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邦妮:人要贴近自己的天性去生活
半个月前,因作家水木丁的随笔集《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爱》出版,我们邀请她的好友、作家柏邦妮和她一起,在单向空间进行了一场对谈,对谈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贺超主持。
在春天最好的时候,对谈却从自杀开始,聊及生活、爱、自由、写作及其他。这里分享的是柏邦妮的发言精选。
1
再活一活,也许人生会不一样
前一两个月,我们这个小团体一直在聊自杀的话题,因为春天是一个艰难的季节,是抑郁症和各种心理有负担的朋友们比较艰难的季节。加上接连有两个我觉得大家都知道,在网络上还是引起很大震动的人的离世,给我也很大的震撼,我们周围的小朋友一直在聊这个话题。
有一天我带着他们的困惑跟水老师、绿老师(绿妖)聊,她们当时说得特别好。绿老师说的一句话我特别喜欢,她说其实那个18岁的少年,他把死亡看得非常通透,写得非常透彻。其实我们在少年时代或者青年时代常有这种感觉,就是我想得挺明白的了,我觉得我把人的身前事、身后事想得都很透彻、很洞明。但是那只是一个阶段,其实你把人生想明白了和你把人生活明白了是两回事,你还有待于再往前走一走,再活一活,真的把你这个问题拿去检验,也许人生会不一样。可能你会感觉到一些失望、一些困惑,但是如果往前走,还是会有答案的,可能还会有好的事情会发生的。
水老师说得也特别好。为什么我们只看到那些自杀者?因为他们自杀是一个显性选择,就是他们做这个选择举世皆知,我们都看见了,知道他们在心里经历了什么,他们的行动表明了他们经历了什么挣扎,做了这样一个选择和决断。但是活下去,就是你经过生与死的这个问题,你思考,并且做了这个选择活下去,这其实是一个隐性选择,世人不知道你有过这样的挣扎,你有过这样的一个认真的思考和判断,因为你跟所有一起活下去的人一样混为一体,你是没有那么明显的。
生与死的问题,我是一个特别可耻的人。我朋友经常跟我说,邦妮你不要谈生死,因为你太喜欢活着这件事了。我是一个很俗气的人,就是光活着这件事,我的问题不是去思考生和死,我的问题是太喜欢活着了,好有压力。就是我的痛苦在另外一方面,就是欲望太强,不晃就会撞到地上。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用于思考这个痛苦,所以说遇到生和死这个问题,就是我很惭愧的,觉得很恬不知耻的,不好意思,就是没有那么认真地去考虑过这个问题。
水老师写张爱玲那篇文章(《张爱玲为什么不自杀》?),给我很大的触动。因为在我以前的观念里面,我觉得张爱玲的死和离开是一个非常悲惨的事情,一个人孤独终老,死在什么地方,无人问。应该是我们中国人幻想中最惨的一种死法了,然后没有人去给你收尸,还背井离乡,特别可怜。后来我看了水老师的书,然后我自己心想,觉得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很清洁的方法。我都安排好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呢?
2
礼貌性上床?
(《礼貌性上床》这篇文章)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我们以前认为做爱、上床这个事,是一个特别郑重其事的事,要经过求爱,甚至要经过求婚才可以,而不以结婚为目的交往都是耍流氓,也就是说我们要论证很多东西才能去做爱。但事实上上床,在现代社会,是一个很宽泛的事情,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去上床,比如说因为很轻率的理由,叫做社交。
她那个文章大家可能没有看,但是特别有意思,她就讲有一天晚上女生百无聊赖然后想看电影了,然后男的好朋友,真是好朋友,说我也想看那个电影,就去了。去了以后男生就礼貌性邀约,女生就在拒绝,后来男生说其实我也没有太大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如果不提出这个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没有礼貌呢?
所以说水老师提炼出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题,女孩子好多时候半推半就,我要是推开了你,会不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没有男性魅力呢?大家完全是为了一个社交礼仪稀里糊涂的就上了床,之后可能朋友做不成,或者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已经在这个时代,不再把上床当成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它确认什么,或者它成为很大的一个动机或者禁忌或者怎么样,它很可能就是一个社交场合下的一个小误会,或者对方认为是一个礼仪。
水老师的小说和她的散文中经常有她这种对现代社会和人之间很敏锐、很聪明也很优雅的一些小洞察和小提炼,我觉得是特别有意思的。
3
每一次看水老师写东西就特别服气
水老师的每一篇文章,其实在集结成书之前,我都已经看了,而且在生活中我们俩算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在我心里面就是姐妹、我的亲人,我们日常生活中相处和接触机会也特别多,所以我看水老师的书的时候,可能不会像一个普通读者那样看,但是每次还是会若有所动、若有所感。
写情感世界和情感困境的人很多,但很多都是以一种非常犀利的方式,就像叶文有话要说那种,你怎么还不离啊?就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一种智商上和人生境遇上的优越感,居高临下的感觉。我觉得这对真的处在困境中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TA给你写信或者给你提问的时候,不是为了让你去骂TA一顿。那样的文章虽然酣畅淋漓,但是我不喜欢。
另外一种是我这种类型的,就是没有太多的人生经验和通达智慧,只能给别人打鸡血:你要爱呀,你要爱下去啊,你要爱自己啊,你要找到自己啊。我一看这种文章也很着急。然后呢?那老公孩子、婆婆怎么办呢?你要爱自己,找到自己,就都不是问题了。我就属于这个水平,别人给我写情感来信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想替她着急,我说抱抱亲爱的,你给水老师写信吧。基本上就是这个路数,也不行。
但是每一次看水老师写的东西就特别服气,特别心服口服。她不是很俗的那种——给你支招,怎么治婆婆怎么治你老公等等。她给你的那种是有心法的,就是她有一套去帮助你的心理的方法,也有那种面对世俗社会和我们种种生活困难很实际的一些方法。就是我看完之后,哦,真的是这么回事。
而且我每次看水老师写文章,她有那种特别让我感动的东西,就是她可能花了三千字、四千字,非常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把这个问题说清楚。我看好多人写的文章里面都给我一种一千字要把话说完的劲头,得考虑专栏的限制。但水老师在写文章的时候,是完全面对那个人的,就是我要把这个事跟你掰开揉碎地说清楚。我看的时候会有点着急,我会觉得说的好慢啊。但是我越看越服气,她有那种很大的赤诚和善良。
4
自由是有代价的
我们肯定是越活越自由,越活越爱的这样一个过程。那什么叫不自由,你谈自由和爱好像很大,但是你反过来你觉得什么不自由,什么不叫爱的时候就更具体了。我就在想,好多的不自由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吗?就是你自己当时觉得这样一定不行,那样一定不行,这样的爱肯定不能成功,那样的爱肯定不能成功,你不敢去尝试。
但是这个东西是怎么形容?就是它不是你一开始就能辨别的。比如我20岁的时候我就明白也许这样可以、也许那样可以,那个不是你选不选对,或者你有没有勇气,也不是你爱情的能量和你够不够真诚,那个时候你自己都不太了解你自己。
我最近看过一句话特别喜欢,它说你的本性是有待于盘根错节的实践去检验的。或者说艺高人胆大,你这一路上,艺越来越高,你胆子越来越大,你所享受的自由和爱会越来越多。现在你再回看,当时可能就是一个寒战,因为今天的你已经是艺高人胆大了,你觉得那个东西我Hold住,我完全搞得定,但是那个时候可能你是害怕了。
我想起以前我做自由职业者的时候,因为我是自由职业,就没有上过一天班。大家会觉得特别羡慕,叶公好龙那种:你们自由职业真好,你们都不用去上班,你们都可以什么什么。我说对呀,我们自由职业者是这样的。很自由,你是可以选择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去写,但是你别忘了,如果你不写的话什么都负债。
大部分人看到那个自由,我妈老说你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看到贼吃肉那个部分就是特别好,你不用去挤地铁,你好像做了一份很小清新的工作。但是没有想到第二部分,没有人帮你付盈亏,没有人帮你去接洽,没有人帮你搞法务和做宣传,没有人帮你去善后和催款。所有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在做的,如果你不做的话就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明白自由的代价和自由的意志背后另一部分东西的时候,你还愿意承受这份自由吗?这是我自己体会到的自由。作为自由职业者这么多年,到后来就发现自由需要一些纪律,就是我想要保障我第一部分自由,就意味着第二部分——我有一些给自己的纪律我要遵守,我肯定要做一些事情的。没有那种完全由着自己性子放任自流的那种自由,而且我也不觉得那样自由。
5
人要贴近自己的天性去生活
最近有一个电影很热叫《卡罗尔》,大家看了吗?小说原著叫《盐的代价》,里面有一句很动人的话,是最后卡罗尔得出的结论。
这部电影讲两个女生相爱,在一个封闭的年代,不要说别人对她们的道德审判了,她们自己的道德审判就已经很强烈。她们两个人,在世俗意义里面就是堕落,是罪恶的。但那个卡罗尔最后得出结论,她说我觉得堕落是你违反了你的天性去生活。她说我可以永远不见你,像囚在笼子一样跟我女儿在一起,但我变成一个根本不是我、一个不快乐的人,就这样的一个人在陪伴着我女儿,对我女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觉得像她说的那句话,人要贴近自己的天性去生活,我的天性可能不是在妈妈身边的那样一个单位或者在那里面去生活的,我希望我自己能够展露自己的个性,在一个更广阔的天地里生存,那样我更快乐、更幸福、更完整,这样的话我觉得爱才是完整的,能去回馈给父母的。
相反如果你活得非常的憋屈、难受,在那个环境里不断地被改变、被消磨,你自己是很难受的一个状态,而且你可能有很多的委屈,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对这个决定的一种怨恨。或者哪怕不怨,你过得还算幸福,但是有的时候心有不甘,我的人生是不是有另外一种可能。
纪伯伦有一句话就是说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就像弓和箭的关系一样,只有弓看着箭,没有箭看着弓的。我有的时候,在我狠心的时候,我就会跟自己说,肯定是你下一代往外走,一个更远的地方去走,而不是仅仅像我们中国人大部分人认为是叶落归根是回去的事情,他说只有弓看着箭,没有箭看着弓。
我属于这一派,只能谈理念,但具体的问题还是得自己去解决,我说的也不一定都对。
摄影: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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