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民骐 朱安东 :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过去、现状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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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过去、现状和未来
李民骐 朱安东 （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沃勒斯坦）关于资本主义长期历史趋势的论述 在当代西方众多左派思潮流派中，世界体系学派是一个重要的、有影响力的学派。该学派的一个突出特点，是特别重视对资本主义长期历史趋势的研究，强调资本主义是一个历史体系，认为它的发生、发展、灭亡是有规律可循的，并且这些规律是可以认识的。这样的观点，在目前西方左派中是不多见的。 沃勒斯坦是世界体系学派的创始人和最主要的代表人物。沃勒斯坦认为，任何一个自然或社会体系的存在，都一方面表现为一系列的波动，另一方面表现为一系列的长期趋势。 波动的作用在于维护系统或体系的基本特征。通过波动，系统内部的各种参数不致于偏离系统的均衡状态过远，或者说，体系内部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以后能够得到缓和，从而使该体系的基本性质得以保存。比如，资本主义的经济周期，一方面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表现，另一方面通过经济危机的爆发，使利润率得到恢复，使资本积累得以重新进入扩张阶段。 如果我们只是看到波动，就会产生一种错误的印象，似乎一种体系虽然会有局部的矛盾和问题，但是这些矛盾和问题总会得到校正，使体系回到其原来的状态。这样的体系，似乎就具备了无限的自我调节能力。 实际上，每一次波动的结果，系统或体系都不是简单地回到其原来的状态，也不可能简单地回到其原来的状态，而是透过一系列的波动形成一组长期趋势。就好比骑一辆自行车，要保持平衡，车必须不断向前行驶，才不会摔倒。系统或体系沿着长期趋势发展的结果，是系统内部的参数或体系内部的矛盾逐渐地沿着一定的方向发生变化，发展到一定程度或达到一定临界点以后，必然超出系统或体系自我调节的能力。这时，参数远离系统的均衡状态以后不再向均衡状态回归，体系的矛盾激化以后不再能得到缓和。矛盾发展到这种程度，系统或体系的基本性质就必然发生变化，否则就会发生崩溃。这可以说是沃勒斯坦所采用的一个一般的方法论。 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发展的结果，导致了三种长期趋势。第一个趋势，是工资成本（相对于产值）在长期趋于上升。沃勒斯坦是这样解释的：资本主义的发展，导致人口的非农村化和无产阶级化。无产阶级化的工人有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组织起来的要求和条件。组织起来的工人，由于谈判能力增强，能够争取到实际工资的提高，并进而挤压资本家的利润。这个观点实际上在《共产党宣言》中也有。 资本主义解决工资成本上升的办法，一是通过地理上的扩张获取新的廉价劳动力，二是从农村吸取廉价的剩余劳动力。但是这些廉价的工人，往往在一两代人以后，就象其它地方的工人一样，也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组织起来，迫使资本家再寻找新的廉价劳动力。这两个过程，地理扩张和非农村化，或迟或早要遇到不可克服的极限。这时，工资成本上升的趋势就达到了一个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范围内无法逾越的一个临界点。 第二个趋势，是税收成本（相对于产值）在长期趋于上升。这一方面是由于工人阶级在政治上的组织能力不断加强，有能力迫使国家提供越来越广泛的社会福利，也是由于各国的资本家为了克服资本主义的各种内在矛盾以及在与其它国家的资本家竞争中获得有利地位，要求国家加强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干预。这与恩格斯的观点，即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发展要求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采取越来越社会化的形式，是有联系的。但是，国家对资本主义经济和阶级关系加强干预，意味着国家的规模需要不断扩张，同时也意味着国家的支出与税收占资本主义经济产出的份额要不断上升，而税收的增加，意味着对利润的扣除，长此以往，必然使资本主义的利润率下降到资本家无法承受的水平。 第三个趋势，是环境成本在长期趋于上升。过去，资本家可以无限度、无代价地为了短期的私人利润而污染破坏环境、浪费各种不可更新资源。但是现在环境和资源的危机已经严重到威胁人类的生存，以致于资本家不得不或者自己直接承担越来越高的环境成本，或者间接地通过国家（以政府对环境的管制或对环境“投资”等形式）来承担成本。 沃勒斯坦认为，这三个趋势，在长期会导致利润率下降，使资本主义的各种矛盾激化到无法调和的地步。他进一步认为，所有这三个趋势现在都已经达到或接近了临界点。因此，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已经进入了“结构性的危机”。所谓结构性的危机，并非单纯指大规模的危机，也不是指可以通过资本主义的局部质变克服的阶段性危机。沃勒斯坦断言，我们已经进人了一个为时半个世纪左右的过渡时代。这个时代的基本特点将是高度动荡、天下大乱，旧的秩序已经或正在瓦解，新的秩序尚未确立，备种社会力量通过复杂尖锐的斗争决定社会新的发展方向。在这个时代终结的时候，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将不复存在，将被一个或若干个新的世界体系所代替。 所以，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发展的长期趋势，是导致工资成本和税收成本上升，进而导致利润率趋于下降，井最终导致资本主义体系的结构性危机。 让我们来看一下美国整个经济范围的利润率在长期（1869-2000年）的发展变化。（见下面的图、表） 利润=GDP-工资成本-税收成本 资本=私人部门非住宅固定资本净值 利润率、利润份额与长波 （美国，1869—2000年） 阶段/长波 整个阶段的平均值 最高的十年（其中最后一年） 利润率 利润份额 利润率 利润份额 自由竞争资本主义（1869-1897） 17.5% 25.4% 24.2%(1882) 32.6%(1883) 私人垄断资本主义（1898-1940） 13.0%(14.0%)* 22.0%(23.8%)* 14.4%(1913,1929) 25.2%(1913) 国家垄断资本主义（1941-1982） 11.9% 14.3% 13.1%(1949,1968) 16.1%(1943) 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1983-2000） 12.7% 16.3% 13.2%(1998) 16.6%(1998) *1898-1929 从图上看，有四个很明显的利润率的长波或长周期（其中包括两个完整的长波）。如果以十年平均利润率的谷底（最低点）作为划分标准，那么美国从内战结束到现在共经历了四个利润率长波：第一个，从内战结束至十九世纪末，也可以叫做自由竞争资本主义长波；第二个，从二十世纪初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也可以叫做私人垄断资本主义长波；第三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也可以叫做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长波；第四个，开始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也可以叫做新自由主义长波。直观上看，每个长波为时约四十年；我们现在正处于新自由主义长波的顶峰附近，其上坡路已经走完，该走下坡路了。 再看利润率和利润份额的长期变化（看表）。从第一个长波到第二个长波，从第二个长波到第三个长波，利润率和利润份额都是逐步下降的，这与沃勒斯坦的估计是一致的，其中利润份额的下降主要是由于税收成本的上升，这与恩格斯关于国家在资本主义经济中作用趋于上升的观点也是一致的。但是到了新自由主义时期，情况有了变化，利润率和利润份额的下降停止了，并且略有回升。 那么，利润率和利润份额的这种变化，代表什么？新自由主义时期利润率和利润份额没有进一步下降，这是个暂时的现象还是个持久的现象？新自由主义时期，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到底是缓和了还是更加尖锐了？新自由主义，到底是一剂可以治愈资本主义各种痼疾的灵丹妙药，还是其垂死、灭亡前的一种回光返照？ 在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历史上，曾经有一个时期，其占主导地位的经济意识形态与今天的新自由主义在精神上是一致的，当时的基本经济制度和政策很多是今天的新自由主义者正在实践的或想要实践而尚未能做到的，当时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所谓“全球化”的程度与今天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不相上下。那个时期，最后是以一次大萧条和两次世界大战而告终的。今天的新自由主义，又将使人类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二）新自由主义与全球经济危机 （1） 新自由主义的政策和制度，概括来说，是在各个经济社会领域，取消或减少国家对资本的干预，扩大自由市场经济的范围；在中心国家范围内，抛弃二战结束以来曾经一度推行的阶级调和、阶级妥协，改为加紧对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在世界范围，通过推行自由贸易和资本自由流动，即“全球化”，加紧对外围和半外围国家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 具体政策有：货币主义的宏观经济政策（以反通货膨胀的名义制造高失业、维持高利率）；削减社会福利开支；建立“灵活”的劳动力市场（取消和削弱对工人在劳动市场和劳动过程中的各种法律保护）；解除对垄断企业的管制；私有化；金融自由化；贸易自由化等。 在生产力已经高度社会化的条件下，新自由主义的倒行逆施，不可避免地要极大地激化资本主义固有的经济和社会矛盾。具体来说，由于在新自由主义条件下，全球范围不平等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同时世界上相当一部分人口绝对贫困化，广大劳动人民购买力相对和绝对不足与资本主义生产无限扩大趋势之间的矛盾尖锐化了。不仅如此，新自由主义还削弱了国家通过调节有效需求，缓和这一矛盾的能力。其结果，就是出现了全球经济趋于停滞的趋势，和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范围越来越广大的国际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 （2）全球经济危机与美国经常帐户赤字 在全球经济趋于停滞和高度不稳定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大国经济能够相对快速地增长，充当全球经济的火车头，那么全球经济是难以持久的，甚至早已经崩溃若干次了。 日本、欧洲都不能充当这个角色，所以美国的相对快速增长是目前全球经济勉强保持稳定、只是陷于停滞而不是全面崩溃的一个必要的前提。 但是，美国比世界其它地方增长的快，就意味着它的进口（也就是它对世界其它地区产品的需求）要比它的出口（也就是世界其它地区对它的产品的需求）增长得要快。所以，美国的贸易赤字就倾向于不断扩大。 贸易赤字是经常帐户赤字的一个主要部分。另外一部分主要是美国对外国在美国拥有的各种资产所支付的利息利润减去外国为美国在外国拥有的各种资产所支付的利息利润。这一部分在美国的国际收支帐户中以前一直是顺差，但是由于美国的净外债不断上升，现在已经变成逆差，并且逆差将继续扩大。所以概括来说，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相对于美国的经济规模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3）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能不能持久？ 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代表美国整个国家支出大于收入，其额外支出部分，必须通过资本净输入来弥补，也就是说，如果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是5000亿美元，它每年必须从世界其它地区借到5000亿美元。 另一方面，世界其它地区必须对美国保持资本净输出，或者说经常帐户盈余，即收入必须持续大于支出，而且这个差额相对于收入还必须逐年扩大。这可能吗？ 世界其它地区要保持越来越大的经常帐户盈余，其国内消费和投资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必须逐年下降！也就是说，世界其它地区的国内需求相对于产出必须逐年相对萎缩。也就是说，除美国之外，全球经济必须陷入越来越严重的有效需求不足，停滞和通货紧缩。 另一方面，如果以上要求不能实现，世界其它地区形成的经常帐户盈余持续小于美国所要求的经常帐户赤字，其结果，必然是美元持续贬值，直至崩溃和完全丧失信用，进而导致美国和世界经济崩溃。 当前世界经济的实际情况是在以上两种可能性之间摇摆，并在摇摆中形成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广泛的泡沫和危机。 （4）美联储货币政策与全球经济泡沫/危机 当美国的联邦储备委员会推行宽松的货币政策，降低短期利率的时候，就为全球的投机资本提供了用低息套取资金，然后购买各种高收益资产（债券、股票、金融衍生工具、房地产）的投机套利机会。 于是，全球的投机资本泛滥，并集中于某一个或某几个“新兴市场”（八十年代以后对国际金融资本开放的地区，如拉丁美洲、东欧、东亚四小，东南亚各国、中国、印度等），形成某一类或几类资产的泡沫。 处于泡沫中的新兴市场国家或者发生过度消费（因而私人或政府部门债务负担越来越沉重），或者发生过度投资（因而形成大批过剩生产能力），在泡沫破裂以后，则陷入严重的经济衰退和通货紧缩。 同时大批资本外逃，流向美国，促进美元升值并使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进一步扩大。可见，全球新兴市场的泡沫和危机一方面逐步导致全球停滞和通货紧缩加深，另一方面使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得以逐步扩大。 （5）这样，就形成了全球经济危机的三步曲。全球经济危机降临中国了吗？ 要了解中国与当前全球经济危机周期的关系，首先要了解中国经济在全球商品和资本循环中所处的至关重要的地位。 如前所述，在新自由主义条件下，世界的大部分地区的经济陷于停滞和危机，由此而形成的过剩资本（表现为经常帐户盈余），主要集中在日本和其它东亚国家与地区。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起着弥补世界总需求缺口，稳定世界经济的作用。但是，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必须通过资本净输入得到补偿。 那么中国在其中起什么作用呢？中国由于拥有巨大数量的廉价劳动力，而成为全球制造业出口的中心，并在全球资本流动中起着一个关键的中枢作用。相当一部分全球过剩资本，不是直接投到美国，而是投到中国，或者从事短期投机，或者形成出口生产能力。中国一方面对美国大量出口，并对美国保持巨大的贸易顺差；另一方面，从东亚各国和地区大量进口设备和原材料，保持巨大的贸易逆差。整体上，中国的贸易帐户和经常帐户接近平衡。 那么，中国从世界其它地区获得的大批资本到哪里去了呢？变成了中国的外汇储备，而所谓外汇储备，主要就是购买了大量的流动性比较强的、可以随时变现的美国资产，比如美国政府债券。这就相当于，中国每年以高利息从世界其它地区借入了1000亿美元，自己不吃不喝，不用不花，全都用来以低利息转借给美国。中国经济客观上起着一个减少美国借贷成本，推迟美国泡沫的完全破裂、延长美国债务经济寿命的作用。 那么，中国为什么这样做？大家知道，直到去年，国内经济还面临通货紧缩的问题。为什么发生通货紧缩？从现象上看，是有效需求不足，特别是消费的相对不足，居民消费从八十年代的占GDP的60%多下降到现在的不到50%，并且还在继续减少。为什么居民消费相对减少，近年来，绝大多数工农群众的购买力相对下降（其中相当一部分绝对下降）是一个基本原因。 只要这种状况不改变，国内有效需求不足就是一个长期问题，并且会越来越严重。这就意味着，总需求中有一个越来越大的缺口。这个缺口怎么填补？办法有三：第一，增加政府支出。但是，从长期来说，要持续、稳妥地提高政府支出，必须大度增加政府税收占GDP的份额（将整个经济中消费不掉的剩余吸收相当一个部分）。为此又有三个办法：一、增加国有企业的收入和利润；二、增加对私人和外资企业的税收；三、增加对新兴资产阶级的税收。这三个办法在目前的国内政治经济环境下都不太容易实现。 提高总需求的第二个办法，持续地增加净出口占GDP的份额，这在世界经济陷于停滞和中国自身经济增长比较快的情况下，难以实现（除非中国陷入相当严重的经济危机或陷入持续的、越来越深刻的通货紧缩）。于是只有第三个办法，持续提高投资占GDP的份额。按照这种办法，超过一定限度，投资泡沫就难以避免了。 什么是投资泡沫？中国是否存在投资泡沫？就金融资产来说，泡沫通常是指某种资产的市场价值严重背离其所代表的实物资产的实际价值（再生产成本）或实际的累积获利能力。 就形成实物资产的投资来说，投资泡沫可以理解为马克思所说的资本积累的“绝对过剩”，即新增加的资本伴随着不仅是利润率而且是利润量的绝对下降，或者至少是利润率下降得非常快，以至于严重妨碍资本积累的正常进行，大量资本无法获得维持生存所必需的最低必要利润率而成为过剩资本。 中国目前的情况是，由于投资占GDP的比重已经非常高，并且还在继续上升，结果导致资本有机构成以非常快的速度上升，造成利润率以非常快的速度下降。 这个“投资泡沫与利润率”表说明的是根据中国目前的投资率，假设不同的资本产出率（大致相当于马克思的“资本有机构成”）和经济增长率，分别会发生的利润率下降的状况。比如，假设，投资率 45%，资本产出率为2，经济增长率10%，则相当于中国经济中的利润率在按照年率7.5%的速度在下降，换句话说，按照这个速度，在十年的时间里面，利润率（或资本投资效率）会下降一半，那么最后会导致形成大量的无法获得最低必要利润率的过剩资本。 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投资和整个经济活动就可能陷入长期的低迷，陷入日本式的长期萧条。 （6）全球经济危机的结局 现在让我们把当前全球经济危机的主要特点概括一下： ·在新自由主义条件下，全球经济趋于停滞。 ·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起着暂时稳定全球经济的作用。但是，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不断扩大，导致全球经济的不平衡日益加深。 ·要支撑美国的经常帐户赤字，世界其它地区必须形成越来越大的经常帐户盈余，这又进而要求世界其它地区陷入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广泛的停滞和通货紧缩。 ·美国为支持其债务经济而实行的低利息货币政策导致全球经济出现反复的、破坏性越来越严重的泡沫和危机。 ·全球经济泡沫严重时，资本有流出美国的倾向，美元受到贬值的压力，并有发生崩溃的危险。 ·泡沫破裂后，资本大批流向美国，加深全球通货紧缩。 ·随着美国经常帐户赤字的扩大和全球经济不平衡的加深，全球经济在美元、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崩溃，与全球经济广泛、持久的停滞和通货紧缩两种可能性之间做越来越强烈的摇摆，并逐步逼近其中某一种可能性。 （三）美国在伊拉克的困境——美国霸权的没落 美帝国主义的霸权地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一段时间，是如日中天，在二十世纪六十和七十年代则进入了相对衰落时期。 但是，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美国霸权（从表面现象上看）出现了一些相对复兴的迹象。经济上，美国占世界GDP的份额有所回升并稳定在30%左右，美国与其它中心国家（日本和欧洲）的力量对比发生了一些对美国有利的变化。特别是苏联解体以后，美国的军事力量相对于其它各大国确立了绝对的、无法挑战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世界上相当一部分人（右派、左派都有）认为，美帝国主义空前强大，世界上的一切力量都无法与之对抗，甚至于认为美国可以建成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帝国，一时间以“帝国”字眼命名的各种书籍评论铺天盖地。 那么，美国能不能建成一个世界帝国？美帝国主义到底是空前强大还是空前虚弱？如上所述，当前整个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在经济、政治、环境方面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越来越尖锐，并且无法解决。美国，作为当前世界体系的霸权国家，它的国内外矛盾同样十分尖锐，越来越尖锐，并且无法解决。 如果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一个时期，美国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负责任的霸权国家，就是说，它的所作所为不单纯是为了维护和加强自己的霸权地位，同时确实有利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长远的、根本的利益（比如，一方面，镇压世界各国的革命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试图推回和遏制社会主义阵营的发展，另一方面，与苏联在雅尔塔体系下妥协，实行马歇尔计划，帮助日本、西欧实现经济复兴，同时在第三世界推进非殖民化。所有这些，奠定了战后资本主义繁荣的基础）。那么，美国当前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完全是为了本国大资产阶级，甚至是大资产阶级中一小部分人的私利。比如，在世界范围推行新自由主义，拒绝批准减缓全球变暖的京都议定书，连续发动侵略南斯拉夫、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连其本国的工人阶级都已经不能拉拢妥协，其所作所为极大地激化了世界体系内部原有的矛盾，使这些矛盾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这是一个统治集团走向没落和灭亡的明确征兆。 伊拉克战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美国为了侵略伊拉克，编造了一个借口，说是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对美国和世界构成了威胁。这个谎言早已经被彻头彻尾地揭穿了。在这个谎言破产以后，美帝又信口胡言，说自己推翻了萨达姆·侯赛因的独裁政权，解放了伊拉克人民，要在伊拉克建立一个自由民主的繁荣国家。这个谎言，经过美帝一年来在伊拉克的种种暴行，也没什么人相信了。 美帝侵略伊拉克的战争是在其自身和整个世界资本主义危机重重并不断深化的背景下发生的。一方面，苏联解体以后，美帝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从此可以为所欲为。另一方面，它的国内社会矛盾不断激化，经济上公私部门债务负担沉重，经常帐户赤字不断扩大。通过侵略和占领伊拉克，美帝希望掠夺起石油资源，攫取大量利润，弥补其不断扩大的国际收支赤字。 进一步地，美帝希望通过这次战争，炫耀其武力，彻底推翻二战后形成的国际政治体系和民族国家独立主权的原则，并确立美帝统治下的新的国际政治体系和新的所谓“先发制人”的战略原则。用白痴加流氓的布什总统的话来说，就是“要不然你听我的，要不然我就灭了你。” 更进一步地，美国侵略伊拉克的战争，是一个更大的统治世界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的关键内容，是控制世界上的主要石油储备所在地区—中东和中亚。美帝认为，只要它掌握了世界上的石油资源，就握住了其它各大国的咽喉，从此可以挟石油以令天下，实现其统治奴役世界的迷梦。（实际上，这个计划就是实现了，也必然会极大地激化现有世界体系的各种矛盾，特别是各国内部统治阶级与劳动人民的矛盾，甚至会加速新的世界革命高潮的来临。）为此，美帝进行了三场战争。南斯拉夫战争，是为了保障中东、中亚之间石油运输路线的侧翼安全。阿富汗战争，是为了控制两地区之间的枢纽。伊拉克战争，则是关键。美帝希望在伊拉克长期驻军，借以监视、控制整个中东地区。 伊拉克战争已经一年有余，结果怎样呢？去年5月1日，布什在航空母舰的甲板上得意洋洋地宣布伊拉克的主要战斗行动已经结束，美国已经取得胜利。那个时候，全世界的反动派可以说是弹冠相庆。战前曾经装模做样表示反对战争的德、法等国领导人也无耻地对美国表示祝贺，表示要与美国修复友好关系。中国的一些亲美亲帝分子当时也是喜气洋洋。一年之后，在美国统治集团中，这种胜利情绪早已荡然无存，而是弥漫着失败和绝望的情绪。 美帝国主义，象一切反动派一样，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过低地估计人民的力量，无视伊拉克人民反对外来侵略者、捍卫民族独立与自由的巨大决心与潜力。按照美帝当初的如意算盘，侵略和占领伊拉克就像跳一曲“交际舞”一样容易。美帝认为，它的“震惊与恐惧”的战争计划将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面使伊拉克人民彻底屈服。美帝认为，只要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建立一个稳固的傀儡政权并开始掠夺伊拉克的石油资源。到时，在伊拉克只须留下5万军队常驻，同时可以将大部分美军撤回美国本土，并随时可以发动另外一场侵略战争。这个如意算盘，现在已经被伊拉克人民的伟大的抵抗斗争彻底粉碎了。 一年多来，伊拉克人民的抵抗斗争，逐步发展，积累经验教训，积小胜为大胜，各支抵抗力量由分裂走向联合，逐步形成了全民族团结抗美的有利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布什政府面对伊拉克的困境，为了对美国统治阶级有所交待，同时继续维持其对美国人民和世界舆论的欺骗，制定了一个所谓的时间表，许诺要在伊拉克成立新的伪政府，并在6月30日将所谓“主权”移交给新成立的伪政府。 为了给新的伪政府和所谓“主权”移交奠定基础，今年三月底、四月初，美帝同时发起了对逊尼派抵抗中心费卢杰和什叶派萨德尔民兵力量的围剿行动。美国出动了数以千计的海军陆战队，对有30万人口的费卢杰实行长期围困，断水、断电，禁止食品、药品进入费卢杰，而且灭绝人性的不允许城内的伤病员送往位于城外的医院，同时出动飞机、直升机对平民狂轰滥炸。按照美军指挥官的说法，通过野蛮的报复、屠杀和破坏，要使所有反对美军占领的伊拉克人都知道，参加和支持抵抗斗争会给他们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同时，美国袭击和关闭了莫塔达·艾尔—萨德尔（年轻的什叶派领袖）在巴格达办的反对美国占领的报纸。 美帝国主义的挑衅，成了伊拉克全国范围的有广泛群众基础的反美大起义的导火索。从4月4日开始，数以千计的伊拉克青年在巴格达的萨德尔市、什叶派圣地纳杰夫和卡尔巴拉、库特和纳西里耶，以及英占区的亚马拉和巴士拉，拿起武器，奋起打击美英侵略者。起义军占领了许多政府建筑，控制了街道，迫使美军及其仆从军纷纷退回他们的兵营。起义军的成员主要是来自工人阶级和城市贫民。 在费卢杰，美军在4月6日，企图强行进入市区，遭到伊拉克人民的顽强抵抗。结果，抵抗战士守住了阵地，美军被赶出了市区。 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美军死200多人，伤近2000人，伊拉克抵抗力量方面，大约2000名战士牺牲，1500名平民死亡，另有5000左右的战士和平民受伤。美军被迫停止了对费卢杰、卡尔巴拉和纳杰夫的进攻，解除了围困，实际上承认了抵抗力量对上述地区的控制。巴格达的萨德尔市也是美军不敢轻易进入的地区。伊拉克人民的抵抗斗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伊拉克的人民起义为什么能够取得初步胜利？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是有两个是基本的。第一个，就是美军的暴行极大地教育了广大伊拉克人民，使越来越多的伊拉克人积极加入到抵抗斗争的行列中。据《波士顿环球邮报》报道，伊拉克人民说：“布什给我们带来了死亡。肆意屠杀、强奸、下水道的污物充斥街道、贫困和失业。”据为美国承包商服务的巴格达研究中心所做的民意测验，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四月，将美国视为占领者而不是解放者的伊拉克人从43%增加到88%，主张美国立即撤出伊拉克的伊拉克人从17%增加到57%。 第二，伊拉克的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教派的普通教众和下级神职人员，摈弃前嫌，出现了团结抗美、共御外侮的大好局面。经过这次斗争，伊拉克抵抗力量在群众中的声望有了极大的增长。比如，什叶派抵抗力量领袖萨德尔在民意测验中的支持率从起义前的2%增加到现在的68%。 美帝国主义虽然貌似强大，但是它手伸得太长，管的事情太多，国内外又面临着一系列不可克服的矛盾，财政上和国际收支上都己经入不敷出。在伊拉克人民的沉重打击下，美国的军力使用已经达到极限，其陆军10个师中的9个或者己经部署于海外或者刚刚从伊拉克换防回国。美国虽然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措施，如征召预备役、推迟一部分官兵的退伍，仍然捉襟见肘。前不久，刚刚将原部署在朝鲜半岛的号称“最后的圣牛”的第二步兵旅调往伊拉克，现在正在考虑将驻于加利福尼亚厄尔汉堡全国训练中心的第11装甲骑兵团投入伊拉克战场。也就是说，美国已经或将要用尽其全部的战略预备队，完全丧失了进行另外一场战争的能力。 从目前情况看，伊拉克人民的抵抗斗争是决不会停止的，还可能得到加强，而美国的军力、财力使用已经达到极限。无论在伊拉克还是在全世界，美国都己经丧尽人心。在美国国内，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觉醒，反对侵略战争。可以肯定的说，伊拉克战争，美国是打不赢的。 那么，拖下去，美国的财力、军力不断耗竭，军费每月40亿美元，战争开始到现在，近千名美国官兵被打死，伤员撤退行动进行了21000人次。战争拖下去的政治、经济代价难以估量。 总而言之，美国现在在伊拉克是处于一个赢不了，拖不起，不能走，又输不起的状况。 美国如果最终被迫撤出伊拉克，那么，毫无疑问，将意味着美帝国主义的重大失败，政治上、经济上，美国都将难以组织力量发动新的大规模的对外军事干预。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在没有另外一个帝国主义强国能够代替美国维护现有世界秩序的情况下，对现存世界体系构成威胁的各种趋势和运动，比如激进伊斯兰主义势力的发展，拉丁美洲激进民粹主义势力的发展，外围半外围国家中核武器的扩散，乃至新的世界革命高潮的出现，将无法被抑制。现存世界体系的运行将越来越紊乱，结合前面讲到的世界经济和环境危机，未来五十年世界将进入天下大乱的局面。 可以说，英美统治集团中的一部分人也是有认识的。从有关评论可以看出，他们为现存统治秩序正面临分崩离析的前景而感到不寒而栗，在他们当中，已经弥漫着惊慌失措、悲观绝望的情绪。美国右翼的文化保守主义中心的威廉姆·林德认为：“美国需要有一个在战斗中撤离伊拉克的计划。… 现在有越来越的可能性，我们将在伊拉克人民的总起义中被赶出伊拉克，那将是每一个美国人都成为每一个伊拉克人的目标的圣战，我们的男女士兵可能被迫要在战斗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象戈登当年在苏丹那样。美国及其盟友将遭受数以千计，也许数以万计的伤亡，伊拉克方面的伤亡将比这多许多倍。后果将是严重的，从巴基斯坦，到波斯湾，到埃及，再到英国和美国，将有一系列的政权垮台，道-琼斯工业指数将跌到3000，如果不是300的话。” （四）人类的未来：从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 未来五十年，将是天下大乱的局面，这一点，连我们的敌人也开始越来越相信了。 如何从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新的大治，能不能在资本主义基本制度的范围内实现。这个前景，即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可以说可能性不大。除了前面所说的资本主义难以解决它所面临的经济和环境危机，以及沃勒斯坦所说的工资成本和税收成本上升的趋势已经达到临界点以外，还有一个具体原因。 历史上，每次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实现“大治”，都需要有一个霸权国家出来收拾大乱的局面，协调各个资本主义大国之间的关系，协调中心与外围的关系，按照符合资本主义发展的长远和根本利益的原则，在世界范围建立一套与新的历史条件相适应的新的经济和政治秩序。 但是，随着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霸权国家的领土和人口规模、政治经济军事的组织能力有不断增加的趋势（威尼斯、荷兰、英国、美国）。但是发展到今天，在美帝国主义垮下去以后，将难有另外一个大国有能力承担重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任务。欧洲距离形成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都还很遥远，日本受自身领土人口规模的限制。另外几个领土人口规模方面的大国，中国、印度、俄罗斯，现在都是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中的外围国家。 在这种情况下，世界资本主义体系通过重组来延长寿命，即使理论上有可能，实际做起来也非常不容易。 如果资本主义的路走到头了，那么人类的前景会是怎样的？两条道路，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要争取自身的解放，消灭压迫和剥削，建立一个没有人剥削人、人压迫人，人人有工作、人人有饭吃，全体社会成员的基本需要得到满足，人类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新社会，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道路。 但是，世界上的反动派、正在走向灭亡的统治阶级，在灭亡前，毫无疑问地将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具有野蛮性和破坏性，人类的生存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用罗莎·卢森堡的话来说，今天世界的问题依然是：不是社会主义，就是野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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