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时事] 你信得过街头银行家吗？ [推广有奖]

于生活在新加坡的缅甸移民来说，半岛购物中心(Peninsula Plaza)的小杂货店是能够找到乡味、乡音和故乡感觉的地方。货架上摆满了传统的缅甸产品，如腌茶拌菜、辛辣调味品、毛毡和皮革制成的人字拖鞋，还有女式蜡染“桶裙”。那些渴望了解祖国军政府严格控制下的流行文化的缅甸人，可以买到缅甸占星术和明星杂志、图书、电影、音乐CD，还有该国首都仰光正流行的新闻周刊——这可真让人惊讶，这些杂志是私营的，但受到严格的审查。

不过，尽管半岛购物中心的缅甸小店显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但它们的主要业务，却并不是满足移民们的思乡渴望。每周末蜂拥到这个破旧市区购物中心的人们，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把他们在新加坡赚到的一部分钱汇回国，寄给赤贫的家人。

总有大批年轻的工人（从电工到工程师）拿出成沓的新加坡元，然后离开，带走的并不是满口袋的杂货，而是一些看上去未署名的收据，上面记录着存款数目和缅甸目标收款人的姓名和住址。实际上，这些看似粗陋的店铺，通过缅甸境内的对应机构，会把数目相等的缅甸元递送给指定收款人，通常是在一两天内送到，有时候会直接送款上门。

在缅甸5200万人口中，对很多人来说，海外务工亲属寄回的钱，对他们维持基本生计而言至关重要。在一个因军政府管理不善和西方制裁而陷于瘫痪的经济体中，工作机会稀少，薪资和养老金都跟不上通货膨胀螺旋式上升的步伐。一个30多岁的工程师表示：“我父母就靠这个生活。”她委托一家小店把200新元（合131美元）寄给在仰光的父母。

至于这些得不到监管的小店是否会把钱送到指定目的地，移民们得不到切实的保证。一个“金融家”对英国《金融时报》说：“你信得过我，就寄。”“信不过，就别寄。”他通过一家出售缅甸图书和CD的商店来经营此项业务。

但人们确实会寄——每笔汇款都像是对一个独裁政体的小小挑衅，这个政体试图控制经济的各个方面，特别是外汇的获得和使用。通过这种地下系统寄送的钱，绕过了进口限制，为缅甸人购买必需品提供了资金。进口限制的目的是储存外汇，购买军政府最想得到的物品，比如军火。

“这让人们从国家的管控下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麦考瑞大学(Macquarie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肖恩•图内尔(Sean Turnell)表示：“如果这些钱通过正规银行走，在时间、金额和提取方式上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限制。”

在全球最受束缚、控制最严的经济体中，对移民汇款的依赖是一个共同的主题。例如，朝鲜政府输出劳工，把他们的薪水据为己有。不过，有些朝鲜人在中国非法打工，把钱寄给国内的家人。津巴布韦移民工在南非挣钱，这让他们可以绕过货币管制，把急需的东西寄回国，在那里，从食品到燃料，所有东西都极其短缺。

缅甸移民一般都避免选择国有银行（从技术角度而言，人们认为这些国有银行垄断着国际银行业务），而是转而通过一个名为“hondi”的系统把钱汇回国——hondi这个词来自于一个梵语词，意思是“收集”。hondi经纪人在整个泰国和马来西亚，以及新加坡、澳大利亚、美国乃至（实际上）任何有缅甸人生活的地方运营，经手的转账款项从泰国海产品加工工人委托转交的小数目，到新加坡专业人士寄送的几万美元都有。

“缅甸人不相信任何形式的国家金融机构。”编辑《缅甸经济观察》(Burma Economic Watch)杂志的图内尔教授表示：“没有人通过官方银行寄钱。”

把钱委托给一个地下金融网络或许看起来风险很大。不过，hondi交易商有一种保持客户信任的强大动机：他们从移民那里收集到的资金，是这个国家贸易体系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由于该国政府令人窒息的官僚作风，这个体系总是面临着瘫痪的风险。

交易商用移民付款购买外国消费者产品，运到缅甸出售——鉴于进口限制和有限的国内产能，这是一项极其赚钱的买卖。有时候，缅甸出口商也会寻求这笔资金，以满足缅甸政权提出的繁复的外汇营运资金要求。一位驻新加坡缅甸交易商说：“如果这个系统内没有这笔外汇，一切都动不起来。”

缅甸目前的贸易限制，是1962年至1988年国家几乎完全控制经济的遗留影响。当时，奈温将军(Gen Ne Win)正在追求他那堂吉诃德式的“缅甸社会主义道路”。尽管后来掌权的军人集团主持了试验性的经济改革，但他们对私营企业家还是深怀戒心。将军们根深蒂固的控制市场的冲动——有人嘲讽说这是真正的“命令经济”——被西方的制裁所放大，这其中包括美国对所有缅甸进口产品的禁令。

理论上，进出缅甸的每船货物都必须得到一个高层贸易委员会的认可，这个委员会由最高层将军监管。而且，只有每个细节（包括价格）都得到军政府的批准，交易才能继续进行。但是，申请进口那些将与缅甸摇摇欲坠的国有工业所生产的产品构成竞争的产品，一般都会遭到拒绝。交易商抱怨说，他们要面对官员们经常提出的一些要求，对出口产品索要较高售价、或对进口产品支付较低价格，根本不管真正的市场价格如何。缅甸交易商对繁冗的文件和贸易运营资本要求也十分抵触。

因此，缅甸官方外贸数字低得可怜也就不足为奇了。2006年，缅甸总出口额为50亿美元，其中43%来自天然气出口，其余大部分来自木材和宝石销售。官方进口仅有29亿美元，其中有6.76亿美元为柴油和汽油。然而，由于有无记录的移民收入，资源丰富的缅甸商人就可以绕过束缚手脚的限制，引入从食品、药品到汽车备件等各种供应品，让人们在国家的全力控制下得到缓冲。图内尔表示：“这让人们可以在政府控制之外拥有一些消费的空间。”

想要确切估计流入缅甸经济的海外汇款价值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汇款是通过分散的非正式渠道流入的，而且实际上常常不会以现金形式流入缅甸。就连有关缅甸海外务工人数的可靠数据，也无从知晓。然而，即便是最粗略的计算也能表明，汇给长期处于苦难之中的缅甸人的款项价值远远超过缅甸得到的外国援助——援助仅为微不足道的2亿美元，合人均3.8美元。计算还表明，与官方批准的进口产品相比，移民资金所购买的“黑色”进口产品数量相当庞大。

hondi系统的公开形象根据地点的不同而千差万别。在新加坡，业务是在著名的半岛购物中心进行的；在泰国沙没沙空府(Samut Sakhon)（在这里，估计有16万名缅甸人受雇于海产品加工厂），32岁的Ma Aye和28岁的Thaw Da Htwe姐妹在一个小屋里管理一个代理机构，她们也住在那里，还卖paan，这是亚洲地区流行咀嚼的一种槟榔。

这对姐妹每收集1000铢（合31美元），就可以赚取20铢的佣金，然后，把这些钱打入一个银行账户，通常是在临近泰国边界的地方。她们说，她们是为自己缅甸家乡的一个女老板做代理。另一方面，她们的女老板负责付钱给国内的家人。这对姐妹说，她们每月大约要处理10万铢转账，这使她们在卖paan的收入之外，还能挣到2000铢。麦考瑞大学对在泰国工作的2500名缅甸移民工人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他们每人每年平均要汇回国380美元到400美元。估计泰国有150万名来自邻国缅甸的合法及非法移民。

统治缅甸的将军们的确会定期打击、逮捕和骚扰那些参与非法金融交易与贸易的人。不过，商务人士称，这些打击行动只是让非正式金融系统变得更为隐秘而已，同时还推动了此项业务的细分和分散化。对于螺旋式上升的通胀、频繁的电力短缺以及现在不断上涨的燃油价格，缅甸城市人口早已非常不满，因此，缅甸当政者实际上很可能也不愿扼杀这个对公众来说，已经成为重要安全阀的系统。

谈到汇款，图内尔说：“它是生存的边际。”“它不会使缅甸变成泰国，但它对很多人来说，似乎确实是生存的关键。有它做基础，缅甸才能在发展水平很低的情况下继续运转，而人民，不管多么绝望，还能设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