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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人”之死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舌人这个行当，所谓的舌人，其实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翻译，他会帮你把你看不懂的听不明白的他国语言翻译成你能看得懂听得明白的语言。对那些不懂外语又需要阅读外文书籍的人来说，舌人就是他们最好的阅读助手。能达到严复说的翻译的标准“信达雅”的舌人，就是一个好的舌人，是一个值得我们大家信赖的舌人。
可是，舌人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只是个“舌人”，他在翻译他国语言的时候，他只能原原本本地按照他要翻译的语言原来的意思来进行翻译，而不能有一丝一毫地篡改。舌人的这一工作，颇有点像主子跟前的奴才，主子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必须老老实实地做什么。这样看来，好的舌人，就是一个好的奴才了，当然，这里的奴才只是指语言上的奴才罢了，我们谁也不会把好的舌人当成下贱的奴才看，相反，对于那些伟大的翻译家，比如，把西方先进文化介绍到中国一心一意在中国进行开启民智工作的严复，我们倒是要对他表达自己大大的敬意的，自然，我们也会对那些自以为自己为中国引进了什么先进学说而其实只是诲淫诲盗的东西的所谓翻译家、先驱者表达我们的唾弃，没有他们的自以为是，或许中国的历史就要改写。
既然舌人是“奴才”，舌人在做“奴才”的时候，翻译他国的语言，他想要自由发挥表现一下自己的才智的机会的余地自然也就少得可怜了，毕竟他的发挥完全不能突破原来主人的意思，套用鲁迅的话说，舌人的发挥，就是带着镣铐在跳舞，当然，跳什么舞，舌人自己也是不能说了算的，他国语言——自己的主子就站在在那里，奴才当然只有听命的份！但，舌人终究还是可以自由发挥的，舌人的发挥和作家的发挥不同，舌人翻译作品不能自由发挥，但舌人却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要翻译什么作品，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和才智所长去翻译他想要翻译的作品，此时的舌人，就不再是奴才的角色了，而成了一个具有自主独立精神的翻译的主人，自己的才智的主人，自己的爱好的主人。我们的敬佩严复，就是因为严复在翻译他国作品时，他是在用心选择自己要翻译的作品的，他知道，只有自己找对了要翻译的书，他就会通过自己的翻译为国家进步出力，为国人的觉醒出力，为国人的自由出力！大哉，几道！而这样看来，好的舌人，如严复者，其实，更是一个思想家，大思想家。看，多么奇妙的舌人，即是奴才，又是主子，更可以成为思想的巨擘，被后人铭记崇拜。为严复先生在上一注心香！严复先生，尚飨！
同样是写文章，以文字为生的人，还有作家。这些作家，他们原本干的却不是舌人的“能达异方之志”的工作，他们也无需精通他国语言，他们想些什么就写什么，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拘无束，无牵无碍，这些不是舌人的人，他们的确是可以做自己的主人的，而且是彻底地做了自己的主人，不像舌人，在做自己的主人的同时，又不得不扮演起奴才的角色。这些不是舌人的这样的自由状态，羡煞真正的舌人啊！
我们需要舌人，需要好的舌人，可是，竟然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那些本来不是舌人的人，那些可以做自己的主人的作家，却成了新的“舌人”。而这种新的“舌人”，他们干的也并不是舌人的“能达异方之志”的工作，他们还是用自己的本国的语言，写本国人看得懂听得明白的文章，但，他们还是成为了“舌人”的，他们成为了被我们鄙视的真正的“舌人”，因为，他们成了奴才，成了他们的主子让他们写什么他们就写什么，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只能说什么的奴才！这样的“舌人”，这样的奴才，和翻译家的“奴才”角色也绝不相同，这样的按照主子的意志写作的奴才，是真正的奴才，而翻译家，他们做“奴才”，他们忠实的是他们要准确翻译的作品而不是哪个人！此“奴才”非彼“奴才”也！
当然，鲁迅说过，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有骨气的人，自然，甘愿当舌人的文棍、文痞们之外，还有一些不愿意当舌人的文人，可是，要不当舌人，当自己的主人，这个主人当得就很憋屈了，或者是根本就无法当，根本就做不成，连带着镣铐跳舞都成了一种奢望，你能说的话，就在那里摆着，你就只能按照这些话来说，你是说还是不说呢？说吧，自己不喜欢，不愿意，不说吧，又不能说别的，只能说这些，看来，不管你是愿意不愿意，当“舌人”，似乎是作家的宿命了！于是，甘愿当“舌人”的作家们多了起来，毕竟，他们想要炫耀自己的才智，想炫耀一下他们比那些白丁多点儿文化，多些思想，同时，他们也知道自己身无他长，而他们竟还可以凭借自己耍弄文字的把戏为自己混口饭吃，且“舌人”当得好了，还可以做舌人的官，享受到高级奴才的待遇，如此，何乐而不为呢？难道为了想说自己能说的话，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就放弃各种诱惑，放弃名利、酒色、财气？人生苦短，做个“舌人”，有什么不好呢？坐稳了奴才，不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和追求？
人都会死，级别较高的“舌人”死了。“舌人”死了，自然“舌人”做奴才的使命就终结了，舌人替主子卖弄唇舌迷惑大众的事业就终结了， 这对舌人来说，的确是好事，因为，他再不用做奴才了，不论他是主观甘心情愿做，还是被迫做，还是先是被迫后来心甘情愿做，还是做了奴才后醒悟了心里早想反抗了只能是表面上敷衍了事地做，可是，据说，做了高级奴才的，即使想敷衍了事都不可得的，高级奴才是一面旗帜，旗帜要飘的很高很显眼的，敷衍了事当然是不行的！“舌人”死了，真的是好事，舌人再也不用继续拿着自己的显得很高明的文字迷惑大众麻醉大众、替主子愚民御民驭民了，一个人，不用再做恶了，难道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坏事做得少了，自然，坏的报应就少了，这对于舌人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舌人”死了，对于民众来说，也是好事，少了一个欺骗他们的人，他们离清醒的距离似乎也就近了。
当然，当一群人为死去的“舌人”落泪的时候，似乎不仅仅是“舌人”的恶仍在作祟了，做奴才，不论是高级的，还是低级的，他总是要死的，奴才的哀怨大多是物伤其类的悲戚，而民众的落泪，似乎是为自己的无法摆脱的被玩弄，被“舌人”玩弄，被“舌人”的主子玩弄！
“舌人”死了，我们当然希望，能做自己的主人的作家，从此就会活了！旧的离去，自然，我们希望全新的来临，可是，这似乎只是我们的奢望，因为，当真正的舌人——翻译家，都不得不充当起双重奴才角色的时候，作家们，能逃脱做“舌人”的宿命？
“舌人”之死，死去何所道哉？玩偶的一生，即使文字再多，也不过是无生命的机器发出的无生命的噪音。
“舌人”死了，得其情者，哀矜而勿喜，当然，这种哀矜，绝不不是为“作恶”的“舌人”而哀矜，而是为了仅仅是作为生命的“舌人”和同样作为生命的自己，“舍人”之死，勾起了那些很清楚自己是被玩弄的人的内心里深重里无以名状的悲哀，这种悲哀是为了生命，为原本自由却不能自由的生命！
那么，谁是自由的呢？是那些玩弄他人的人吗？玩弄他人的也逃不脱被人玩弄的命运，你玩弄别人，别人也会玩弄你！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不会尊重你！当别人不害怕你的时候，你被玩弄的日子也就近了！
“舌人”死了，是不是会有新的”舌人”前仆后继呢？但愿不会，谁愿意甘心世世代代做奴才呢？不知道“舌人”死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希望他说的是，下辈子不做“舌人”！
做于2016年4月30日晚 于从吾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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