈话,就得到赏识,获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第二次见面,就被任为上卿,因此人们称之为虞卿。虞卿求见赵王的过程没有记载,给后人的感觉是只要有才,游说求官非常容易。

淳于髡是另一个成功的范例。

淳于髡是齐国人。他博闻强记,所学不专于一家一派。淳于髡有一个本领,就是在与人交往时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并能够根据对方的言行推知其内心活动。靠着这一点,他把梁惠王给镇住了。

客有见髡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责备)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有人推荐淳于髡去见梁惠王,称赞淳于髡是管仲、晏婴那样的人才。梁惠王屏除左右,单独接见他。接连两次,淳于髡都没说什么。梁惠王为此责怪了引荐之人。引荐人将此事告诉淳于髡后,这家伙却说出一番惊人之语:

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同上)

淳于髡说,梁惠王第一次接见他,心里想着骑马的事;第二次接见他,又想着听歌的事:所以我默然无语。

那人把这话转陈于惠王。惠王听后很是吃惊,说:

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

后淳于髡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同上)

原来,梁惠王第一次接见淳于髡,恰巧有人献了良马,他还没来得及看。第二次接见淳于髡,又有人献了歌唱艺人,他还没来得及听。所以,梁惠王虽然在接见淳于髡时摒除了左右,但心里却还想着马呀歌呀的。梁惠王因此而佩服淳于髡的才能,第三次接见了淳于髡。这一次,两人一口气谈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觉得累。

后来,梁惠王欲以卿相之位待之,淳于髡没有接受,梁惠王便送给淳于髡“安车驾驷(4匹马拉的舒适车子),束帛加璧(5匹缯帛外加璧玉),黄金百镒

淳于髡后来终身未仕。

但是,这一时期多数人游说求官的经历却并不顺利。

孟子在后世名气大、地位高,但他在世时却求官无门。

孟轲,驺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喜欢)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史记·孟子列传》

孟子师从于子思的门人,是比较正宗的儒家弟子。他学问有成之后,外出求官,却接连在齐国、梁国碰壁,人们多认为他的想法不切合目前的实际,大而无当。当时,秦国用商鞅,楚国用吴起,齐国用孙膑、田忌,纷纷有成。孟子讲述唐尧虞舜的旧制度,各君主都不赏识他。于是,他只得与弟子万章等人著书立说去了。

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请以遗之”。(《左传·宣公三年》

灵辄外出3年,与家人不通音讯,困顿而归,竟落得3日不得食,是一个谋官失败的例子。

范睢虽然最后非常成功,但其谋官的过程漫长而曲折,惊险之处过于苏秦和张仪。

范雎是魏国人,希望能够辅佐魏王,但他苦于家中贫困,没有办法接近魏王,便先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谋了个差事。

那一年,魏昭王派须贾出使齐国,范睢是随从之一,他们在齐国滞留了几个月。齐襄王听说范雎有辩才,赐给范睢10斤金子和一些酒肉,范雎没敢接受。须贾知道后,以为范雎将魏国的机密告诉了齐国,齐王才赏赐了他,大怒。他让范雎接受了酒肉,退还了金子。回到魏国后,须贾将此事告诉了魏国的丞相魏齐。于是范雎大祸临头:

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雎,折胁折齿。雎详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雎,故侮辱)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雎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史记·范睢蔡泽列传》)

魏齐让人将范雎打得肋骨牙齿折断。范雎为躲过此难,只好装死。魏齐派人用草席把他卷起来,扔到了厕所里;还让喝醉了宾客,往他身上撒尿,希冀以此等侮辱惩戒后人。范雎设法请看守救了他。逃出来范雎被郑安平藏了起来,并改名为张禄。

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雎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入秦。(同上

就在这个时候,秦昭王的信使王稽来到了魏国。郑安平设法接近王稽,向王稽推荐了改名为张禄的范雎。夜里,郑安平带张禄见到了王稽,略一交谈,王稽就明白了这范雎是个真正的贤才。回国时,王稽就偷偷地把范雎带走了。

范雎进入秦国,又经历了一场风险:

至湖,望见车骑从西来。范雎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雎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范雎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已。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同上)

范雎一行西去秦都咸阳时,遇到了秦相穰侯。范雎知道这个人不喜欢六国的游士来秦国,就藏起来不露面。穰侯过去后,范雎猜到穰侯刚才已经怀疑王稽车中藏了人,只是忘了搜,于是下车步行。走了十多里,穰侯果然派人来搜了车。

王稽向秦王推荐范雎,秦王并没有重用他,只是将他按下客对待。这时的秦王是秦昭王,已经在位36年,也已对天下辩士不感兴趣。范雎在秦国一年多,无所作为。

当时,秦国当权的是昭王母亲宣太后的弟弟穰侯和华阳君,还有昭王的弟弟泾和高陵君。穰侯为秦相,华阳君、泾君、高陵君三人交替为将,昭王有点大权旁落。范雎研究了秦国的政局后,上书昭王,才终于得到接见。

于是范雎乃得见于离宫,详为不知永巷(嫔妃居住的地方)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缪为(故意)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王。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同上

范雎在秦国连续立功,主要有废昭王母宣太后之权,驱逐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君于关外。这些外戚宗室权贵离开朝廷中枢后,秦昭王才真正掌握了秦国的大权。这时,秦王拜范雎为相,并将应地封给范雎,封他为应侯。

范雎使反间计让赵国以赵括代廉颇,秦大破赵于长平,又进言迫使秦国名将武安君白起自杀。这时候,范雎在秦国的权势达到了顶峰。但正在此时,由他举荐的郑安平和王稽二人却出了事。

(应侯)任郑安平,使击赵。郑安平为赵所围,急,以兵二万人降赵。应侯席稿(跪在草垫子上)请罪。秦之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于是应侯罪当收三族。秦昭王恐伤应侯之意,乃下令国中:“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赐相国应侯食物日益厚,以顺适其意。后二岁,王稽为河东守,与诸侯通,坐法诛。而应侯日益以不怿(高兴)。(同上)

郑安平所犯重罪,以秦国法律,范雎当灭三族。王稽当河东太守,也犯了重罪被杀。虽然秦昭王不许追究,但范雎内心十分不安。

这时候,另一个人才登场了。

有一个叫蔡泽的,听到范雎处境窘迫,赶到了秦国。

蔡泽者,燕人也。游学于诸侯小大甚众,不遇。去之赵,见逐。之韩魏,遇夺釜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同上)

蔡泽此前非常不顺,到处碰壁。曾在去韩国、魏国的路上,被人抢了锅。他到了秦国后,就对人说要代范雎为秦相。范雎果然召见了他。于是,蔡泽劝范雎吸取商鞅﹑吴起﹑文种等三人的教训,功成身退,辞职保命。范雎是个真正的智者,于是向秦昭王推荐了蔡泽,自己则称病辞职。

秦昭王召见蔡泽,与他交谈,大悦,拜为客卿。昭王还要挽留应侯范雎任职,范雎坚称病重,终于获准免相。昭王欣赏蔡泽的谋划,于是拜蔡泽为秦相。

蔡泽相秦数月,有人诋毁他。蔡泽在秦国没有什么根基,害怕为人所害,也称病辞去了丞相职位,被秦封为纲君。此后,蔡泽居秦十余年,事秦昭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最后,在秦始皇时期,还曾为秦国出使燕国,使燕国送太子丹入质于秦。

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游说能力)少也。及二人羁旅(旅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厄,恶(如何)能激乎?(同上)

当年,秦国处于西部的偏僻之地,文化没有东部的六国发达,人才没有六国那么多,人才之间的竞争也不太激烈。范睢﹑蔡泽在东部各国不能得意,到了秦国后就很快受到了重用。同时,秦国国力强盛,也为范睢﹑蔡泽的才能的施展提供了广阔的舞台,让他们立下了显赫的功勋。而许许多多比他们更有才能的人,却滞留在东部各国,一生无所作为。当然,这两个家伙如果不是混得太惨,太狼狈,也不会铁了心的“走西口”、“闯关东”。

苏秦、张仪、范睢、蔡泽、虞卿、淳于髡之辈,是游说谋官的成功者,享受了巨大的荣耀,为后世长久传颂。而无数失败者,则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不为人知。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报纸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4:00

1.2  投资于政治权力

 

现代社会,政府官员虽然已经不能一言而决人生死,但仍然掌握了大量的资源。日本的退职官僚到企业任职被称作“天神下凡”。当一个项目的审批或否决可以使一个商人发横财或破产,一项任命可以使一个下属青云直上而另一个下属却困顿潦倒时,政府高官当然会有“神”的感觉。

“小贾贾于市,大贾贾于朝。”在政治权力主宰一切的专制社会,商人接近权力走廊,有时候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很多时候也只是出于恐惧——没有权力保护的人,不仅没有自由,也没有财产和生命的安全。

然而,投资于政治权力也有极大的风险。秦始皇处死吕不韦于中国古代,普京逮捕俄罗斯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于当代,均是明鉴。投资于政治权力,也就卷入了政治的争斗,这是一个比商场更肮脏也更残酷的旋涡。

 

大买卖

 

秦昭王四十三年(公元前265年)。

街市繁华,行人如流。

吕不韦衣袍华贵,满面春风,高坐于一辆富丽簇新的马车上。辕前肥壮的骏马,昂首阔步于邯郸大街,道上的行人商贩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转过街角,迎面看到三匹瘦马拖一辆油漆剥落吱吱嘎嘎乱响的马车,上面端坐一个年轻人。吕不韦认得,此乃是秦国的王孙异人。但见异人脸色蜡黄干枯,更瘦于辕前之马,且隐隐透出一道青气。他双目散漫无神,呆滞地盯着前方,对路人憎恨厌恶的目光视而不见;身上的衣袍质地华贵,但因多穿了些时日,袖肘俱已破损,袍襟还有几团醒目的污渍。一眼望去,这人、衣、车、马,无不露出一股穷途末路的沉沉暮气,正是那种自幼锦衣玉食尊贵惯了,一朝失势潦倒便束手无策垂头等死却又硬撑门面的落难贵胄子弟。

吕不韦摇头叹息,心道:“这家伙直如一条丧家狗,只怕挨不了多久了”。忽然,他心中一动,似乎有一大快黄澄澄的金子在眼前晃了一晃。吕不韦急忙抓住这一线灵光,凝神细思,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脱口说了一句商人的行话:“奇货可居,奇货可居啊!”

吕不韦,韩国阳翟(今河南禹县)人,自幼曾读过些杂书,年长后接手家业,于列国之间贩贱卖贵,委实赚了不少,成了家累千金的大富豪。他胸怀大志,精明强干,往来于齐赵韩秦诸国之间,广识达官贵人,探听各国宫闱内外机密,明了天下大势,投机生财。他对这位秦王孙异人的来历处境确实是颇为熟知。

原来,秦国自商鞅变法而富国强兵,用张仪等人连横之计使山东六国争相宾从,至秦昭王时,又用范雎远交近攻之策,安抚齐燕而猛攻楚韩魏。昭王四十年(前267年),秦国已有虎狼之军百万,吞灭六国之势已成。恰在这一年,秦国在魏国作人质的太子死了。两年后,也就是吕不韦遇见异人这一年,昭王立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昭王在位日久,年纪已经很大了,太子很快可即王位是不言自明的。如果安国君立某子为嫡嗣,则这位幸运儿很快就可成为太子亦是不言自明的。而这位异人正是安国君的儿子。

然而,安国君共有20多个儿子,异人在20多个同父异母兄弟中排名不前不后,很不起眼。他的生母夏姬不得宠,平日连安国君的面也见不着。日后安国君即位立太子,不论立长或是立宠,异人都绝无半点指望。异人此时作为昭王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孙,不得父亲安国君的厚爱,在赵国作人质。由于平日财用匮乏,出入车马不足,十分落魄。而秦国近年接连对赵国用兵,攻城掠地,赵国对异人愤恨怠慢,说不定有一天还会宰了他泄愤。异人内外交困,忧贫惧死,终于成了这副寒碜模样。

吕不韦一路之上肚子里劈劈啪啪,精打细算,马车到了家门口,一桩冒险投机计划已盘算就绪。进入内厅,见了他父亲,吕不韦劈头问道:“耕田之利是几倍?”他父亲不明白他为何问起这等浅显之事,随口道:“春种秋实,十倍之利”。吕不韦道:“收贩珠玉宝物呢?”他父亲道:“咱们就以此致富,你还不清楚?百倍之利啊。”吕不韦洋洋自得道:“立人主定邦国,赢利几倍?”他父亲看着他,茫然道:“无数倍吧”。吕不韦道:“如今农夫一年辛劳,尚不得暖衣饱食。若能操纵君废立,可就世世荣华富贵啊。”遂将路遇异人及自己的计谋细细说了。他父亲听后手抚胡须,点头赞叹不迭。

当下吕不韦华车骏马,来见异人。双方见礼毕,吕不韦神秘地说:“我能光大你的门庭,使你发迹腾达”。异人心想:“你一个商贾,不过有几斤金子,有何能为。”但还是微微一笑说:“你先光大你自己的门庭吧。”吕不韦摇摇头说:“你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的门庭待你的门庭光大之后才能光大。”异人一怔,听出他话中有话,忙引入密室,屏去左右。

吕不韦说:“秦王很老了,安国君得为太子。你兄弟20余人,你又居中,很不受宠爱,长久作为人质于诸侯,如果秦王驾崩,安国君即位为王,你有希望与长子和朝夕陪侍在秦王前的诸子争太子之位吗?”异人沮丧地说:“当然没有希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吕不韦说:“你贫穷为客于赵,没有资财奉献双亲,自然不得宠爱;你无力结交宾客,自然名声不显。我听说安国君最宠爱华阳夫人,把她立成了正夫人。能影响太子立嫡还是立嗣的人,只有华阳夫人,但华阳夫人无子。不韦我虽贫,愿以千金为你西游,求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设法立你为嫡嗣。”异人感激涕零,连连顿首道:“你的计谋若能成功,我愿与你共分秦国!”

吕不韦与异人达成协议后,又细细谋划了一番,遂拿了500斤黄金给了异人,让他作为日常财用,广交宾客,以在诸侯中扩大影响;又用500斤黄金购置了灵奇珍物,亲自带了去秦国,求见华阳夫人的姐姐,通过她将宝物尽献给了华阳夫人。同时,吕不韦还通过其姐向华阳夫人述说了异人贤智,说他结交的诸侯宾客遍天下,且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及夫人等等。华阳夫人大喜。

当时秦国刑法严峻,秦王在世时,太子不得私自立嗣,立嗣的活动只能暗中开展,要施加影响或加以操纵极为困难。吕不韦却胸有成竹。在华阳夫人得到了他的奉献对异人颇有好感之后,他又通过她姐姐进一步以利害关系向夫人进言道:“我听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现在夫人事太子,虽深受宠爱而无子,不能确保长久得势。不如借助现在受宠的有利地位,及早自结于诸子中最贤孝的,收为养子,并立为嫡嗣,则丈夫在世时得势,丈夫百岁之后,所立嫡嗣为王,也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啊。如果不在繁华时培植根本,不趁荣宠而预谋后路,到色衰爱弛之时,虽欲进一言,开一语,能像现在这样起作用吗?如今异人贤孝,他自知在诸子中不先不后,不能以长子立为嫡嗣,其母又不受宠爱,愿自附夫人。夫人若能在此时提拔他为嫡子,则可终身有宠于秦国!”华阳夫人深以为然,在侍奉太子时找机会从容述说了异人之绝顶贤孝、来往宾客皆称誉盛赞等等。然后涕泣道:“妾幸得充后宫,不幸无子,希望立异人为嫡嗣,以托妾身。”安国君应允了此事,并与华阳夫人私刻玉符,约立异人为嫡嗣。从此之后,安国君及夫人给异人的财物多了起来,并请吕不韦作异人的老师。异人名声大噪。

昭王四十七年(前260年),吕不韦娶了邯郸一位姿容绝美且善于歌舞的女子,名叫赵姬。不久,赵姬便有了身孕。一日,异人到吕不韦家宴饮,见了赵姬,大悦,遂向吕不韦敬酒祝寿,求赠赵姬。乍一听这话,吕不韦大怒。转眼一想,自己已经为了这家伙破尽家财,倘若反目成仇,必使一番心血外加千金之资尽付东流,他只得献出了赵姬。异人就以赵姬为夫人了。赵姬没有告诉异人她已有身孕,至产期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政,这就是后世的秦始皇。时为昭王四十八年正月。

秦赵长平大战时,异人处境十分危急,却不敢私自脱离赵国回到秦国。此时,秦国的国政掌于昭王王后的弟弟阳泉君手中。吕不韦求见阳泉君,危言耸听道:“你身负死罪,知道吗?你门下宾客无不充任高官显位,且厩中骏马、后庭美女,享用拟君王,而太子门下却无显贵,金珠玉也不如你。秦王年事已高,一旦谢世,太子继位为王,你真是危于累卵啊。我有一计,可使你长久富贵,宁于泰山,必无危之患。”阳泉君听后大惊,忙说:“请快讲。”吕不韦说:“秦王老啦,太子不是王后的亲子。当太子登位之时,自有他的亲信辅佐,你必然被罢黜不用,旋即处死。太子有个儿子叫异人,十分贤能,现在赵国为人质。他引领西望,却不能回国。你若能请王后说情,让他回国立为嫡嗣,则王后无子而有子,异人无国而有国,两全其美。你有此一功,还用担心日后的安宁富贵吗?”阳泉君被他这一番巧辞所打动,果然进宫劝说她姐姐,下令让异人回到了秦国。

不料此时秦将王齮正围攻邯郸,赵人要杀异人。吕不韦用600金贿赂守城吏,使异人得以脱身,奔归秦国。赵人没抓住异人,便欲杀其妻小,但因赵姬是赵国的豪家女,也许吕不韦也想了办法,那母子竟也得以活了下来。

异人逃回秦国后,由于华阳夫人是楚国人,就穿了楚国的衣服去参见她,想必这也是老师的主意。华阳夫人果然大喜,收异人为子,更其名为楚。昭王五十六年(前251年),昭王崩,太子安国君即位为王,是为秦孝文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赵国也送还了赵姬及其子——政。

异人成为太子,吕不韦的投机计划可算顺利实施完毕,剩下的事情就只有等待了。但不知是否是他的一片苦心得到了皇天明鉴,抑或是他本人的主观努力,总之,这个等待的过程大大地缩短了。

秦孝文王元年(前250年)十月,安国君守丧一年后,正式登上王位,3日后就死了。子楚代立,是为秦庄襄王。庄襄王封其养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封其母夏姬为夏太后。庄襄王元年,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河南洛阳10万户。

庄襄王三年(前247年),秦王异人一命归西。公元前246年,太子政代立,尊吕不韦为相国,称为“仲父”。是时,秦王政年仅13岁,国事皆决于吕不韦。

当初吕不韦投千金扶助异人,此时他食封10万户,加上相国的俸禄、秦王的巨额赏赐、使用万余奴隶的收益,以及敌国的战利品、奉献和本国官僚豪富的进贡等等,每年获利少则数万金,多则数十万乃至百万金。他秉持秦国国政十数年,果然是一本万利。若以商人的买卖而论,此实乃中国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大投机。

但这吕不韦果然不是个寻常商贾。他当政后,积极对列国用兵:灭天下共主东周,伐韩赵,攻魏楚,拔城取地,兼并战争以更大的规模更快地速度展开,使天下大半并入秦国。他又招纳宾客3000余人,编《吕氏春秋》20余万言,声名压倒了孟尝君、信陵君等山东四公子。然而,随着秦王政——日后的秦始皇——年岁渐长,吕不韦开始走向末路。

原来,异人死后,太后(赵姬)难耐寂寞,对吕不韦旧情未断,时时窃相私通。秦王政是吕不韦的私生儿子,此事只有他和赵姬心中明白,后来一直不敢透出一丝半点风声,否则秦王政会视为奇耻大辱,将他的大恩大德一笔勾销,然后将他车裂碎尸;秦国的贵族也放他不过,将他的满门杀得干干净净,以正视听。秦王生性刚愎暴戾,刻薄残忍。8年后,秦王政21岁时,吕不韦惧怕秦王政发觉这段私情,想要设法摆脱太后。他私下征求性欲强盛之人,得嫪毐为舍人,平日让嫪毐放纵淫乐,使太后得知此人阳物伟岸坚挺,以引诱太后。太后得知后,果然私欲得之。吕不韦暗中关照太后,可将此人假施腐刑,留在宫中。太后照计而行,暗中厚赐主持腐刑的小吏,将嫪毐拔去须眉作为宦者,陪侍宫中。就这样,太后得以与嫪毐私通成奸,并十分宠爱他,封他为长信侯,封国为太原郡。嫪毐恣意享受着宫室车马衣服苑囿,朝中事无大小皆决于嫪毐。吕不韦用此金蝉脱壳之计,总算暂时度过了难关。

不料嫪毐其人粗鄙狂妄,远不如吕不韦精细远虑,乱子更大了。他与太后私通后,竟使太后怀孕,遂迁去雍宫(在今陕西凤翔)生孩子。秦王政22岁时,按秦俗在雍宫举行冠礼,簪发带剑,准备亲自执掌国政。有与嫪毐争宠者告发了其与太后的奸情。当年九月,秦王政车裂嫪毐,枭首示众,灭其三族;杀太后所生子,迁太后于咸阳宫。此事牵连了吕不韦这个相国,秦王政本也欲诛杀他,但念他侍奉先王功大,又有许多宾客辩士为他游说宽解,便没有下手。第二年十月,免吕不韦相国之职,令他回到了封地河南。

这一次,吕不韦却被他显赫的声名所累。两年后,因山东六国探望问候他的使者络绎不绝,相望于道,而他门下的宾客也仍未散去,四处活动,引起了秦王政的猜忌。秦王赐书曰:“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10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请你和家属迁居蜀地吧。”吕不韦自觉逐渐受到逼迫,恐最终不免,乃饮鸩自杀。死后,秦王没有为他举行国葬,他的门客把他私葬在了洛阳北芒山。秦王下令将他的家族全部编入簿册为徒隶,参加葬礼的人也均被流放。

商人均有从政的欲望,这是由其逐利的本性所决定的,因为与经商比较,从政可获取更丰厚也更长远的利润。在中国,商人从政之俗由来已久。周以前无史可考,但在周幽王(前781~前771年)时,大商人可以做官受爵,社会地位优于破落贵族。春秋时齐桓公任用商人出身的管仲为相,成就一代贤臣。纵观吕不韦的一生,可以说他的事业非常成功。筹划谋略后,一步步实施,结果尽在预料之中。可见他有胆魄,精权变,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机敏清醒的头脑。他游说华阳夫人和阳泉君的两番说辞,剖析利弊,击中要害,舌辩之才不逊于苏秦张仪。他曾实际上指挥统一战争达10年之久,也可以说是“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棰拊以鞭笞天下”,颇有政治才干。至于他最后的结局,则与他最初的投机谋略无关,要害在于他和太后成了秦王政亲自执政的两大障碍,非被搬去不可。倘若他免相后能杜绝宾客,闭门自晦,或许可以苟全性命。然而,以秦王政的暴戾冷酷,也不过是“或许”而已。因此,吕不韦的最终败亡,不过应了一句老话:“功高震主”,而他出千金扶助异人谋取王位,自己终于食封入相的这一番传奇经历,则验证了另一句话——做官发财的确是“一本万利”。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地板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5:00

秦汉商人的生存环境以及与政治的关系

吕不韦的政治投资能够成功,与列国纷争的环境有关。当时各国争战,虽然战火可能阻断商路,毁坏资财,但官府对商人的压迫却不太严厉。资本对环境最为敏感,且流动能力极强。当时的列国,虽然未必会给出各种优惠条件来“招商引资”,但也不敢过度迫害商人,因为商人可以携财转往他国,影响本国的“繁荣稳定”,商人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势而益彰者乎?(《史记·食货记》

孔了走到那里都没人理,如丧家之犬。子贡带着大批随从,送重礼给各国诸侯,从而得到君们的礼遇。孔夫子这个穷老师能够名扬天下,也还是仰仗了子贡这个阔学生人前人后的宣传。而子贡因为有夫子的学问支撑,也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庸俗商人了——他是一个“儒商”。正所谓“相得益彰”,真正的双赢啊。

天下一统之后,国家重农抑商,农耕的“本业”得到鼓励,经营和制造奢侈品的“末业”要加以限制,目标是建立一个靠满足现状和定居的农民的劳动和不受追逐利润的商人和手工生产者的活动干扰的静态的农业社会。而此时资本已无处可去,商人无处可逃,官府对商人的迫害就再无任何顾忌了。

不过,秦朝时的商业环境还不算太坏。一则是秦灭六国,尽取其金银宝物,国家财政一时之间并不太窘迫;二则秦祚短暂,诸多限制商业的政策并未来得及出台。西汉初年,开始打压商人:“天下已平,高祖(刘邦)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商人虽富,不能穿丝绸衣服,不得乘车,地位低于官吏;再征收重税,让他们经营困难——既贬低商人的身份,又使他们难以经营,迫使有才能的人去从事其他行业。但是,“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刘邦死后,吕后当权时,虽然放松了对商业的压制,只是还留了个尾巴,那就是商人的子孙不能入仕为官。当然,这一时期西汉王朝动荡不定,这些法律不太可能严厉执行,所以,从战国末年至西汉文景以及武帝初年,还有许多豪富和著名的商人。

乌氏倮: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绘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君,以时与列臣朝请。(《史记·货殖列传》

乌氏倮做的是外贸,利润极为丰厚。他从中原搜寻奇异之物和丝绸等偷偷运出边境送给蛮族首领,结果蛮族回赠给他的是价值十倍的牲畜,致使他的牲畜多到以山谷相量的地步!秦始皇让他像有采邑封地的臣子一样,定时到京城拜见皇帝。

巴寡妇清:

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计量)。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同上)

这位叫清的巴地寡妇,祖上因占有朱砂矿获利,几代之后,家产无数。寡妇清善于利用她的财富,竟然结交了秦始皇,秦始皇为她筑“怀清台”。想一想吧,有本事结交国家最高领导人,谁还敢惹她。

太史公司马迁感叹说:“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乌氏倮不过是个放牧的,巴是个穷乡寡妇,却能够得到帝王的礼敬,可见当时商人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蜀卓氏: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大芋),至死不饥。民工于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同上)

秦灭赵国后,卓氏被迫迁移到蜀地。别的人只要有点余财,就送给官吏,以求能在交通便利的葭萌安置下来,唯独卓氏反而要求迁到远处。结果,他们被送到临邛。于是,卓氏重拾祖业,采矿炼铁,终于致富。

程郑: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等同)卓氏,俱居临邛。(同上)

    程郑虽属盘着椎型发髻的少数民族(应是与椎髻之民做生意),可也是个巨富呢。

宛孔氏: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赢得过当,愈于纤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同上)

宛孔氏也以炼铁致富,他家经商的风格与普通商人不同:在大事冶炼并规划经营陂塘堤坝的同时,他还结交诸侯官吏,对人慷慨,可能还做一些慈善活动,得到的名声也与富家子弟相当,而他实际的赢利却超过了吝啬的商人,这种境界类似于现在一些慷慨捐赠的著名企业家。

曹邴氏:

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俯有拾,仰有取,贳(shì,借贷)贷行贾遍郡国。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同上)

曹邴氏与宛孔氏相反,勤俭而吝啬,但父子兄弟也非常有操守,不取意外之财。

刀间: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桀黠(凶暴狡猾)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间收取,使之逐渔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故曰“宁爵毋”,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同上)

普通人家都喜欢奴仆老实忠厚,刀间却专门收取一些凶暴狡猾的奴仆。刀间发财致富的手段非常独特,是让网罗来的奴仆做生意。如果这些奴仆有能力与高官结交,就会更加得到重用。结果奴仆得利后竟然得出“与其求取官爵,不如去刀家为奴仆”的经验。

任氏: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同上)

任氏致富的秘诀似乎是一种反向思维:秦亡时,别人争抢金玉,任氏囤积粮食。楚汉在荥阳相持不下的时候,米价达到一石万钱,结果,众豪杰手中的金玉都到了任氏手中,任氏因此发了财。富人往往生活奢侈,而任氏却屈己从人,崇尚节俭,致力于耕田放牧。普通人买田畜,都尽力取低价的,任氏却买质优价高的。任家数代都很富有。但任氏的家约规定,不是自家种田养畜得来的物品不穿不吃,公事没有做完自身不得饮酒吃肉。他们以此而成为乡里的表率,所以他富有而皇上也尊重他。

无盐氏:

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音jī,旅途所需)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同上)

无盐氏大发横财,在于眼光毒辣。汉景帝时,发生七国之乱,长安城里的列侯封君要从军,需要贷款。放贷的人都对平叛没有信心,不肯放贷,唯独无盐氏大量贷款,利息当然极高。七国之乱只用了3个月就平息了,无盐氏于是成了这场战争的最大受益者之一。

太史公的这个“秦汉豪富榜”上的每个人,取财之道都有其独特之处,有些手法甚至现在的企业家也未必懂得,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商业的发达程度。

商人真正的灾难始于汉武帝时。而商人的财产和生命没有保障,从当时的税收制度即可见一斑。

汉代商人上交的税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称算赋或口算,是一种人头税。前汉初期的税率为每人一算(120钱),对商人和奴隶的人头税是二算(240钱),为普通人的两倍。

第二种称算訾,即财产税。

诸贾人末作(从商)贳贷卖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诸作有租及铸,率缗钱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边骑士,轺车(轻车)以一算;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史记·平准书》)

这是在个人自报财产价值的基础上计算征收财产税的办法,税率是每一万钱的财产交一算(120钱)的税。汉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政府对商人和制造商的税率猛烈提高,商人的财产税是每2000钱付一算(即普通人家的5倍),制造商是每4000钱付一算。同年,对一般人的车征税一算,对商人的车征税两算,所有长过五丈的船征税一算。

制定这些措施一方面是为了抑制商业,另一方面是为了改善国家因军事花费而引起的财政不足。政府以强力推行这些措施,对那些自报财产不全或不报的人处以流放边境一年的惩罚,并没收他们的财产,检举人可得到没收财产的一半

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音bì,给予)之。(同上)

汉武帝的这些法令执行得极为严厉:

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狱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分曹往,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田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馀顷,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而县官有盐铁缗钱之故,用益饶矣。(同上)

朝廷鼓励告发隐瞒财产税的人,于是各地的中等以上的人家都被告发。而酷吏杜周审这些案子,被告的富人很少有能够洗脱罪名的。朝廷又派遣御史和廷尉的下属官员去各地处理这些案子,结果,价值万亿钱的财产被没收,其中包括几千名奴隶和每县按其大小从一百到几百顷的土地。所得到的奴隶被分配于政府各部门,土地则分归少府和大司农。(原文无此意)于是中等以上的商人大都破产了,百姓不再节俭积蓄财产,但官府的收入却日渐宽裕。

第三种是市租,即营业税。营业税以家长提出的收入报告为基础进行估价。上报不实和家长不自己上报的人处以两斤黄金(两万铜钱)的罚款并没收犯者的财产。各种货物的税率不详,只知道酒的税率在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停止国家专营时是每升(0.2公升)二钱。

商人的税负如何沉重这一点且不谈,这样的税收方式却造成了许多问题。

现代社会,有发达的会计记账方式,据此来征收营业税。征收财产税更复杂一些,一般的西方国家都有中介机构进行家庭资产的评估,然后据此征收。隐瞒资产或营业额,只会适量处以罚金,数量巨大者可能也会坐牢。

但汉代的商人要自报家产和营业额,官家据此征收财产税和营业税。上报不实,则没收财产,并流放边境或处以巨额罚金。那么当时家长上报后,官府是如何核定呢?可以说,是否申报不全,是否瞒报,只在执行官员的一句话。可见商人的财产,甚至生命,完全没有保障。古人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绝非虚言。

当时,商人的出路有两条:一是把经商所得投于土地而成为地主,从而改换身份。这就是司马迁所指出的“以末致财,以本守之”。但这种作法是有风险的,因为官府的政策可能会变。武帝时,就有这样的限制:有市籍的商人及其家属,皆不得有田地。敢犯令者,没收田地和奴仆。二是找一个官员作为经商的保护伞。在普通的商人大量破产后,留存下来的,多半是这类人,或直接就是有势力的官僚权贵也同时经商。

因此,秦汉以后,虽然商人从政为官的心情更为迫切,但再也没有吕不韦这样的大手笔了。原因部分是因为官吏对商人几乎已经有了予取予求的权力,而商人对官府再无抗衡之力。在官吏与商人的合作中,商人不再具有相对平等的地位。

汉武帝时,也有几位商人出身的人极为显贵,那是因为武帝发挥他们的特长,让他们为政府理财。

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同上)

3个人都出自商人家庭。东郭咸阳和孔仅都前的大煮盐冶铁致富,盐商,被任为大司农(财政部)的官员。桑弘羊出身于洛阳一个商人家庭,任为侍中。他们3个人对商业活动知之甚详,对商人如何取利也明察“秋毫”,出台的政策细致入微,既有操作性,又无不中其要害,如盐铁专营、平准等策。

盐的政府专营办法是:官府招募盐户煮盐,提供产盐的滩田、作坊、盐灶等;官府向盐户提供盐盆,并以盆为单位收购盐,支付报酬。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实行盐铁的政府专营,以政府的垄断经营获利,并对私铸铁器和煮盐者实施严厉惩罚。而管理盐铁政府专营的官员多数是以前经营盐铁致富的人。

铁的官营由于民众在深山私自炼铁无法禁止,只得废除。盐的官营则由于盐场、盐井非常有限,官府方便控制,历朝历代沿用不绝,成为政府的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但盐价却因此贵了几倍乃至几十倍,贫苦百姓多吃不起盐。

所谓“平准”、“均输”,是官方成立的商业机构。他们在货物的市场价格低时买入,价格高时卖出,以平抑物价。这项措施实行的初期,为朝廷赚到了大量的收入。但长期执行,官营商业机构必然无法与私营者竞争,除非动用政府力量打击排挤私营企业,否则必然会大量亏损。这一点只要看看2000多年后的国有商业企业的经营状况就明白了。

后来,官府又出台新的政策:小吏可以向官府交纳粮食补官,罪人可以交纳粮食赎罪。民众向官府交纳粮食可以终身免役,并不受“告缗”之害。这些政策实施后,官府得到了大量的粮食。

汉武帝的盐铁官营及严厉打击商业的政策,从表面上看,极为成功:“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即农民没有增加赋税,却极大地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这样的手段简直如同天上掉下来个吃不完的大馅饼,妙不可言。用现在的话说,这样的改革符合帕累托最优。所以,制定这些奇妙政策的人,努力实施这些政策的人,都得以快速升官。

当时的人认为,只要农业发展了,农民不增加赋税,政府手中有粮,农民没有受到过度的压迫就不会造反,天下自然太平。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人间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被政府重视的农民确实没有直接受到损害,但被政府轻视的商人却几乎被斩尽杀绝。而朝廷动员巨大的人力物力从民间搜刮的十分财富,往往只有三分进入国库,七分倒装入了各级官吏的腰包。这一时期出现了一大批集贪酷于一身的官员,武帝更为一时的财政丰裕所迷惑,四处巡游,赏赐无度。他不理解这种国富民穷的状态是一种杀鸡取卵的行为,是不可持续的。武帝晚年,商业凋敝,农业停滞,民变四起,朝廷岁入也掉了下来。

 

[]上述汉代赋税资料取自:《剑桥中国秦汉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7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7:00

1.4  枕头风、秘书、司机和门房的

关键作用

尽管公务员的录取有所谓“逢录必考”的说法,公司录用员工也越来越多地采用了考试的方式,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个有力的推荐,会发生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结识位高权重之人,又如何能得到他们的推荐?

一个真正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有为青年,不会做白日梦,他宁可剑走偏锋,去捕捉机遇:

高官自然无缘结识。不过他老婆却只是一个清水衙门里不起眼的小主任,常跟他三姑夫的小姨子打麻将……

某某的秘书,是他小学同学的哥们,前天晚上大伙在一起喝了几杯……

隔壁张三家的二小子,成了某某的司机……

今天才知道,三姑夫他大哥,竟然在某某衙门当门房……

我们这篇故事的主人公,也正盯着几个门房,要从他们身上得一场富贵……

寻找“伯乐”

孟佗远远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望着张让府邸的大门。他身后的狗肉馆里热气腾腾,飘出阵阵浓香。

张让的府邸巍峨壮丽,气势宏大。七八条锦衣汉子挺胸腆肚,罗列在大门的两旁。

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冠盖车马,挤满了大半条街。车上的马夫个个气度不凡,主人更是峨冠博带,显然皆为达官显贵。但见这些人下车时个个神情俨然,踩着方步,走向府门,仿佛一串串螃蟹一般。接近大门时,他们仰望那些威严的奴仆,脸上会毫无例外地绽出恭顺柔和的媚笑,霎时间肚腹内收,脊背弓下,变作了一队大虾,趋步而前。然后,他们双手捧起名刺,直过眉顶,如孟光之举案。有豪仆接过,转身入内,众客恭立静候。

良久,豪仆出门,口宣“张常侍请某某、某某”,便有数人腿脚伶俐,健步而入。余下的人则嗒然若丧,垂头默默而退。

孟佗已在张府门外窥视了五六日,知道这几个人已接连来过三四天,仍不能见张让一面,心道:“这阉狗当真是嚣张跋扈之极”。

此时正当东汉末年灵帝之时(公元168190年),十二阉官已挟持太后谋杀了皇太后之父大将军窦武、元老重臣太尉陈蕃、名士李膺等。灵帝论功行赏,给阉人张让赵忠等10个首功——史称十常侍,封了侯。灵帝常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对他们的信重可见一斑。于是天下权柄皆操于阉人之手,尤以张让赵忠势焰熏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每日登门求拜者,常拥满半条街,停车数百辆。

忽见一车急驰而来,车中之人意态骄横,双目向天,更不向满街冠盖稍瞥一眼;而那府门前的众奴更是霎时间神态全变,个个都急忙抢上。只见一奴小步急跑在前引导,另两奴在旁扶持,那马车竟不稍停驻,直弛入府门。府前众人脸上尽皆露出极度艳羡之色,或啧啧称羡,或窃窃相议。孟佗伸长脖颈,奋力竖起双耳,终于听了个明白:这人就是赵忠赵常侍。孟佗心道:“难怪,难怪!”

天色已晚,府前车马已渐渐散去,只尚有三五十人不肯离去,巴巴地望着府门。孟佗抬起头来,但见浓浓的暮色中百十只乌鸦盘旋翻飞,“哇”—“哇”乱叫。他知道张府的夜宴就要开始了,另有大批客人将要来到。不过,他可没指望张常侍会请他共饮一杯,转身往家走去。

孟佗垂头丧气地走着,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见到张让,见面之后又该如何恳求,琢磨着自己备的这份礼只怕是太轻了……一时心中烦恼,忧思如潮,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弄个一官半职也太难了。”

当时士人求官,多半通过两条途径。一条称为辟除,就是郡太守州刺史等地方官自己选拔下属官员,朝廷的三公九卿也可自选自己下属的办事人员。只是他们选的人,必定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子弟门生,寻常读书人连这些达官的面都见不着,哪里巴结得上,被提携拔用就更别指望了。第二条道路称为察举,是由地方官或朝廷大员推荐,并在京城集中考试,然后量才授官。考试分为对策和射策两种,前者是出定了题目做文章,后者是按抽签抽得的题目做文章。读书人学的就是写文章,因此考试是不怕的。难就难在先得有达官推荐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而寻常读书人却又去哪里找人推荐?

孟佗家本来富有资财,日子倒也过得平顺。只因他读过一二十年书,不免生出些妄想,盼着求得一官半职,一则光宗耀祖,日后说不定还会封妻荫子;另外,他也不想辜负了自己这一肚皮学问。这几年他也曾奔走周旋于京城达官势要的府门之前,直碰得灰心丧气,那些要人等闲也难见到一面。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家必定要问他父祖是何官职。这时候,被查问的倘若也是官宦人家,便可互相援引推进,一起升官发财,自然乐意与他交往,求官亦不在话下;倘若是平民百姓,便于人家毫无用处,人家自然不屑交游。可怜他家祖辈并无一人做官,人家听后立马便露出了鄙薄之色。到如今,他钱财破了不少,却仍是个布衣读书人,且眼见得就要变作个穷读书人了。有时他想,既然祖上不积德,无人做官,我孟佗这辈子岂不也休想做官了?转眼一想,我做不了官,岂不又要累得儿子也做不得官?难道孟家祖祖孙孙一代又一代就真要与官绝缘?颠来倒去,便觉心有不甘。近日得知宦官阉人重又得势,而这些家伙多半出身微贱,倒也不讲究什么门第声望,只是贪财得紧,只要送钱便一切好说,甚或可能一手交钱一手得官。此等事虽使士大夫痛心疾首,孟佗倒觉来得痛快——总算给他这种人的求官之望露了一线缝隙。几日来他在张让府门外徘徊窥探,便是想知道点市价行情。

回到家中,妻子迎了上来,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今日又是一无所获,当下令仆人摆上酒菜。孟佗连喝了几杯后,长叹了一声。妻子忙安抚说:“这事本来也难,夫君不必太过着急。”孟佗又喝了一杯才说:“夫人有所不知,这几天我细心察看,唉,这张常侍是见不着的。”遂将张府看门奴才的威势学说了一番。

妻子听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奴才这一关也过不了?”孟佗道:“是啊,咱们这样的人,奴才连名刺也不肯收。他们不去通报,这孟佗二字怎么也到不了张常侍的面前,还谈什么见面。再说了,见着了又能怎样?这厮眼中只有黄金珍宝,咱这点儿家当全拿出来,咳咳,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别说张让,只这些看门的奴才,眼头都不低,一点小钱不会放在眼里。咱们卖田卖屋,全喂了这几只看门狗,只怕他们也未必肯去通禀一声……”忽然,他心头一震,犹如满天乌云之中,有一道闪电划过,依稀有一条出路在眼前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陷入茫然。孟佗只觉得方才自己说的话十分重要,似乎隐含着什么成功的大诀窍,但细细回味,却又不得要领。他立起身,在地上团团转着。满脸诧异的妻子,眼光随着他转了七八圈,只见孟佗猛地一拍巴掌,大声叫道:“啊,有了!哈哈,有啦!”妻子嗔怪道:“叫什么?想官想得疯了!”

只见孟佗双眼放光,满面春风,笑着说:“我已想到一条绝妙好计,就要着落在这几只看门狗上,定要大大弄个官做。”妻子问他详情,孟佗道:“妇人家口风不紧,倘若泄露了,计策就不灵了。只要你一切照我说的办,我日后的行踪作为绝不向人提起,嘿嘿,到时候夫贵妻荣,保你心满意足。”妻子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第二天晚上,孟佗兴冲冲回到家中。只见他满口酒气,脸色通红,神情甚是兴奋。妻子才要问,孟佗就抢先说道:“想不到竟出奇地顺手!张府斜对面有家狗肉馆,我打听到那些奴才中有个叫张富的,平日常到那里吃狗肉。我便送给店主200钱,要他帮我请张富到店中一叙,说是要请他吃一顿。”妻子问:“人家肯来吗?”孟佗道:“他是什么东西,不过狗仗人势罢了。那些要进张府的人虽然为了巴结送钱给他们,可从心底里谁真能瞧得起这伙奴才?我一个读书人陪他们喝酒吃狗肉,可就难得了。张富这小子见我肯跟他面对面喝酒,高兴得不得了。啃了一只狗腿,十来杯酒下肚,竟跟我称兄道弟起来。我乘势要他把另外几个奴才一起约来,再聚一回,每人打点些礼物,嘿嘿,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孟佗在灯下算账,妻子满面愁容说着:“上次给张富他们送礼,已把田卖光了。你又要请他们到家里来,哪里还有钱?”孟佗沉思了片刻说:“一不做,二不休,即使把家里的器具屏风帷帐统统卖了,也要好好备办一次,嗯,一定要十分丰盛,显出诚意。”妻子急道:“那怎么成?日后不过了?”孟佗苦笑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当日我求官不成,你成日抱怨叨叨,你倒算算,这几年我为这个花了多少?连这次算上,总有两百万钱了吧。家产已去了九成,难道就此算了不成?”妻子道:“早知如此,不如不求官了。咱家不愁吃不愁穿,何必非得当官。”孟佗说:“咳,真是妇人之见。不当官吧,你觉得脸上没光彩。如今要当官了,你又舍不得这些家当。”妻子辩称:“我就怕两边都耽搁了。”孟佗怒了:“怕什么?早干什么来着?”妻子见他发怒,不敢再说。

半月之后,孟佗在家里大摆宴席,请了张富等8个张府的奴才。众人饮过几杯后,张富四面望望,说道:“孟兄居处倒也十分宽畅,怎的空落落的,一件像样的家什也没有?”孟佗站起身,给客人杯中斟满,笑道:“诸位大哥都是见过世面的,今日赏光来到舍下,小弟只怕招待不周,委屈了诸位。一时手头紧,挪移不开,就把那些……咳,给卖了。只要诸位今日满意,小弟就面上有光了”。张富惊道:“孟兄为了这顿酒,卖了……卖了……”孟佗摆摆手道:“算不了什么。来来来,喝!喝!”见此情景,张富与众奴面面相觑,脸上均露出了惭色。张富道:“我们只道孟兄这个……十分的富有,哪想到这个……为了我们兄弟几个吃顿饭,倒让你破了家,这……这可让兄弟过意不去了。直说吧,孟兄必定是有事求我家主人,孟兄只管说,只要是咱们办得到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有个瘦子道:“不过咱们是下贱之人,只能为孟兄通禀一声,主人要不肯见,可也没办法。再说,孟兄如今可也没东西孝敬我家主人了,只怕……只怕……”

孟佗向众奴团团一揖,笑道:“小弟确实有事相求诸位,此事对诸位来说,绝无为难之处,容易之极。只需如此如此,以后的事,诸位就不必管了。”众奴轰然道:“此事好办,明日定叫孟兄风光一回。”当日众人饮得尽欢而散。

孟佗谋划已久,眼见得成功指日可待,他连一日也不肯等了。当夜便去一个朋友家借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连车夫一起接到家中。第二天天光未亮,夫妇俩便起了身,孟佗梳洗完毕,取出他最体面的一套衣袍巾履,穿戴得齐齐整整,又让妻子再三再四前后左右看了几遍,才觉放心。车夫已套好了马车,等在院子里,孟佗看看天色尚早,还去不得,却又在屋里坐不住,只好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想着这几年的艰辛磨难,今日终于到了头,既有兴奋,也觉辛酸。

日上三竿时,孟佗在院子里已经转了四五十个圈了,双脚都麻木了,这才登上马车。只见那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出门,径奔张府。

此时正是张府门前最热闹的时刻,冠盖云集,填塞街市。数百位客人恭恭敬敬肃立在门侧,伸长脖颈盼着晋谒张让。孟佗的马车离得张府大门还有十余丈,站在门口的张富早已瞧见,大声叫道:“啊呀,先生到啦!”话音一落,8名奴才飞一般抢到车前,毕恭毕敬拜了下去。孟佗端坐不动,只微微一笑。

门前陡然变得一片寂静,稍顷,才听得有人悄声打听:“这位是什么人?”“先生?哪里的先生?”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张富站起来,连声道:“先生,请,请!”并趋步在前引导,另有两奴在车旁扶持,余下的五位则拥在车后,蹄声嘚嘚,车声辚辚,就这么入了张府,直把那门前的数百客人瞧得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马车进了大门,又远远走了一程,众奴才笑嘻嘻去了,只剩下张富一人领着孟佗的马车向前行去。又走了十多丈远,马车左拐,驶入侧院停下。孟佗下车,抱拳道:“多谢张兄。”张富道:“这算不了什么。孟兄,咱们平日叨扰得你多了,今日小弟也请你喝几杯。来,这是小弟的下处。”孟佗四面望去,皆是低矮的平房,想必张府的奴仆杂役多半都住在这里。

屋子里已设了酒菜,两人对坐,饮了几杯。张富突然一拍脑门,道:“啊呀,我怎么忘了!我这里还有一样好东西,孟兄来一趟不容易,可该尝一尝。”便站起身来去屋角捣鼓了一阵子,喜滋滋地捧了一把酒壶过来,另取了两只酒杯,各斟了一杯。但见那酒色艳红,浓若血汁。张富笑道:“这是西域的葡萄酒,我家主人最为喜爱。只是近年却见得少了。”

孟佗饮下,确实醇美至极。张富道:“这酒得了还真舍不得喝,也是孟兄好口福啊。昨天晚上,我去厨房,嘿嘿!你猜怎么着?正赶上主人夜宴散了,往下撤酒菜。几只酒杯里,酒没喝完,有剩半杯的,有剩个底的,还有一杯满满的。我见了就想尝尝,张贵这小子够义气,顺手拿把壶,全折在里头,嘿嘿,怕有四五杯呢。这酒我家主人近来也不大喝得着,偏偏给我碰上了。孟兄好好品一品,也好知道我家主人是何等样的人物,那真叫天大的富贵!”孟佗尚未听完,只觉喉头一痒,心中烦恶,几乎吐出来,心中连连叫苦:“怎么?是人家喝剩的残酒?老子今儿个可下贱到家了。”忙吸了一口气,把喉头的污物压了下去,脸上仍挂着笑容。

张富提起壶来,又要往他杯里倒。孟佗忙道:“别……别……”张富停住手,抬起头来,诧异地问:“怎么了?”孟佗忙道:“张兄这酒……来……来之不易,我……我怎好一下子全喝了,也给他们几个留点。”张富一边继续向他杯中斟酒,一边笑着说:“他们也时常溜过去偷一点,来,来,还是你干了!”孟佗无奈,只得捧杯,略一犹豫,便高高仰起头,尽力张大嘴巴,将酒直倒进嗓子眼里,咕——咽了下去。但觉嗓子里似乎爬过了几只绿头苍蝇,又是一阵恶心,虽尽力忍住了,脸上的苦恼却再也掩饰不住。好在张富此时正闭了双目,将一口酒在舌尖上滚来滚去,细细品味,倒没顾得上瞧他的神情。良久,张富才睁开眼睛,口中犹自嗒嗒有声。孟佗不等他再让,取过原来的大酒壶,在自己杯中斟满了,一口喝干。连饮了几杯,才觉得嗓子眼里的苍蝇没了。

两人喝了一个时辰,张富才送孟佗出门。此时日方过午,府门口依旧车马填塞。众人见孟佗乘车而出,莫不肃然起敬。孟佗不去理他们,径自回到了家里。

这天午后,接连有5个人来拜见孟佗,各备了厚礼。客人们各自捧上名刺,报了籍贯官职。其中有3个客人谦虚地追溯了自家的族谱——各有三五位长辈曾任显官,另两位客人的门第无可炫耀,言谈中则频频暗示家中的数百万资财。客人们见了孟佗,都说往日虽不曾见到先生,但先生的大名却是久仰了,先生的道德文章如日月之辉,天下知闻。之后,便吞吞吐吐、躲躲闪闪,试探孟佗与张让张常侍的关系。孟佗含糊了几句,便将话题扯到孔孟之道上来,自尧舜禹汤说起,直扯到前汉大儒董仲舒,犹自滔滔不绝。客人只得洗耳恭听,终究不得要领而去。

当天晚上,孟家又来了10多位客人。第二天,更来了20余位。此后几日,孟家宾客盈门,客人携来的礼物摆满了3间屋子。其中有些珍物孟佗非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

这一日深夜,客人散尽,妻子瞧着这无数的金银珍宝,明晃晃亮闪闪,黄的白的红的绿的,又是欢喜,又是惊讶,问道:“他们为什么给你送礼?”孟佗哈哈大笑,得意至极:“他们那天见到张府奴才一起对我下拜,格外地恭敬客气,只道我与张让的交情非同小可,所以送了厚礼,盼着我在张让面前替他们说句话儿。哈哈,哈哈!”妻子接着问:“以后怎么办?”孟佗说:“还能怎么办?有钱了什么不好办?我把这些珍宝统统送给张让,借花献佛,顺水推舟,还怕没有官做吗?”妻子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为何要费尽心机结交张府的奴才,笑着说:“难为你想出这么个计策。”孟佗笑道:“这便是读书的好处。我这妙计是从前朝一个典故中化出来的。当年察举制刚刚盛行,有位郡太守名叫韩延寿,最喜欢结交有才学的读书人,经他推荐,许多贫寒之人都举了孝廉。有个士人素来不曾与韩太守结识,想请他推荐也无门路,便情急生智,去韩府当了个门卒,也就是张富这种角色。久而久之,居然与韩太守熟悉了,遂讲了原委。韩太守怜他一片苦心,便荐举他做了官。我那天见张府众奴的气派,就想起了这典故,琢磨琢磨,生出这条妙计,可比前人高明多了,哈哈!”

第二天晚上,孟佗回到家,妻子见他居然又哭丧着脸,忙问道:“怎么?人家不收你的礼?”孟佗恨恨地说:“张让这厮,礼物倒照单全收了,也挺高兴,官却不给,老子这一场心机全白费了。”他长叹一声,又说:“也难怪,如今天下珍宝倒有一半去了他家,这五六百万钱珍宝,在咱们说来一世也吃不尽,他却哪里放在眼中。不行,我还得想办法,须得投其所好。这小子好点什么……”说着,孟佗又在地上转起了圈子。妻子生怕惊走了他的妙计,大气也不敢出。

转到十三四圈,孟佗猛然一顿足道:“嘿,我怎么忘了,哈哈,这件事怎么会忘了。这小子最爱喝西域葡萄酒,我只需献上一斛葡萄酒,保准让这小子晕晕乎乎给我个大官。”

此后几日,孟佗就以重金搜求葡萄酒。果然是金多好办事,竟买到了两大桶,足足有一斛(10大斗)。此酒献上,张让大喜。不几日,京兆尹得了张让意旨,举孟佗为孝廉。又数日,孟佗竟一举拜为凉州刺史,那可是掌一州监察,握成千上万人生杀予夺大权,威震一方的高官。100个小官,勤勤恳恳干一辈子,倒有99个做梦也不敢指望升到如此高位上去,孟佗轻而易举谋得此职,自然心花怒放,当下收拾剩余的珍宝,带了妻子赴任去了。

西汉东汉数百年间,朝廷任官的方式大致便是辟除察举两途,其要害均在须得现任官僚荐举才能做官。至东汉末年,地方豪强与朝廷显贵互相勾结、互相包庇,朝政极为腐败黑暗。达官势要把持了仕进之途,只肯荐举推进他们的亲友宗族子弟,或以权势,或以财贿,官职唾手可得。史载每当察举之时,“公府门巷,宾客填集,送去迎来,财货无已”,是公然的请托贿赂。所拔用的官员都是什么货色呢?当时有一首童谣道:“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正是官场现实的写照。在这种情况下,贫寒读书人仕进无望,多半只能发发“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之类的牢骚,终生潦倒,与做官无缘。也有一部分士人积极钻营,谋官求职,但毕竟既无权势又无财货,成功者极少。孟佗能不拘常规,以奇谋得手,其经历不但反衬出当时政治上的腐朽恶浊,也让后人看到了历史上“举贤”的“伯乐”们都是些什么嘴脸。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8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8:00

1.4  枕头风、秘书、司机和门房的

关键作用

尽管公务员的录取有所谓“逢录必考”的说法,公司录用员工也越来越多地采用了考试的方式,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一个有力的推荐,会发生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结识位高权重之人,又如何能得到他们的推荐?

一个真正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有为青年,不会做白日梦,他宁可剑走偏锋,去捕捉机遇:

高官自然无缘结识。不过他老婆却只是一个清水衙门里不起眼的小主任,常跟他三姑夫的小姨子打麻将……

某某的秘书,是他小学同学的哥们,前天晚上大伙在一起喝了几杯……

隔壁张三家的二小子,成了某某的司机……

今天才知道,三姑夫他大哥,竟然在某某衙门当门房……

我们这篇故事的主人公,也正盯着几个门房,要从他们身上得一场富贵……

寻找“伯乐”

孟佗远远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望着张让府邸的大门。他身后的狗肉馆里热气腾腾,飘出阵阵浓香。

张让的府邸巍峨壮丽,气势宏大。七八条锦衣汉子挺胸腆肚,罗列在大门的两旁。

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冠盖车马,挤满了大半条街。车上的马夫个个气度不凡,主人更是峨冠博带,显然皆为达官显贵。但见这些人下车时个个神情俨然,踩着方步,走向府门,仿佛一串串螃蟹一般。接近大门时,他们仰望那些威严的奴仆,脸上会毫无例外地绽出恭顺柔和的媚笑,霎时间肚腹内收,脊背弓下,变作了一队大虾,趋步而前。然后,他们双手捧起名刺,直过眉顶,如孟光之举案。有豪仆接过,转身入内,众客恭立静候。

良久,豪仆出门,口宣“张常侍请某某、某某”,便有数人腿脚伶俐,健步而入。余下的人则嗒然若丧,垂头默默而退。

孟佗已在张府门外窥视了五六日,知道这几个人已接连来过三四天,仍不能见张让一面,心道:“这阉狗当真是嚣张跋扈之极”。

此时正当东汉末年灵帝之时(公元168190年),十二阉官已挟持太后谋杀了皇太后之父大将军窦武、元老重臣太尉陈蕃、名士李膺等。灵帝论功行赏,给阉人张让赵忠等10个首功——史称十常侍,封了侯。灵帝常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对他们的信重可见一斑。于是天下权柄皆操于阉人之手,尤以张让赵忠势焰熏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每日登门求拜者,常拥满半条街,停车数百辆。

忽见一车急驰而来,车中之人意态骄横,双目向天,更不向满街冠盖稍瞥一眼;而那府门前的众奴更是霎时间神态全变,个个都急忙抢上。只见一奴小步急跑在前引导,另两奴在旁扶持,那马车竟不稍停驻,直弛入府门。府前众人脸上尽皆露出极度艳羡之色,或啧啧称羡,或窃窃相议。孟佗伸长脖颈,奋力竖起双耳,终于听了个明白:这人就是赵忠赵常侍。孟佗心道:“难怪,难怪!”

天色已晚,府前车马已渐渐散去,只尚有三五十人不肯离去,巴巴地望着府门。孟佗抬起头来,但见浓浓的暮色中百十只乌鸦盘旋翻飞,“哇”—“哇”乱叫。他知道张府的夜宴就要开始了,另有大批客人将要来到。不过,他可没指望张常侍会请他共饮一杯,转身往家走去。

孟佗垂头丧气地走着,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见到张让,见面之后又该如何恳求,琢磨着自己备的这份礼只怕是太轻了……一时心中烦恼,忧思如潮,深深叹了一口气:“想弄个一官半职也太难了。”

当时士人求官,多半通过两条途径。一条称为辟除,就是郡太守州刺史等地方官自己选拔下属官员,朝廷的三公九卿也可自选自己下属的办事人员。只是他们选的人,必定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子弟门生,寻常读书人连这些达官的面都见不着,哪里巴结得上,被提携拔用就更别指望了。第二条道路称为察举,是由地方官或朝廷大员推荐,并在京城集中考试,然后量才授官。考试分为对策和射策两种,前者是出定了题目做文章,后者是按抽签抽得的题目做文章。读书人学的就是写文章,因此考试是不怕的。难就难在先得有达官推荐才有资格参加考试,而寻常读书人却又去哪里找人推荐?

孟佗家本来富有资财,日子倒也过得平顺。只因他读过一二十年书,不免生出些妄想,盼着求得一官半职,一则光宗耀祖,日后说不定还会封妻荫子;另外,他也不想辜负了自己这一肚皮学问。这几年他也曾奔走周旋于京城达官势要的府门之前,直碰得灰心丧气,那些要人等闲也难见到一面。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家必定要问他父祖是何官职。这时候,被查问的倘若也是官宦人家,便可互相援引推进,一起升官发财,自然乐意与他交往,求官亦不在话下;倘若是平民百姓,便于人家毫无用处,人家自然不屑交游。可怜他家祖辈并无一人做官,人家听后立马便露出了鄙薄之色。到如今,他钱财破了不少,却仍是个布衣读书人,且眼见得就要变作个穷读书人了。有时他想,既然祖上不积德,无人做官,我孟佗这辈子岂不也休想做官了?转眼一想,我做不了官,岂不又要累得儿子也做不得官?难道孟家祖祖孙孙一代又一代就真要与官绝缘?颠来倒去,便觉心有不甘。近日得知宦官阉人重又得势,而这些家伙多半出身微贱,倒也不讲究什么门第声望,只是贪财得紧,只要送钱便一切好说,甚或可能一手交钱一手得官。此等事虽使士大夫痛心疾首,孟佗倒觉来得痛快——总算给他这种人的求官之望露了一线缝隙。几日来他在张让府门外徘徊窥探,便是想知道点市价行情。

回到家中,妻子迎了上来,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今日又是一无所获,当下令仆人摆上酒菜。孟佗连喝了几杯后,长叹了一声。妻子忙安抚说:“这事本来也难,夫君不必太过着急。”孟佗又喝了一杯才说:“夫人有所不知,这几天我细心察看,唉,这张常侍是见不着的。”遂将张府看门奴才的威势学说了一番。

妻子听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奴才这一关也过不了?”孟佗道:“是啊,咱们这样的人,奴才连名刺也不肯收。他们不去通报,这孟佗二字怎么也到不了张常侍的面前,还谈什么见面。再说了,见着了又能怎样?这厮眼中只有黄金珍宝,咱这点儿家当全拿出来,咳咳,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别说张让,只这些看门的奴才,眼头都不低,一点小钱不会放在眼里。咱们卖田卖屋,全喂了这几只看门狗,只怕他们也未必肯去通禀一声……”忽然,他心头一震,犹如满天乌云之中,有一道闪电划过,依稀有一条出路在眼前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陷入茫然。孟佗只觉得方才自己说的话十分重要,似乎隐含着什么成功的大诀窍,但细细回味,却又不得要领。他立起身,在地上团团转着。满脸诧异的妻子,眼光随着他转了七八圈,只见孟佗猛地一拍巴掌,大声叫道:“啊,有了!哈哈,有啦!”妻子嗔怪道:“叫什么?想官想得疯了!”

只见孟佗双眼放光,满面春风,笑着说:“我已想到一条绝妙好计,就要着落在这几只看门狗上,定要大大弄个官做。”妻子问他详情,孟佗道:“妇人家口风不紧,倘若泄露了,计策就不灵了。只要你一切照我说的办,我日后的行踪作为绝不向人提起,嘿嘿,到时候夫贵妻荣,保你心满意足。”妻子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第二天晚上,孟佗兴冲冲回到家中。只见他满口酒气,脸色通红,神情甚是兴奋。妻子才要问,孟佗就抢先说道:“想不到竟出奇地顺手!张府斜对面有家狗肉馆,我打听到那些奴才中有个叫张富的,平日常到那里吃狗肉。我便送给店主200钱,要他帮我请张富到店中一叙,说是要请他吃一顿。”妻子问:“人家肯来吗?”孟佗道:“他是什么东西,不过狗仗人势罢了。那些要进张府的人虽然为了巴结送钱给他们,可从心底里谁真能瞧得起这伙奴才?我一个读书人陪他们喝酒吃狗肉,可就难得了。张富这小子见我肯跟他面对面喝酒,高兴得不得了。啃了一只狗腿,十来杯酒下肚,竟跟我称兄道弟起来。我乘势要他把另外几个奴才一起约来,再聚一回,每人打点些礼物,嘿嘿,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孟佗在灯下算账,妻子满面愁容说着:“上次给张富他们送礼,已把田卖光了。你又要请他们到家里来,哪里还有钱?”孟佗沉思了片刻说:“一不做,二不休,即使把家里的器具屏风帷帐统统卖了,也要好好备办一次,嗯,一定要十分丰盛,显出诚意。”妻子急道:“那怎么成?日后不过了?”孟佗苦笑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当日我求官不成,你成日抱怨叨叨,你倒算算,这几年我为这个花了多少?连这次算上,总有两百万钱了吧。家产已去了九成,难道就此算了不成?”妻子道:“早知如此,不如不求官了。咱家不愁吃不愁穿,何必非得当官。”孟佗说:“咳,真是妇人之见。不当官吧,你觉得脸上没光彩。如今要当官了,你又舍不得这些家当。”妻子辩称:“我就怕两边都耽搁了。”孟佗怒了:“怕什么?早干什么来着?”妻子见他发怒,不敢再说。

半月之后,孟佗在家里大摆宴席,请了张富等8个张府的奴才。众人饮过几杯后,张富四面望望,说道:“孟兄居处倒也十分宽畅,怎的空落落的,一件像样的家什也没有?”孟佗站起身,给客人杯中斟满,笑道:“诸位大哥都是见过世面的,今日赏光来到舍下,小弟只怕招待不周,委屈了诸位。一时手头紧,挪移不开,就把那些……咳,给卖了。只要诸位今日满意,小弟就面上有光了”。张富惊道:“孟兄为了这顿酒,卖了……卖了……”孟佗摆摆手道:“算不了什么。来来来,喝!喝!”见此情景,张富与众奴面面相觑,脸上均露出了惭色。张富道:“我们只道孟兄这个……十分的富有,哪想到这个……为了我们兄弟几个吃顿饭,倒让你破了家,这……这可让兄弟过意不去了。直说吧,孟兄必定是有事求我家主人,孟兄只管说,只要是咱们办得到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有个瘦子道:“不过咱们是下贱之人,只能为孟兄通禀一声,主人要不肯见,可也没办法。再说,孟兄如今可也没东西孝敬我家主人了,只怕……只怕……”

孟佗向众奴团团一揖,笑道:“小弟确实有事相求诸位,此事对诸位来说,绝无为难之处,容易之极。只需如此如此,以后的事,诸位就不必管了。”众奴轰然道:“此事好办,明日定叫孟兄风光一回。”当日众人饮得尽欢而散。

孟佗谋划已久,眼见得成功指日可待,他连一日也不肯等了。当夜便去一个朋友家借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连车夫一起接到家中。第二天天光未亮,夫妇俩便起了身,孟佗梳洗完毕,取出他最体面的一套衣袍巾履,穿戴得齐齐整整,又让妻子再三再四前后左右看了几遍,才觉放心。车夫已套好了马车,等在院子里,孟佗看看天色尚早,还去不得,却又在屋里坐不住,只好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想着这几年的艰辛磨难,今日终于到了头,既有兴奋,也觉辛酸。

日上三竿时,孟佗在院子里已经转了四五十个圈了,双脚都麻木了,这才登上马车。只见那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出门,径奔张府。

此时正是张府门前最热闹的时刻,冠盖云集,填塞街市。数百位客人恭恭敬敬肃立在门侧,伸长脖颈盼着晋谒张让。孟佗的马车离得张府大门还有十余丈,站在门口的张富早已瞧见,大声叫道:“啊呀,先生到啦!”话音一落,8名奴才飞一般抢到车前,毕恭毕敬拜了下去。孟佗端坐不动,只微微一笑。

门前陡然变得一片寂静,稍顷,才听得有人悄声打听:“这位是什么人?”“先生?哪里的先生?”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张富站起来,连声道:“先生,请,请!”并趋步在前引导,另有两奴在车旁扶持,余下的五位则拥在车后,蹄声嘚嘚,车声辚辚,就这么入了张府,直把那门前的数百客人瞧得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马车进了大门,又远远走了一程,众奴才笑嘻嘻去了,只剩下张富一人领着孟佗的马车向前行去。又走了十多丈远,马车左拐,驶入侧院停下。孟佗下车,抱拳道:“多谢张兄。”张富道:“这算不了什么。孟兄,咱们平日叨扰得你多了,今日小弟也请你喝几杯。来,这是小弟的下处。”孟佗四面望去,皆是低矮的平房,想必张府的奴仆杂役多半都住在这里。

屋子里已设了酒菜,两人对坐,饮了几杯。张富突然一拍脑门,道:“啊呀,我怎么忘了!我这里还有一样好东西,孟兄来一趟不容易,可该尝一尝。”便站起身来去屋角捣鼓了一阵子,喜滋滋地捧了一把酒壶过来,另取了两只酒杯,各斟了一杯。但见那酒色艳红,浓若血汁。张富笑道:“这是西域的葡萄酒,我家主人最为喜爱。只是近年却见得少了。”

孟佗饮下,确实醇美至极。张富道:“这酒得了还真舍不得喝,也是孟兄好口福啊。昨天晚上,我去厨房,嘿嘿!你猜怎么着?正赶上主人夜宴散了,往下撤酒菜。几只酒杯里,酒没喝完,有剩半杯的,有剩个底的,还有一杯满满的。我见了就想尝尝,张贵这小子够义气,顺手拿把壶,全折在里头,嘿嘿,怕有四五杯呢。这酒我家主人近来也不大喝得着,偏偏给我碰上了。孟兄好好品一品,也好知道我家主人是何等样的人物,那真叫天大的富贵!”孟佗尚未听完,只觉喉头一痒,心中烦恶,几乎吐出来,心中连连叫苦:“怎么?是人家喝剩的残酒?老子今儿个可下贱到家了。”忙吸了一口气,把喉头的污物压了下去,脸上仍挂着笑容。

张富提起壶来,又要往他杯里倒。孟佗忙道:“别……别……”张富停住手,抬起头来,诧异地问:“怎么了?”孟佗忙道:“张兄这酒……来……来之不易,我……我怎好一下子全喝了,也给他们几个留点。”张富一边继续向他杯中斟酒,一边笑着说:“他们也时常溜过去偷一点,来,来,还是你干了!”孟佗无奈,只得捧杯,略一犹豫,便高高仰起头,尽力张大嘴巴,将酒直倒进嗓子眼里,咕——咽了下去。但觉嗓子里似乎爬过了几只绿头苍蝇,又是一阵恶心,虽尽力忍住了,脸上的苦恼却再也掩饰不住。好在张富此时正闭了双目,将一口酒在舌尖上滚来滚去,细细品味,倒没顾得上瞧他的神情。良久,张富才睁开眼睛,口中犹自嗒嗒有声。孟佗不等他再让,取过原来的大酒壶,在自己杯中斟满了,一口喝干。连饮了几杯,才觉得嗓子眼里的苍蝇没了。

两人喝了一个时辰,张富才送孟佗出门。此时日方过午,府门口依旧车马填塞。众人见孟佗乘车而出,莫不肃然起敬。孟佗不去理他们,径自回到了家里。

这天午后,接连有5个人来拜见孟佗,各备了厚礼。客人们各自捧上名刺,报了籍贯官职。其中有3个客人谦虚地追溯了自家的族谱——各有三五位长辈曾任显官,另两位客人的门第无可炫耀,言谈中则频频暗示家中的数百万资财。客人们见了孟佗,都说往日虽不曾见到先生,但先生的大名却是久仰了,先生的道德文章如日月之辉,天下知闻。之后,便吞吞吐吐、躲躲闪闪,试探孟佗与张让张常侍的关系。孟佗含糊了几句,便将话题扯到孔孟之道上来,自尧舜禹汤说起,直扯到前汉大儒董仲舒,犹自滔滔不绝。客人只得洗耳恭听,终究不得要领而去。

当天晚上,孟家又来了10多位客人。第二天,更来了20余位。此后几日,孟家宾客盈门,客人携来的礼物摆满了3间屋子。其中有些珍物孟佗非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

这一日深夜,客人散尽,妻子瞧着这无数的金银珍宝,明晃晃亮闪闪,黄的白的红的绿的,又是欢喜,又是惊讶,问道:“他们为什么给你送礼?”孟佗哈哈大笑,得意至极:“他们那天见到张府奴才一起对我下拜,格外地恭敬客气,只道我与张让的交情非同小可,所以送了厚礼,盼着我在张让面前替他们说句话儿。哈哈,哈哈!”妻子接着问:“以后怎么办?”孟佗说:“还能怎么办?有钱了什么不好办?我把这些珍宝统统送给张让,借花献佛,顺水推舟,还怕没有官做吗?”妻子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他为何要费尽心机结交张府的奴才,笑着说:“难为你想出这么个计策。”孟佗笑道:“这便是读书的好处。我这妙计是从前朝一个典故中化出来的。当年察举制刚刚盛行,有位郡太守名叫韩延寿,最喜欢结交有才学的读书人,经他推荐,许多贫寒之人都举了孝廉。有个士人素来不曾与韩太守结识,想请他推荐也无门路,便情急生智,去韩府当了个门卒,也就是张富这种角色。久而久之,居然与韩太守熟悉了,遂讲了原委。韩太守怜他一片苦心,便荐举他做了官。我那天见张府众奴的气派,就想起了这典故,琢磨琢磨,生出这条妙计,可比前人高明多了,哈哈!”

第二天晚上,孟佗回到家,妻子见他居然又哭丧着脸,忙问道:“怎么?人家不收你的礼?”孟佗恨恨地说:“张让这厮,礼物倒照单全收了,也挺高兴,官却不给,老子这一场心机全白费了。”他长叹一声,又说:“也难怪,如今天下珍宝倒有一半去了他家,这五六百万钱珍宝,在咱们说来一世也吃不尽,他却哪里放在眼中。不行,我还得想办法,须得投其所好。这小子好点什么……”说着,孟佗又在地上转起了圈子。妻子生怕惊走了他的妙计,大气也不敢出。

转到十三四圈,孟佗猛然一顿足道:“嘿,我怎么忘了,哈哈,这件事怎么会忘了。这小子最爱喝西域葡萄酒,我只需献上一斛葡萄酒,保准让这小子晕晕乎乎给我个大官。”

此后几日,孟佗就以重金搜求葡萄酒。果然是金多好办事,竟买到了两大桶,足足有一斛(10大斗)。此酒献上,张让大喜。不几日,京兆尹得了张让意旨,举孟佗为孝廉。又数日,孟佗竟一举拜为凉州刺史,那可是掌一州监察,握成千上万人生杀予夺大权,威震一方的高官。100个小官,勤勤恳恳干一辈子,倒有99个做梦也不敢指望升到如此高位上去,孟佗轻而易举谋得此职,自然心花怒放,当下收拾剩余的珍宝,带了妻子赴任去了。

西汉东汉数百年间,朝廷任官的方式大致便是辟除察举两途,其要害均在须得现任官僚荐举才能做官。至东汉末年,地方豪强与朝廷显贵互相勾结、互相包庇,朝政极为腐败黑暗。达官势要把持了仕进之途,只肯荐举推进他们的亲友宗族子弟,或以权势,或以财贿,官职唾手可得。史载每当察举之时,“公府门巷,宾客填集,送去迎来,财货无已”,是公然的请托贿赂。所拔用的官员都是什么货色呢?当时有一首童谣道:“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正是官场现实的写照。在这种情况下,贫寒读书人仕进无望,多半只能发发“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之类的牢骚,终生潦倒,与做官无缘。也有一部分士人积极钻营,谋官求职,但毕竟既无权势又无财货,成功者极少。孟佗能不拘常规,以奇谋得手,其经历不但反衬出当时政治上的腐朽恶浊,也让后人看到了历史上“举贤”的“伯乐”们都是些什么嘴脸。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9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2:49:00

附:孝与伪孝

1.二十四孝

汉代察举制的考试以儒家经典为主,促成和巩固了儒学的独尊地位。但儒学成为官方的主流意识形态后,也露出了它偏执和僵化的一面。

在我国秦汉以来两千多年的农耕社会里,孝道是家庭养老的主要支柱,对社会稳定起着重要作用,符合社会各阶层的利益,是主流意识形态的不可缺少的组织部分。忠臣出于孝子,后世更有所谓的“忠孝难以两全”的说法——为了实现忠君,某些时候可以牺牲对父母的孝,也就是说,“忠”出于孝,也高于“孝”。于是,孝道成为主流意识形态的基础,维护孝道就是维护王朝利益。但不论何朝何代,对于这种主流意识形态的官方宣传都有许多虚浮甚至荒诞的内容。

由元代郭居敬辑录编写的二十四孝收有故事:虞舜孝感动天,汉文帝亲尝汤药,曾参啮指心痛,闵损单衣顺母,子路为亲负米,郯(音tán)子鹿乳奉亲,老莱子戏彩娱亲,丁兰刻木事亲,董永卖身葬父,郭巨为母埋儿,姜诗涌泉跃鲤,蔡顺拾椹供亲,陆绩怀橘遗亲,江革行佣供母,黄香扇枕温衾,王裒(音póu)闻雷泣墓,吴猛恣蚊饱血,王祥卧冰求鲤,杨香打虎救父,孟宗哭竹生笋,庾黔娄尝粪忧心,唐氏乳姑不怠,朱寿昌弃官寻亲,黄庭坚涤亲溺器。这24位孝子孝女的事迹,有的真有其事,有的颇有后人的附会之词,有的甚至夹杂了一些神怪灵异之事。

2二十四孝子中有三位孔子的弟子

周曾参,字子舆,事母至孝。参尝采薪山中,家有客至。母无措,望参不还,乃啮(音niè,咬其指。参忽心痛,负薪而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至,吾啮指以悟汝尔。”

曾参母亲咬自己的手指,曾参能感觉到心痛,真是母子连心啊!

曾参是孔子七十二门徒之一,著有《大学》、《孝经》等书,在儒家学派中地位很高,战国时期名气很大。韩非记载了曾参的一个故事:曾参的妻子要去集市,儿子哭着也要跟去。他的妻子哄儿子说,你先回去,我回来给你杀猪吃肉。曾参的妻子从集市上回来后,曾参就要杀猪,他妻子说,刚才是哄小孩呀。曾参说,小孩子不能哄骗。小孩子还没有思考和分辨的能力,要向父母学习。你现在骗他,就是教他骗人。于是就真的把猪杀了,给孩子煮了肉吃。

闵损,字子骞,早丧母。父娶后母,生二子,衣以棉絮;妒损,衣以芦花。父令损御车,体寒,失镇(控制)。父查知故,欲出(休)后母。损曰:“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母闻,改悔。

这种孤儿受后母虐待的故事在古代流传很广。闵损后母的招术也很奇特:亲生儿子的棉衣里面填的是棉絮,闵损的棉衣里填的是芦花,外表上还看不出来。

周仲由,字子路。家贫,常食藜藿(野菜)之食,为亲负米百里之外。亲殁,南游于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钟,累茵(褥垫)而坐,列鼎而食,乃叹曰:“虽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得也。”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许多人的感慨。不过,子路仅仅因去百里之外背米,就进了二十四孝,全凭他是孔夫子的弟子。

3.二十四孝中的先秦贤者

周郯子,性至孝。父母年老,俱患双眼,思食鹿乳。郯子衣鹿皮,去深山,入鹿群之中,取鹿乳以供亲。猎者见欲射之,郯子具(详细)以情告,以免。

郯子是春秋时期郯国的国君,少昊氏后裔,熟识少昊一系的历史典章。某年,郯子朝鲁,鲁大夫昭子问及少昊氏以鸟名官之故,郯子详为解答。孔子听闻此事,“见于郯子而学之”。于是有“孔子师郯子”之说。

郯子虽是大贤,但他这样孝敬父母,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周老菜子,至孝,奉二亲,极其甘脆美味佳肴。行年七十,言不称老。常著五色斑斓之衣,为婴儿戏于亲侧。又尝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婴儿啼,以娱亲意。

老莱子是楚国人,出生于周康王时期,卒于周惠王时期。他著书立说、传授门徒,是春秋晚期著名的思想家。著作有《老莱子》16篇,汉魏时亡佚。少数言论在《子书》、《战国策》等书籍中有所收录。史籍记载,孔子困于陈、蔡后,由楚昭王迎至楚国,孔子曾见老莱子,并请教于他

老莱子的孝亲行为,一般人也做不出来,顶多给父母讲讲笑话吧,要“彩衣娱亲”就太难为人了。

4二十四孝中的灵异故事

汉丁兰,幼丧父母,未得奉养。而思念劬(音qú,劳苦)劳之恩,刻木为像,事之如生。其妻久而不敬,以针戏刺其指,血出。木像见兰,眼中垂泪。兰问得其情,遂将妻弃之。

曹植所著的《灵芝篇》中对这件事情有记载:“丁兰少失母,自伤早孤茕,刻木当严亲,朝夕致三牲。”这里说丁兰少年丧母,似乎表示他只刻了母亲的像,同时,要“朝夕致三牲”,他应该相当富有。二十四孝中却说他“幼丧父母”,后文也没有明确说为何只为母亲刻像。他妻子久而不敬,也合乎人情。但以针刺木像的手指,就太过分了。至于木像居然流出了血,且眼中落泪,就成了灵异之事。

作者小时候也听母亲讲过“丁兰刻母”的故事。这个故事在民间流传广远,后来丁兰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农夫,孝事也被加上了许多细节,内容丰富,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的版本还略有不同。

姜诗,事母至孝。妻庞氏,奉姑(婆婆)尤谨。母性好饮江水,去舍六七里,妻出汲以奉之;又嗜鱼脍(肉),夫妇常作;又不能独食,召邻母共食。舍侧忽有涌泉,味如江水,日跃双鲤,取以供。

《后汉书·烈女传》记载此事更为详细,但主要情节相同。

广汉人姜诗的妻子,是同郡之人庞盛的女儿。姜诗事母至孝,他妻子庞氏侍奉婆母尤为恭顺。姜诗的母亲喜欢饮江水,取水的地方离他家有六七里里,庞氏常去江中取水。有一天,风很大,庞氏取水没有按时回来,这位婆母竟然因此让姜诗将庞氏赶走了。庞氏并没有离去,她借住在邻家,昼夜纺绩,然后买来美食,请邻居家的老太太送给她的婆母。许久以后,她婆母感觉奇怪,才问得实情。于是,她婆母大感惭愧,才将儿媳召了回来。后来,姜诗的儿子因为去江中取水淹死了,庞氏怕婆母哀伤,不敢告诉她,竟哄老太太说孙子外出求学去了。

这位婆母还特别喜欢吃鱼脍,又不愿意一个人独食。姜诗夫妇经常设法做鱼脍,还请来邻居老太太与他母亲一起吃。结果,奇迹发生了:他家旁边忽然涌出泉水,味如江水,每日还流出两只鲤鱼。于是,这老太太喜欢喝江水、吃鱼脍的愿望全部顺利实现了。

西汉末年,天下大乱。有赤眉军经过姜诗的村子,竟弛兵而过,不敢骚扰,说“惊大孝必触鬼神”。当时正发生饥荒,赤眉军送了米肉给姜诗。后来,姜诗举孝廉,任江阳县令,卒于任上。

晋孟宗少丧父,母老病笃,冬日思笋煮羹食。宗无计可得,乃往竹林中抱竹而泣。孝感天地。须臾地裂,出笋数茎。归持作羹奉母。

孟宗的母亲年老病重,冬天想吃笋羹。如果是普通人,想不出办法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抱怨老太太几句。孟宗想不出办法,却到林子里抱竹痛哭。结果,孝感天地,不一会儿地上就长出了几根竹笋。

5天仙配

董永的事迹,始见于曹植的《灵芝篇》,是魏晋时民间传说中的人物。

汉董永,家贫。父死,卖身货钱而葬。及去偿工,路遇一妇求为永妻,俱至主家。令织缣(音jiān,细绢)三百疋(音shū,匹)乃回。一月完成,归至槐阴会所,遂辞永而去。

这是一个更为神奇的民间故事,甚至未必真有董永其人。不过,民间传说里这种天上掉下来个仙女给孝子当媳妇的故事多得很,牛郎织女,田螺姑娘,都是。

6.乱世孝子

后汉江革,少失父,独与母居。遭乱,负母逃难。数遇贼,或欲劫将去,革辄泣告有老母在,贼不忍杀。转客下邳,贫穷裸跣(音xiǎn,赤脚),行佣以供母。母便身之物(日常所用),莫不毕给。

《后汉书·江革传》的记载比较简单:江革,东汉济阳人,以事母至孝,乡里称之。明帝时,举孝廉。

蔡顺少孤,事母至孝。遭王莽乱,岁荒不给,拾桑椹,以异器盛之。赤眉贼见而问之。顺曰:“黑者奉母,赤者自食。”贼悯其孝,以白米三斗牛蹄一只与之。

蔡顺其人也没有留下其他史料,可能是民间流传的一个奇事。黑色的桑葚是成熟了的,味道较好,蔡顺的孝真是体贴入微。

7闻雷泣墓

王裒事亲至孝。母存日,性畏雷。既卒,殡葬于山林。每闻雷,即奔墓所,拜泣告曰:“裒在此,母勿惧。”

此事得以流传,一是因为故事本身颇为奇特,二是由于王裒本人在当时颇为知名。史载:王裒,博学多能,善书。他隐居授徒,每当读《诗经》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一句时,就思念双亲,痛哭流涕。后来,他的弟子都不忍再读《诗经》中的这一篇。王裒的孝行得以流传,可能与他的弟子们的称颂传扬有关。

8隋唐以后进入二十四孝的孝子

唐崔山南曾祖母长孙夫人,年高无齿。祖母唐夫人,每日栉洗,升堂乳其姑,姑不粒食,数年而康。一日病,长幼咸集,乃宣言曰:“无以报新妇恩,愿子孙妇如新妇孝敬足矣。”

唐朝人崔山南家的这件事也相当罕见:当年,他曾祖母长孙夫人年老无齿,儿媳唐氏每日用自己的奶喂婆母。结果,老太太一粒粮食不吃,也健康地活了好几年。于是,老太太祝愿儿媳,希望她也得到儿媳、孙媳这样的孝敬。

宋朱寿昌,年七岁,生母刘氏为嫡母(父亲的正室妻子)所妒,出嫁。母子不相见者五十年。神宗朝,弃官入秦,与家人诀,誓:不见母不复还。后行次同州厂得之,时母年七十余矣。

《宋史》中记载:朱寿昌,字康叔,宋朝人,官至司农少卿、朝议大夫、中散大夫,年七十而卒。

宋黄庭坚,元祜中为太史,性至孝。身虽贵显,奉母尽诚。每夕,亲自为母涤溺器(便盆),未尝一刻不供子职。

9伪孝扬名败露

《后汉书·陈王列传》记载,东汉名臣陈蕃为乐安太守时,曾遇到过一件奇事:

民有赵宣葬亲而不闭埏隧(音yánsuì,墓道),因居其中,行服(穿孝服)二十余年,乡邑称孝,州郡数礼请之。郡内以荐蕃,蕃与相见,问其妻子,而宣五子皆服中所生。蕃大怒曰:“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企及。且祭不欲数(祭祀的次数不要求多),以其易黩故也。况及寝宿冢藏,而孕育其中,诳时惑众,诬污鬼神乎?”遂致其罪。

赵宣的父母去世埋葬后,他不关闭墓道,住在里面,穿孝服居丧二十多年,结果孝名远扬。陈蕃任乐安太守,有人向他推荐赵宣。陈蕃接见赵宣时,问起他的家人,发现他有5个孩子,都是在这20多年住在墓道里时生的,于是大怒,将赵宣治罪。

中国现在的城市,生活方式已经高度西化,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跟美国人差不多。美国人说,他们的社会是“孩子的天堂,老人的坟墓”,我们与他们相比,还要差很多:家家都是独生子女,家庭养老当然不可能。社会保障不健全,社会养老似乎也做不到。孩子要中考、高考,也绝不是生活在天堂里。

在这样的环境里,孝道大概不可避免地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不过,在任何社会,都有主流的意识形态,做人做事符合主流,总会顺利一些。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10
gavin_zhou 发表于 2009-5-5 23:04:00

发一点其它部分的:

第三部、争权篇

 

一日不朝,其间容刀。

                            ──〖北齐〗阳休

 

    中国老百姓有句经验之谈:“官官相护”。这是官吏面对草民时的面孔。因为官与官之间可能获得的好处,通常总是多于一个平头百姓:可以相互捧场,相互包庇,相互援引。彼此手中都有大权,常有相互用得着的地方,可以用权力交换权力。更何况,欺侮冤杀一个百姓,总比得罪一位官儿来得安全。因此,官官相护源于利害的权衡。

    事实上,官场上更常见的是“相斗”。同样源于利害:功名富贵虽好,可惜有限,不能使人人餍足,──何况人永远无法满足。这就必然引起争夺:为了从蛋糕上切下更大的一块,为了踩倒别人自己快点上去,……得失重则妒忌生,倾轧起而睚眦之怨必报。所谓“投骨于地,犬必争之”。谚云:“女无美恶,入室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则嫉。”盖势有必然。而且斗起来全力博击,过于勇夫;深心陷害,如对世仇。倘能淡泊名利,又何必混迹于这是非之地?

    远在春秋时代,中国人的智慧已经非常地惊人。尤其是人与人斗的智慧,更是任何其他国度的人们所望尘莫及。

    有位学者经过对比之后发现,在欧洲,堂吉诃德失去了庄严而变成小丑,是在十七世纪初。日本武士沦落为浪人,变为海盗,也大致在同一时代。因此到了二十世纪,欧洲人还讲fairplay,日本人也留下一点武士道的碎片。而在中国,二千多年前的宋襄公便已显得非常愚蠢可笑,因为他坚守决斗式的战法:“不鼓不成列”(敌军未排好整齐的战阵,便不肯冲击厮杀),不击敌于半渡,不杀“二毛”(头发花白的老年士兵)。结果呢,兵败身死而成为千古笑柄。他其实上是个落伍的旧绅士,还遵守着旧贵族武士精神的遗老。什么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捕捉机遇等等,他本就不懂,懂得也不屑于干,那是君子不耻的“诡道”。

    古武士重然诺,轻生死,复仇决斗,宁愿如子路一般结缨而死,绝不肯诡计伤人。然而,随着封建制的崩溃,古代武士如子路、宋襄公者也注定了要为历史所淘汰。“适者生存”,留下来的是另一类人。

    武士决斗,胜则胜,败则败,此后不可以暗算胜利者,那是卑怯者的作为。但句践可以卧薪尝胆,──据说他还尝过夫差的粪,然后,捕捉时机,从背后向夫差刺一刀。当夫差战败后也提出与句践当日类似的请求时,句践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于是夫差只好自己抹了脖子。句践是后世颂扬效法的楷模,夫差身死为天下笑。查良镛先生说:“中国成功的政治领袖,第一个条件是‘忍’。包括克制自己之忍,容人之忍,以及对付政敌的残忍。”其典型当首推句践。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其实,胜者生,败者死。胜败之际亦是阴阳之界,这是中国古代政治斗争的铁的法则。投降认输都是没用的,宽容大度是愚蠢可笑的。因为败者不会死心塌地认输,明着不行暗着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死灰亦可复燃。“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是个与夫差同样的失败者,所以,也同样可笑,──同样是个大花脸。而根绝“卧薪尝胆”这一古老历史剧重演的最简洁,也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从肉体上消灭政敌,并且杀光他的宗族、妻党、朋友、师生……灭三族乃至灭九族,“斩草除根”。

    于是,改朝换代后的末帝,虽然仍不失封王封侯,但随即而来的多半是一杯鸠酒。李斯与赵高的争斗败北,期望与儿子牵一条黄狗悠游于田间村头,亦成为不可企及的奢望。渐渐地,胜利者对失败者不仅要斩尽杀绝,还要践踏、凌辱,以酷刑折磨。投降的君王在饮下毒酒前还要被迫演一幕“青衣行酒”。政敌不会痛痛快快而死,会遭鞭笞、杖击、黥劓、削趾……批斗,死的方式惨不忍睹:烹、车裂、千刀万剐,──这并不是因为仇恨,而是由于恐惧。胜利者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失败了。他要用最恶毒最残酷的手法侮辱和折磨失败者,以吓退任何挑战。

    然而,如此暴戾恐怖的氛围,只能产生更恶毒残酷的斗争手法。因此,牺牲的不仅有真正的敌手,还有潜在的敌手,癔想的敌手。

    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分离了政治与道德,令西方绅士奉为《圣经》一般的宝典。其实,《韩非子》早已将那些东西讲过了,精辟和犀利尤有过之,更早了几千年。关于政治斗争,关于争权夺利,中国人的传统实在太悠久了。“物老成精”,许多政治家都可以喜怒不形于色,都善于肚里做文章,桌下动手脚。等到形之于色,拔刀动剑之际,早已决了胜负,也判了生死。

    于是,这部《争权篇》便充满了诡计、卑鄙、毒药、暗箭,充满了血雨腥风。

〈争权篇第一〉

【奸近杀】

历史上最著名的父夺子妻,是唐玄宗李隆基与杨玉环的故事。其次,大概就要算李元昊了。

西夏开国之君李元昊夺了太子妃,对于当时的党项人来说,大概是个寻常之事:一个有力量的人,抢夺了另一个人的好东西,比如一件珍宝,一匹俊马。在他看来,太子另找个女人,这事就算完了。

非常不幸的是,太子宁令哥却是个深受汉文化熏陶的年轻人。在汉人看来,“夺妻之恨”,与“杀父之仇”,都不可戴天,是直到一方从天空下彻底消失才能结束的死结。于是,太子夜闯禁宫,杀了李元昊。

所以,中国古代有“奸近杀”之说。潘金莲、西门庆和武大郎的故事,虽是小说情节,却绝对符合生活的逻辑。

 

掘墓鞭尸

 

    春秋末期,楚平王二年(公元前505年)。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望着前面这辆华贵富丽的马车,费无忌鼻端仿佛飘过一阵醉人的幽香,不禁脱口诵出这句称颂美女的经典名句,心中暗恨:“太子倒有福气,可我辛苦这一遭,又有什么好处?”

    这一次奉楚平王之命,出使秦国为太子求亲,非常顺利。如今,秦公主带了大笔嫁妆,大批随从,已进入楚国地界,克日完婚,便大功告成。但费无忌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平王刚刚即位,立即策立长子熊建为太子。派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共同教导辅佐太子。能够侍奉追随太子,是众臣艳羡之事。太子日后即位,对当日旧属自会另眼看待。高爵显职,皆可轻取。费无忌烦恼者,乃是前面还有个太傅伍奢。 

    伍姓一族,是楚国大族。其祖上有个名人,叫伍举。楚国臣民至今津津乐道的“一鸣惊人”的典故,便与伍举这老家伙有关。

    当年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发布政令,只知日夜享乐。众臣谏劝,庄王发怒道:“有敢再进谏者,罪死无赦!”众臣噤口,不敢言语。独大夫伍举闯入宫中,要求晋见。庄王左手搂着郑姬,右手抱着越女,坐于钟鼓之间,狂饮美酒,欣赏音乐。见伍举近前,便怒冲冲地瞪住他。伍举不慌不忙道:“臣不敢进谏,只想给大王讲一个隐语。”庄王脸色稍和,摆摆手道:“请讲。”伍举道:“有一只大鸟,栖于高山之上,三年不飞不鸣。请问,这是什么鸟?”庄王微微一笑道:“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伍举又惊又喜道:“臣明白了。”不久,庄王停止淫乐,治理朝政。这三年他暗中观察,对朝中大臣了若指掌,立即下令处死了一班阿谀奉承之徒,将政事委于伍举等鲠介大臣,于是楚国大治,更为强盛。

    伍奢跟他的这位老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刚直孤介,从心里瞧不起费无忌,偏偏太子对他又格外信重。费无忌想到这一生要给伍奢压得抬不起头来,直觉得前途漆黑,没一星半点亮光。如今太子将娶秦公主,有了强秦为外援,日后的王位又稳了三分。但他费无忌的日后呢?

    马车笨重的木轮在黄泥道上滚动,颠得他左摇右晃,前仰后合,刚刚下肚的美味佳肴沉甸甸地上下翻腾,费无忌的思绪也翻翻滚滚,一会儿到了太子处,一会儿又到了王宫。

    黄昏时分,车仗停下。秦公主下车,由侍女扶着去歇息。费无忌望着美艳绝伦的公主,喉头咕咙一声,暗暗叹息。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略略细想,顿时狂喜。当即唤过随从,令他们小心侍侯公主,他有急务,须得马上赶回都城。

    费无忌轻车简从,星夜回到楚都郢城。第二天一早,便入宫晋见平王。他屏开众人,对平王道:“秦公主绝美,犹如巫山神女,大王何不自己纳了,另给太子到别国求亲?”平王欣然应允。

 

    太子熊建哭丧着脸,在大厅中直打转。伍奢震惊莫名。秦公主虽与太子未成大礼,但名分已定。父夺子妻,如此丑行,岂不令天下耻笑?太子颜面何在?伍奢继而大怒。费无忌竟敢出卖太子,去向平王献媚,真正可杀。他手按剑柄,猛地站起身,走出几步,又长叹一声,颓然停足。生米煮作了熟饭,一切都晚了。

    太子佝偻着腰,脸色一时通红,一时苍白,眼光如同受伤的野兽,饱含屈辱羞愤,又闪出浓浓的恐惧。伍奢望着他,猛然打个寒噤。他也想到了此事的后果。

    他默默地走出大厅,推想着这桩丑行今后的演化,额头渗出冷汗。他明白,太子和自己已落入了一个又深又黑的陷阱,此后的岁月,不论是一年两年,还是八年十年,只能等着被宰杀烹煮。

    太阳快下山了,西天霞光如火,映红了整个郢都。平王的宫殿,大夫的官邸,百姓的草舍,都笼罩在一片怪异的红光中。伍奢耳边仿佛响起了战车的奔驰声,铁戟的交鸣声,恍惚看见君王、大夫和百姓被战车追逐,狂乱地奔逃。一群群士兵被铜剑铁戟刺杀,房舍街道溅满了殷红的鲜血,郢城浸在血泊中。伍奢苍老的脸上,显得肃穆而悲怆。[1]

 

    平王纳了秦公主,宠爱绝顶,生一子,取名珍。费无忌离开了太子,在宫中任职。

    费无忌早已想明白了日后的出路。太子一旦继位,自己绝没有好下场。他反复向平王进言,平王遂派太子去了边境的陈父城,有了废太子的迹向。费无忌道:“太子因秦公主这件事,必定对大王心怀怨愤。如今他在城父拥有重兵,联络诸侯,就要叛乱了,请大王提防。”平王疑惑,费无忌建议他召来太子太傅伍奢询问。

    伍奢早已料到有这一天,愤然道:“大王为何因谗贼小臣而疏离骨肉之亲?”平王犹豫不决。费无忌在旁道:“大王莫非忘了成王吗?”

    楚成王是平王第五代先祖。成王四十六年,立长子商臣为太子。几年后,又想废商臣而立幼子职为太子。商臣隐隐约约听到一点风声,但不知是否确实,便向太傅潘崇问计,如何才能探得实情。潘崇献计道:“太子可宴请大王最宠爱的妹妹江芈,却对她不恭敬。”商臣照办,江芈果然怒道:“大王要杀你而立职,太对了。”商臣归来道:“是真的了。”潘崇道:“如果职继位,你能低下头来侍奉他吗?”商臣道:“不能。”潘崇道:“你愿离楚国,终生漂泊流浪吗?”商臣道:“不能。”潘崇盯着他,良久,才缓缓道:“你能行大事吗?”商臣捏紧拳头,道:“能。”冬十月,商臣率兵围攻成王。成王正要吃饭,没一点准备。他请求熊掌蒸熟,吃了再死。熊掌难熟,颇费时间,他可能还想拖延一会,等待救兵。商臣不答应,让他立即自缢而死。

    平王不愿重蹈覆辙,于是囚禁伍奢,派城父司马奋扬去杀太子。

    奋扬同情太子,走在途中,悄悄派人去通知太子。于是太子逃往宋国。

    费无忌道:“伍奢有两个儿子,都极有才干。若不除掉,必为楚国大患。可以用伍奢为人质,迫使他们前来。”平王对伍奢道:“你若能让两个儿子来郢都,就可活命。否则,立即处死。”伍奢道:“长子伍尚仁慈,叫他,一定来。次子伍员为人刚暴忍辱,能成大事。他知道来了之后必然被擒,一定不会来。”平王不听,派人召伍氏兄弟。

    伍尚见到平王使者,果然想去见父亲。伍员道:“他们召我们兄弟,并不是真地要让父亲活命,只不过怕咱俩走脱,成为后患。咱们去了不过父子同死,却令大仇不得报。不如逃奔他国,借兵雪父之耻。统统死了,毫无用处!”伍尚道:“我也知道去了终究救不得父亲,但父亲见招,倘若不去,日后又不能报仇,徒然令天下耻笑。你逃走吧。你一定能为父亲雪耻。”遂坦然被捕。伍员弯弓搭箭,对准使者。使者胆寒,不敢逼近。伍员于是逃离楚国。时乃楚平王六年。

   伍奢听到伍员不来,叹道:“楚国君臣要遭刀兵之苦了。”伍尚到达郢城,父子一起被杀。

 

    伍员独自踏上了逃亡复仇之路。然而,一个臣子,如何向君王复仇?一般人不敢存有妄想,只能从此隐居于穷乡僻壤,苟全性命。但伍员却不然。他首先想到可以利用太子建。他要扶助太子回国争位。听到太子建去了宋国,便也赶到宋国。不巧,宋国发生内乱,他们又到了郑国。郑国人对他们颇为友善,但无力帮助他们。后来,伍员和太子建投奔了强盛的晋国,希望争得晋君的支持。晋顷公听说郑国对他们友好,便要太子建回到郑国为内应,晋出兵灭郑,然后封太子建于郑。太子建返回郑国,事情败露,被郑定公和子产诛杀。伍员携太子建之子胜,逃往吴国。

    吴国是当时的强国,而且为楚国世仇,正是恰当的外援。但由郑去吴,必须经过楚国的昭关。昭关守将奉命缉捕伍员,出了巨额悬赏,盘查甚严。伍员与熊胜分开行走,佼幸偷过昭关。守将发现后,派兵急追。伍员荒不择路,逃到了江边,但见江水滔滔,阻住了去路。正在惶急,江上有一个渔父将他载了过去。伍员死里逃生,十分感激,解下佩剑道:“此剑价值百金。”要酬谢渔父。渔父道:“楚国悬赏,捕得伍子胥者,赏粟五万石,封爵拜上卿执圭,岂徒百金之剑。”不肯接受他的赠送。

    伍员走在路上,想到父兄之死,大仇久不能报,而自身处境危险,悲痛、内疚、愤恨、忧急,兼之途中风霜雪雨,竟然大病。一路乞食,挣扎到了吴国。

    当年吴王寿梦共生四子:诸樊、余祭、夷昧和季札。幼子季札最贤,寿梦想传位于他。季札谦让不肯受,才立了长子诸樊。诸樊即位后,想让位于季札,季札仍然坚辞。诸樊便不立太子,要传于二弟,日后传至三弟,终究传位给季札。于是,诸樊死后,传余祭。余祭死,又传夷昧。夷昧死,要传季札,季札逃走,不肯为王。夷昧之子僚便即位为王。诸樊之子光认为,如若兄终弟及,季札应为王。如果父死子继,他公子光应该为王。因此,一直暗中结纳死士,图谋夺位。

    伍员历尽苦难到达吴国后,先结识了公子光。由公子光引荐,见到了吴王僚。伍员劝吴王伐楚。公子光对吴王道:“伍子胥父兄为楚王杀害,他劝大王伐楚,为报私仇。伐楚  不利。”伍员不得吴王僚信重,劝不动他。他想,只要助公子光夺位成功,得到重用,才能复仇,于是伍员向公子光推荐了他的朋友专诸,自己和熊胜退居边野之地,静观变化。

    五年之后,即楚平王十三年,平王病死,秦公主所生熊珍即位,是为昭王。

    昭王元年,楚国大臣因费无忌进谗言而使太子熊建出亡,又害死了伍奢父子,都怨恨他,设计诛了费无忌。

    这一年,吴王僚乘楚国大丧,派他的两个弟弟盖余和属庸率军伐楚。楚发兵断绝吴军后路,吴军不得还,国内空虚。公子光决定乘机发动政变。

    四月的一天,公子光让专诸率甲士埋伏在府邸地下室,然后摆了酒席,请吴王僚宴饮。吴王僚对公子光早有猜疑,虽答应赴宴,但防范极严,从王宫到公子光家门,一路设置了军队;大堂门窗台阶,均有亲信护卫;他身旁站满了武士,皆手执长柄两刃刀。公子光与吴王僚畅饮一阵,便诈称脚痛,离开酒席,潜入地下室。由于吴王僚戒备禁严,刺客无法接近。公子光便将一柄锋锐的匕首藏在烤鱼腹内,让专诸扮作端菜的厮役,进入大厅。专诸走到吴王僚面前,猛然掰开烤鱼,握住匕首,刺杀了吴王僚。吴王左右的武士也乱刀砍死了专诸。公子光发动甲士出击,杀光了乱作一团的吴王随从,自立为王,是为吴王阖闾。

    阖闾即位,重用伍子胥,连年伐楚,攻陷楚国大片土地。阖闾九年,吴王起倾国之兵,率领唐、蔡两个附庸国伐楚,与楚军夹汉水大战,楚军崩溃,吴军乘胜追击,五战五胜,攻克楚都郢城,楚昭王逃走。

    伍员没能抓住昭王,便掘了平王坟墓,挖出尸体,鞭三百,直至尸体碎烂。他要让仇人的灵魂不得安宁,让他在坟墓中也追悔莫及。

    楚昭王逃出郢都,被伍员追杀,几次差点丧命。后来,申包胥从秦国请得救兵,与楚国残兵一起反攻,吴军败退。恰在此时,阖闾弟弟夫概自立为王。阖闾急忙回兵,击败了夫概,夺回了王位。

    阖闾在位十八年,伐越受伤而死,子夫差继位。夫差二年,大败越国,越王句践派大夫文种赂贿吴大夫伯嚭,请和。夫差不听伍员劝说,听从伯嚭之言放脱了句践。句践卧薪尝胆,苦身焦思,时刻准备灭吴。

    此后,夫差向中原争霸,与齐国苦战。伍员劝他先灭了越国,夫差听信伯嚭谗言,始终不肯。

    吴王夫差十一年,伍员出使齐国。临行前,对儿子道:“我屡次劝大王灭越,大王不听。如今眼看就要被越国所灭,你不必蒙受灭国之祸。”便将儿子托付给齐国大夫鲍牧,自己回到吴国。

    伯嚭忌恨伍员,一直想陷害他,这时便向夫差道:“伍员为人刚暴,生性寡恩猜忌,自以为是先王的谋臣,今不见用,常怏怏不快。如此心怀怨望,必酿成大祸。从前大王伐齐,他认为不可。大王伐齐大胜,他耻于计谋不用,反倒怨恨大王。如今大王又欲伐齐,他刚愎强谏,沮毁用兵,心中盼望吴国兵败,以证实他的高明。大王起倾国之兵出征,他托病不肯随行,想留下,这样太危险,不可不防啊。我曾派人暗中侦查,他出使齐国时,托付其子于齐国鲍牧。为人臣子,在内不得意,竟然在外倚靠诸侯。请大王及早除掉他。”夫差道:“你不说,我也早已怀疑他了。”派使者赐给伍员一柄属镂之剑,道:“你用此剑自杀吧。 ”伍员仰天大笑道:“我使你父称霸诸侯,又力排人众议以死争得你继位。你要分吴国与我,我都不肯接受。贼臣伯嚭作乱,你反倒听信谗言杀害长者。唉,剩下你孤零零地,又怎能长久。”对他的舍人道:“挖出我的眼睛,挂在东门上,以观越人灭吴吧。”乃自刎而死。夫差闻知他临死之言,大怒,将伍员尸身装入马革,扔进大江。吴国人怜之,为他在江边建祠。

    夫差伐齐,不胜,撤兵回国。越王句践对范蠡道:“吴国杀了伍子胥,让伯嚭主持政务,进谀言者日益众多,可以伐吴了吧?”范蠡道:“尚不可。”伍员死后第四年。夫差到北方的黄池会盟诸侯,与晋国争强。吴国精锐尽出,只余下老弱与太子留守。句践乘机出兵奔袭,大败吴军,杀了吴太子。夫差派人送厚礼求和。句践自度尚不能一举灭吴,遂撤兵。四年后,越国更富强,而吴国连年苦战,青壮早已死于齐晋,百姓疲惫穷困,国力耗尽,人心离散。句践再度伐吴,歼灭吴军主力,夫差被围困。他派人求和,句践不许。夫差道:“我无颜去见伍子胥啊!”用衣袖遮住脸,横剑自杀。句践生擒伯嚭,认为他收受贿赂,不忠于吴国,杀了他。

 

    起初,伍子胥与申包胥是好友。伍员掘墓鞭尸,申包胥派人传信道:“你本是平王臣子,北面称臣侍奉他。如今却侮辱死人,真是伤天害理之极。”伍员道:“吾日墓途远,吾故倒行逆施之!”──当他得知父亲被囚禁,又眼睁睁地看着长兄送死,却决然出亡之际,心中燃烧着复仇的怒火,也自信一定能手刃仇敌。他出身尊贵,在偷过昭关,江畔被追杀时,不过惊险惶急,但途中病倒,竞至于乞讨,该忍受了多大的屈辱?过了一年又一年,整整熬过了漫长的十七年时光。他急于雪耻,犹如孤独的行人,前路崎岖遥远,太阳却已下山,只怕自己早死,不能亲手复仇。鞭尸三百,不过稍泄这许多年的积愤怨毒,哪里还去管什么君臣名份?司马迁道:“当年伍子胥若与父兄同死,与喽蚁之死何异?他能弃小义,雪大耻,不是壮烈的大丈夫,谁能办得到?”

   

伍员复仇这段春秋末年震撼了列国的大事,起因在楚平王夺取了太子妻,费无忌以此轻轻巧巧谗害了伍奢。春秋战国时期,父夺子妻还有几例,如卫宣公、鲁惠公,也都导致太子被废,内乱纷扰不止。句践战败求和,向夫差奉献了大批美女珍宝。据说,其中有浣纱女西施。夫差疏远伍员,伯嚭进谗成功,与句践君臣的美女计有关。古人所谓女祸,现代人多半不以为然。但郢城被破,吴国被灭,所谓“倾国倾城”,也是经验之谈,──尤其在被狡诈阴险之人利用时。他们最善于捕捉人类的弱点,乘虚而入,加以操纵控制。

 

注:

卫宣公――《史记·卫康叔世家》:(卫宣公十八年,公元前701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更为太子取他女。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于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遂行。寿见太子不止,乃盗其白旄,而先驰至界。界盗见其验,即杀之。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宣公乃以子朔为太子。十九年,宣公卒,太子朔立,是为惠公。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惠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攻惠公,立太子伋之弟黔牟为君。惠公奔齐。

鲁惠公――《史记·鲁周公世家》:(惠公)四十六年(公元前723年),惠公卒。长庶子息摄当国,行君事,是为隐公。初,惠公適(嫡)夫人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息长,为娶於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生子允。登宋女为夫人,以允为太子。及惠公卒,为允少,故鲁人共令息摄政,不言即位。隐公十一年,公子挥杀隐公,立子允,为鲁桓公。桓公十八年,与夫人如齐。齐襄公通桓公夫人。公怒夫人。夫人以告齐侯。夏四月丙子,齐襄公饷公。公醉。使公子彭生抱鲁桓公。因命彭生摺(折)其胁,公死于车。

 

附录:

1、《美人计》

古人向来有女祸之说,钱钟书先生集为一编(《管锥篇·左传正义六七则》[微软用户1] 之《襄公二十一年》),且有议论:

“初,叔向之母妬叔虎之母美,而不使,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彼美,余惧其生龙蛇以祸女。”《注》:“不使见叔向父。”……

又按叔向之母殆主张无貌即是有德者,既持此论以斥其夫之小妇,及为子择新妇,复申其说。昭公二十八年,初叔向欲取于申公巫臣氏,其母不可,曰:“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是物也。”……《魏书·道武七王传》清河王绍母“美而丽”,太祖见而悦之,告献明后,请纳,后曰:“不可!此过美不善!”皆即叔向母识见。……

“女祸”之说亦所谓“使周姥制礼,决无此论”;盖男尊女卑之世,口诛笔伐之权为丈夫所专也。……词章中亦不乏平反之篇,如唐崔道融《西施滩》:“宰嚭亡吴国,西施被恶名”,……希腊最古诗歌早指名艳女为“美丽之祸殃”(the beautiful evil),几如太子晋语“祸好”之译文,……

先生集引之女祸言论,今人所谓“丑是家中宝”也。

《三国志·蜀书十》记载了一件因妻美色招祸之事: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先主在豫州,辟为从事,以其宗姓,有风流,善谈论,厚亲待之,遂随从周旋,常为宾客。先主定益州,以琰为固陵太守。后主立,封都乡侯,班位每亚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迁车骑将军。然不豫国政,但领兵千馀,随丞相诸葛亮讽议而已。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建兴(刘禅年号)十年,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言语虚诞,亮责让之。……于是亮遣琰还成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贺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经月乃出。胡氏有美色,琰疑其与后主有私,呼五百挝胡,至于以履搏面,而后弃遣。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狱。有司议曰: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琰竟弃市。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

夫子曾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英雄难过美人关”,美女之威力盖非凡人可抵挡者。“衽席为战场,脂粉作甲胄,盼来是枪矛,颦笑胜弓刀”(不知何人诗作,引自网络)。以此利器,用于敌国,往往可收奇效,这便是列入三十六计的“美人计”。

古代流传的美人计,莫过于越国向吴王献西施。史籍记载,越国的确曾向吴国献美女,但是否有西施其人则不得而知。《史记·秦本记》[微软用户2] 还记载了一则美人计的故事:

戎王使由余于秦。由余,其先晋人也,亡入戎,能晋言。闻缪公贤,故使由余观秦。秦缪公示以宫室、积聚。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缪公怪之,问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不亦难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于是缪公退而问内史廖曰:孤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贤,寡人之害,将奈之何?内史廖曰:戎王处辟匿,未闻中国之声。君试遗其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间,乃可虏也。且戎王好乐,必怠于政。缪公曰:善。因与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问其地形与其兵势尽詧[2],而后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戎王受而说之,终年不还。于是秦乃归由余。由余数谏不听,缪公又数使人间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缪公以客礼礼之,问伐戎之形。

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美人计可用于敌国,也可用于政争,王允以“连环计”杀董卓是最名的一例,但是否史有其事则不得而知。本则故事中,费无忌怂恿楚平王取太子妻,以此陷政敌于死地,也是善用美人计者。

至于利用女色、裙带、“枕头风”求官、升官、固宠者,即今日所谓“性贿赂”者,则史不绝书。聊举一例:

《三国志魏书诸夏侯曹传》魏略曰:邓飏[3]字玄茂,邓禹后也。少得士名于京师。明帝时为尚书郎,除洛阳令,坐事免,拜中郎,又入兼中书郎。初,飏与李胜等为浮华友,及在中书,浮华事发,被斥出,遂不复用。正始初,乃出为颍[4]川太守,转大将军长史,迁侍中尚书。飏为人好货,前在内职,许臧艾[5]授以显官,艾以父妾与飏,故京师为之语曰:以官易妇邓玄茂。每所荐达,多如此比。

2、李园献妹

君是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与孟尝君、信陵君齐名,却被一个无名之辈害死,也是美人计之一例。

《史记·春君列传》[微软用户3] 记载:

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顷襄王以歇为辩,使于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于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适至于秦,闻秦之计。当是之时,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黔中之郡,拔鄢郢,东至竟陵,楚顷襄王东徙治于陈县黄歇见楚怀王之为秦所诱而入朝,遂见欺,留死于秦。顷襄王,其子也,秦轻之,恐壹举兵而灭楚。歇乃上书说秦昭王曰:……昭王曰:善。于是乃止白起而谢[6]韩、魏。发使赂楚,约为与国。

黄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于秦,秦留之数年。楚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于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愿相国孰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后图之。黄歇为楚太子计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忧之甚。而阳文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度太子已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歇当死,愿赐死。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秦因遣黄歇。

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黄歇为相,封为春君,赐淮北地十二县。后十五岁,黄歇言之楚王曰:淮北地边,其事急,请以为郡便。因并献淮北十二县。请封于江东。考烈王许之。春君因城故墟,以自为都邑。

君既相楚,是时齐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争下士,招致宾客,以相倾夺,辅国持权。

君为楚相四年,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馀万。五年,围邯郸。邯郸告急於楚,楚使春君将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君归。春君相楚八年,为楚北伐灭鲁,以荀卿兰陵令。当是时,楚复强。

赵平原君使人于春君,春君舍之于上舍。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请命春君客。春君客三千馀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

君相十四年,秦庄襄王立,以吕不韦为相,封为文信侯。取东周

君相二十二年,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乃相与合从,西伐秦,而楚王为从长,春君用事。至函谷关,秦出兵攻,诸侯兵皆败走。楚考烈王以咎春君,春君以此益疏。

客有观津朱英,谓春君曰:人皆以楚为强而君用之弱,其于不然。先君时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逾黾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于两周,背韩、魏而攻楚,不可。今则不然,魏旦暮亡,不能爱鄢陵,其许魏割以与秦。秦兵去百六十里,臣之所观者,见秦、楚之日斗也。楚于是去陈徙寿春;而秦徙卫野王,作置东郡。春君由此就封于吴,行相事。

楚考烈王无子,春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闻其不宜子,恐久毋宠。李园求事春君为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春君问之状,对曰:齐王使使求臣之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君曰:娉入乎?对曰:未也。君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李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君。知其有身,李园乃与其女弟谋。园女弟承间以说春君曰:楚王之贵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馀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则楚更立君后,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女弟谨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为王后。楚王贵李园,园用事。

李园既入其女弟,立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君语泄而益骄,阴养死士,欲杀春君以灭口,而国人颇有知之者。

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谓春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君曰:何谓毋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君曰:何谓毋望之祸?曰: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仇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毋望之祸也。君曰:何谓毋望之人?对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

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君入棘门,园死士侠刺春君,斩其头,投之棘门外。于是遂使吏尽灭春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

是岁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毐亦为乱于秦,觉,夷其三族,而吕不韦废。

太史公曰:吾适楚,观春君故城,宫室盛矣哉!初,春君之说秦昭王,及出身遣楚太子归,何其智之明也!后制于李园,旄矣。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君失朱英之谓邪?


<争权篇第二>

【独裁者的表情】

林语堂在《论幽默感》中说道:“民主国的总统会笑,而独裁者总是那么严肃――牙床凸出,下颌鼓起,下唇缩进,像煞是在做一些非同等闲的事情,好像没有他们,世界便不成世界……”

赵高教秦二世的恰恰也是这一套,可见古今“英雄”所见略同。而赵高与李斯的生死较量,一则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同时,李斯参与了夺位的机密,赵高为争权固然想杀他,二世也未必没有除了此人以保密的意思。



[1] 《史记·伍子胥列传》:(费)无忌不忠于太子建。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娶妇于秦。秦女好。无忌驰归报平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娶,而更为太子娶妇。平王遂自娶秦女。

[2]:(chā)【同“察”。明察。】

 

[3]:(yáng

[4]颍:(yǐng

[5]臧艾:【人名。】

 

[6]谢:【告,问。】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我要注册

本版微信群
jg-xs1
拉您进交流群
GMT+8, 2025-12-27 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