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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观点。意大利的繁荣受益于罗马帝国曾经的西方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软硬件，无论从政治环境、商业传统、工业观念还是现时享受来看，意大利都最早具备了良好的资本主义发展条件。但为何没有率先成为资本主义国家？从硬件来说，意大利继承了罗马帝国的遗产，却没有海外殖民地；从软件来看，传承了强大的古罗马文化。与三大文明古国一样，凡是古代文明传承地，无一实现了工业化——苏联的军工拖垮国民经济没放一枪就“亡党亡国”（人民网的标题用字）①，我们的积压工业品血本无归，更甭说利润了。
一、传承祖制、一枝独秀。
先进文明。意大利在欧洲各国中占了继承罗马帝国遗产的地利之便，因此意大利的繁荣首先得益于罗马帝国曾经的西方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的软硬件。据史料记载，罗马人共筑硬面公路8万公里。“硬件的大道、桥梁、水道，打通了帝国血脉，也滋养了每一寸土地；软件的医疗、教育、邮政制度，给予人民最舒适健康的环境和知识的力量”。②一句西方俗语“条条大道通罗马”，就可见交通之发达，也是信息交流的枢纽，这是意大利靠“啃老”先富裕的原因之一。加上处于欧洲和中东贸易中介地位，无论从政治环境、商业传统、工业观念（手工工场最早出现于14世纪的意大利），还是现时享受（消费市场），意大利都最早具备了良好的资本主义发展条件。
城市繁荣。几个世纪以来，以繁荣的工业，和西欧与富裕的拜占庭及伊斯兰帝国之间利润丰厚的贸易为基础，意大利人充当这一贸易的中间人并由此繁荣起来，拥有威尼斯、阿马尔菲和那不勒斯这样一些居于领先地位的商业中心。内地商路沿途与波罗的海沿岸相继出现了一些城市。尽管在人口数和贸易量方面，中世纪西欧的城市无法同中国、印度或中东这些未遭受亡国灾难国家的城市相比，但是，没有坚如磐石的中央集权框架，处于政治上分裂而日益增长的自治权和政治力量，使其人民一开始就具备了资本主义必须的自信和独立，这是欧亚大陆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这就是022提到的“对资本主义至关重要的社会自发的、自主的经济行为”。“一些零散的行为方式”。如今我们有几千万与全民生产资料无缘的个体户，靠自己节衣缩食、东拼西凑起来的“小本经营”，不再依赖土地和集体“独立”地养家糊口；但是他们处于经济活动的底层（最底层还有无照经营的小商小贩），工商、税务、卫生、质监、城管、社区、媒体，谁来了都得“小心伺候”着，因而没有一个是自信的。
商业繁荣。海外贸易从来都是比农业、比工业更赚钱的行业，意大利就曾因为作为东西方贸易的中介，在公元1500年以前是欧洲大陆最富裕的国家。意大利一直向北欧和近东出口工业产品，尤其是纺织品，并从银行服务业和海洋运输业中获取大量的收入。到1400年左右，威尼斯商人的船队已由300条“大船”，3,000条小船与100吨级的船和45条大帆船组成，配备的船员总计大约28,000人。威尼斯码头还雇佣了6,000名木匠和其他工人。意大利其他城市，如佛洛伦萨、热那亚、比萨和罗马的情况也都如此。这些城市由大商人家族控制，因此，这些家族控制了城市政治、商业和手工业。现代社会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像600年前的意大利一样，在东西方之间将转口贸易、海运物流、资本经营和金融服务中独占鳌头。
社会繁荣。商业的繁荣带来了城市的繁荣，生活的繁荣，这是一个喧闹的城市社会。马基雅维利在《佛罗伦萨史》中描述当时的佛罗伦萨人：“他们在穿着和日常生活上，比他们的先辈更自由，在其他方面花费更多，花费在休闲、游戏和女人上的时间和金钱更多，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有更好的穿着，有更精明的谈吐，谁能以最精明的方式伤害他人，谁就是最能干的人。”这就是1523年的意大利，庞大的商人家族不仅控制了贸易和各种制造业，而且还控制了政治事务（022提及：“商业阶层以及后来的资产阶级掌握城市、甚至国家的权力，与商人此前参与政府或公共社会事务不无关系”），正是这些商人家族为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和作家提供了资助（例如现在为电视综艺节目、电视剧摄制和播放提供企业赞助）。
文化繁荣。商业家族的需要、私利和爱好产生了文艺复兴运动的现世主义和人道主义，关心今生而非来世，注重的是异教经典而非基督教神学。文化的繁荣和经济的繁荣一样，从来就不是教会和王权教化人民扶持起来的（例如90后不相信星座的与相信马列的一样少），而是人们、尤其是富人的精神追求能够自由表达时才发展起来的（例如今日的节目制作不是艺术家决定的，而是赞助商决定的）。因而，人文主义的文艺复兴最初起源于意大利就毫不奇怪了，它正是当时意大利城市社会的情况和价值观的反映。③
二、塑造命运、发展潜能。
教士学校。中世纪的1,000年，除了神学，几乎没有世俗文学、艺术和学术杰作。直到12世纪，就像新的君主国家形成一样，以教会学校为基础的早期大学开始形成，他们都是具有法人资格的自治团体。除了文科的拉丁文、逻辑和修辞三个低级学科，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外，还有教会法规、民法、医学和神学系等。这些机构都培养教士，是因为当时教士垄断了文化职业和行政职位。前面（014、017、022）说祭司就是最早的官员，通过意大利也获得了佐证。
现代大学。而后新成立的寄宿学校不再培养牧师，而是商人子弟，这才是现代意义上的大学。1087年，意大利建立了第一所正规大学博罗尼亚大学，它是欧洲最著名的罗马法研究中心，罗马法是罗马最宝贵的遗产。教育学生们快乐、健康地生活，成为有责任感的公民。文艺复兴时期的新人，他或她是自身命运的塑造者，而不是超自然力量的玩物；生活的目的是为了发展自身所固有的潜能。文艺复兴对人的重新强调和对人所能取得的成就的重新强调显然比中世纪的观点更能导致海外扩张。④
传统大学是传授已有知识的场所，将研究和发现知识排斥在大学之外，而现代大学则将科学研究作为自己的主要职能，将增扩人类的知识和培养科学工作者作为自己的主要任务，推崇“学术自由”和“教学与研究的统一”。结合意大利千年前的大学培养目标来看现在，我们并无创新，如我国著名大学校长的理解：“大学最根本的使命是帮助学生成长。”与其相反的却是意识形态的灌输，以前是“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现在是培养现代化建设需要的人才，而学生“自身”的发展从未受到尊重和重视。
科学观念。既然现代大学将“科学研究”、“科学工作者”作为大学的主要职能和主要任务，现代科学的基础就是拉丁文前缀“ignoramus-”，意为“我们不知道”，这是针对神教无所不知的启蒙。承认了自己并非无所不知，愿意在知识进展之后，承认过去相信的可能是错误的。于是，再也没有什么概念、想法或理论是神圣不可挑战的。但是，我们至今在政治理论上也还得小心翼翼，如果本书不引用导师的理论和公开出版物作为观点的支撑（在官方允许的范围内），最好的下场就是被禁言。所以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环境允不允许的问题。
“对古老的知识体系来说，只会承认两种无知的可能。第一种，‘个人’可能不知道某些重要的事情。要取得必要的知识，他应该做的就是去问那些更聪明的人，而不是去寻找什么还没有人知道的事”。这类似中国“传道授业解惑”的大学。“第二种，‘整个知识体系’可能不知道一些‘不重要’的事”。“就算是最虔诚、最保守的时代，还是会有人认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是‘整个知识体系’所不知道的，但这种人常常就会被边缘化或遭受迫害；但也有可能，他们就会开创一个新的体系，开始宣称只有他们才知道所有的该知道的事。” ⑤例如制定化学元素周期表的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在他成为权威之前痛恨扼杀创新的权威，成为权威之后，他照样蔑视那些还不是权威的创新者。
上面说到的第一种就是传统秩序的维护者，而第二种才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创造者。我们的传统教育培养的是前者，而党和政府又宣传鼓励后者的创新，从而导致教育与社会需要对立。面对禁区，无论说真话或假话都可能害了学生，说真话可能使学生考试难过关，到社会上也会处处碰壁；说假话更是误人子弟。
笔者从事新闻出版工作以前，80年代在中国最早的计算机专业教中文时，课堂上突然有学生发言说，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优越。30年前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这两个词占了“四项基本原则”的两项！我回避了内容没有直接说学生那样讲对不对，而是从写作知识上“授之以渔”。我说，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可能推导出他的结论，因为用错了论据；只有用反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做论据，才可能得出他的结论。由于不在授课范围内，我很自然地回避了，因为“任何超科学的回答都会把问题引向认识论的误区和歧途”（018）。当时还不知道北大终生教授季羡林“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的为师之道。
《人类简史》总结说，“我们假设自己并非无所不知，现有的知识也并未定案，……社会岂不是要崩溃了”？“现代想要维持社会政治秩序稳定，只能靠着两种不科学的方法，其他别无选择。1.虽然采用科学理论，但必须违反一般科学做法：宣称这就是绝对的真理。纳粹就是采用这种方式，声称他们的种族政策是来自生物事实的推论。2.不要采取科学方法，而诉诸‘非科学的绝对真理’。这一直是自由人文主义的策略。”④对于违反科学或不要科学的方法，我们的哲学、社会学理论（谈不上社会科学）研究和学校教育应该深刻检讨还有多少属于“强词夺理”、“非科学的绝对真理”。虽然，牵涉到意识形态的深化改革，几乎是不可能的。
三、文明传承、盛极而衰。
意大利也难以违背“福兮祸所伏”这样的客观规律，因继承古罗马文明曾一度领先，又因为受制于传承文化而难以持续，与三大文明古国因为传承祖制先盛后衰有着惊人的相似。其文艺复兴的思想针对中世纪的压抑肇始了西欧的思想启蒙运动，就像中国四大发明助力西欧列强，却无法动摇自身“我祖上曾经阔过”的思想根基，加之只影响了小众的人口，对意大利社会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商业繁荣也仅仅“让少数人先富起来”。北部是整个欧洲最为都市化的地区，但是有四分之三仍是以务农为主的乡下人，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一直以农业经济为主。社会不平等的状况非常普遍，意大利人受到行业规定的限制，税收高和工资成本高的阻碍，未能生产出适应不断变化口味的产品。当然，也成就了今日令大陆土豪趋之若鹜的昂贵奢侈品的传统。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新兴工业区以中小企业为主，类似于大陆80年代的乡镇企业，虽然生产成本低廉，但是轻工业产品工艺考究、质地优良、款式新颖，却是我们的乡镇企业难以企及的。
意大利的盛极而衰值得我们借鉴。既有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又有东西方贸易的繁荣商业，还继承了古罗马那样多遗产，衰退前是欧洲唯一最富裕的国家，显然不属于我们熟悉的经济落后就要挨打的范畴；而且，文艺复兴以后500年来，包括20世纪一度成为法西斯轴心国成员，至今也未改变过的破落贵族的形象。究其原因，意大利无疑是受古罗马文化影响最大的，例如淫靡生活、奢靡之风等等，不能不说是原因之一。结果成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垫底，堪称资本主义世界的特例、奇葩。
此外，文艺，无非是物资既得利益者（商人家族）满足精神享乐的需要，像现在一些土豪为了混迹上流社会而“触电”；复兴，无非想恢复“我祖上曾经阔过”的昔日辉煌，而不是像欧洲其他国家将文艺复兴作为抛弃中世纪愚昧的创新动力。对内仅把罗马曾标榜的“给予人民最舒适健康的环境和知识的力量”当作漂亮的标签；对外因为四分五裂（1861 年才建立意大利王国）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家意志和力量；经济上安于无人望其项背的现状。很快，就遭到来自外部政治、经济的双重打击，陷入衰退在所难免。
1494年法国的入侵，引发了其后数十年欧洲各列强卷入的战争，并使意大利半岛遭受了严重破坏。更直接的原因是瓦斯科·达·伽马1498年5月22日在印度卡利卡特港的登陆，使以贸易维持奢华生活的意大利遭受的经济打击。意大利人曾独享的、作为西欧和东方贸易的、中间人的有利可图的垄断地位因此失去。用今天的话来说，因为传统观念的禁锢，根本没有经济转型的概念，不然为何在建国近100年才开始发展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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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慎明：苏共亡党亡国的历史教训》，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14年12月12日。
②【日】盐野七生著《罗马人的故事10》，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盐野七生是日本最受男性欢迎的女作家。1937年生于日本，因深感日本是个没有英雄的国度，定居罗马，自1992年开始，以古罗马帝国为题材，编织她的英雄梦，她以每年一册的速度，历时15年，至2006年完成这部时空纵深长达1000多年的罗马史。
③【美】斯塔夫理阿诺斯著《全球通史》下册，第373页。
④【美】斯塔夫理阿诺斯著《全球通史》下册，第374页～第375页。
⑤【以】尤瓦尔·赫拉利著，林俊宏译：《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第243页～第2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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