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兴亡,兼论权力和资本、民主与权威
笔者曾写过一篇《拷问苏联剧变的根源》,此文引起国人共鸣,被广泛传阅转载。近来读了列.托尔斯泰的《复活》,我重新了解了一些史实,并对苏联兴亡进行了更深刻的思考,总觉得前文意尤未尽,所以才决心做这篇文章。说实在的,这是一个巨大的题目,做起来恐怕力不从心,并且做文章最禁忌大题小作,心中总免不了迟疑。不过读史就是为了知兴替,以前车为鉴。想到此,内心便豁达了。笔者理工出身,后来才转向研究社科,本是怀玉之人,但由于直言不讳,得罪者众,吃力不讨好。好在生性恬静,并不刻意名利,久而久之,也就恬然了。
闲话休题,言归正传。苏联兴亡并非与中华民族无关,此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能揭示此中的本质根源,不仅有极大的理论意义,更有现实意义,特别在今天中国正处于对发展道路进行探索时期,并处于各种矛盾的激化期,正反方面的经验一样宝贵。古人有言,一言兴邦,并非虚言。
本文有些长,请读者稍耐着点,共分三部分:苏联兴也勃,必须笼住资本和权力,不然魔鬼当道,为什么资本主义和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有不同的命运。
一、苏联兴也勃
现在我们来研究苏联兴起。纵观世界历史,国家建立不外两种模式:其一、因势而起,应运而生。即依凭全国人民的意志所成之势而创立的国家,也即革命所创立的国家。如汤武革命和俄国十月革命。这种政权是合法的,合乎天意的。而另一种或靠武力征服,或靠宫庭政变,或靠骗取。我国历史上的王莽政权就是靠骗取的。
那么苏联为什么能兴起呢?其实,这曾经不是问题。但由于苏联匆匆自我解体了,这一问题被掩盖起来了,引不起人们的兴趣,甚至招来了曲解。目前中国掀起两大论:暴民论和民粹主义论,并以此解释历史或重评历史。可能此中有善良的初衷,但与文革时的阶级史观没有根本的区别,只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极端,也可算以毒攻毒吧。但不管此中包括什么目的,或是一种权宜之计,都是要不得的。因为历史并非任意打扮的小姑娘,没有信史无法承载人类的正义和高尚,无法揭露人类的邪恶和荒淫,无法抑恶扬善。如果一个社会不分正义、高尚与邪恶、荒淫,不管什么制度建立起来的国家都是魔国。在此严正地奉告这些所谓的精英,不要自以为是,否则误国误民。
其实,苏联兴起,正是俄国人民共同意志的聚合,并非偶然的,是必然的。我们不能因为苏联后来的种种荒唐的恶行,而否定俄国人民高尚的初衷,和对公平正义的追求。苏联兴亡各有原因,我们必须区别对待,才能总结经验,引以为戒。
近来笔者认真阅读了托尔斯泰的《复活》,加深了我对沙俄历史的了解。我希望读者认真读读这本书。在此我们不妨摘录两段。
聂赫留朵夫继续说:“他们知道,政府在偷窃他们的财物;我们这些地主早就夺走了应该成为公共财产的土地,也就是已经把他们偷光了,可后来,等他们从这些被偷掉的土地捡了一些树枝生炉子,我们就把他们关进牢里,还要叫他们承认自己是贼。可是他们知道,做贼的不是他们,而是偷掉他们土地的人...”
这段话是书中主人公聂赫留朵夫和他姐夫争论中的对话。下面我们还摘录一段。
聂赫留朵夫对监狱里和旅站上的情形进一步了解之后,就看出来,在犯人中间日益发展的恶习,如酗酒、赌博、残暴行为以及囚犯们所干的一切犯罪的事情,乃至人吃人的事,都不是偶然现象,也不象那些麻木不仁的学者为迎合政府心意而解释的那样,是什么退化,犯罪型、畸形发展的表现;而是一些人可以惩治另外一些人这种谬论所造成的必然结果。聂赫留朵夫看出来,人吃人的事不是开端于原始森林里,而是开端于政府各部、各委、各司,只是在原始森林里完成而已。比如,他的姐夫,以及所有的法官和其他官吏,从警官到大臣,都丝毫不关心他们天天说的正义和人民利益;他们需要的只是卢布,而之所以发给他们卢布,就因为他们在做产生这种道德败坏和苦难的事情。(《复活》第449页,译林出版社。)
认真研究沙俄历史,不难归纳出当时的社会现实:
其一、畸形的社会结构:少数贵族和众多的农民。贵族瓜分了全部土地。
其二、贵族过着穷奢极欲、荒淫的生活;而农民缺衣少食,饥寒交迫,营养不良,病恹恹的。
其三、社会缺失公平正义,官员贪赃枉法,为所欲为。
其四、农民已经觉醒。社会产生了大批高尚的革命者,或来自平民家庭,或是是良知觉醒的贵族家庭成员。
总之,如果一个社会、一个政权堕落到这样的境地,便表明其生命即将告终。天道昭昭,无力回天。因此如果否定俄国革命的正义性,不管抱着什么目的,都是妄人所为,不足为法。当然我们也不能因为俄国革命的正当性,而推论苏联政权是正当的。其实,这是两个层次的问题,两码事。因为当革命者演变成执政者时,角色转变了,使命也变了,必然合法性的依据也变了。总之,合法性的本质是人心向背的问题。
二、必须笼住权力和资本,不然魔鬼当道
研究任何一种制度的兴衰、成败,必须研究两个重要变量:资本和权力。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亦萧何。资本和权力法力无边,渗透社会每个角落。它们既可为天使,促进人类文明进步,保障人民安居乐业;也可成为魔鬼,奴役人民,压迫剥削人民,甚至毁灭人类文明。因此我们必须重视资本和权力的两面性,不能顾彼失此,或肯定一切,或否定一切。
但人们往往受制于自己的认知能力和经验,总喜欢从一极看世界,成了井底之蛙、瞎子摸象。如果以这样的认知来指导社会实践,后果不堪设想,必然造出一个非驴非马的怪物,缺失生殖力。历史的教训不谓不深刻。
过去我们受马克思《资本论》的影响,对资本的罪恶有深刻的认识,并深恶痛绝它,务必除之而后快,结果得不尝失。而现在精英又走向另一极端,完全否定马克思,否定资本有负面作用;拜服在斯密的脚下,梦想着在资本作用下实现完美均衡。其实,斯密远远不如马克思。马克思揭示的剥削、资本主义生产必然相对过剩并诱发经济危机,都被历史证明了;而斯密的完美均衡却无从寻找。可见这些精英可能被名利迷失了心窍,完全失掉理性了。
现在我们分别对资本和权力的本质作具体的分析,先分析资本。显然,资本具有恶的一面,具体指资本奴役工人、剥削工人,导致社会不公、堕落。此中的证据非常易于寻找。《教父》开篇首句写道:在巨大财富后面,都藏着罪恶。引述了法国著名作家巴尔扎克的名言。其实,《教父》通篇都叙述着或资本为恶,或资本勾结权力胡作非为的故事。当然我们最熟悉的是马克思的“资本家手中每块钱都沾满工人的血汗”。
然而,我国精英企图因劳动价值论的缺陷,否定资本可能对工人剥削的现实。其实,如果我们把劳资之间的关系置于博弈论中研究,也可以得出资本家容易对工人进行掠夺的结论。因为在这一博弈中,资方拥有绝对的优势。我们都知道,在谈判中,耐心是决胜的要素之一。而在这一博弈中,由于劳工受生计所逼迫,是不能有耐心的。而且资方还有机器替代劳力等威胁策略。从而容易迫使劳工就范。
当然,我们不必否认世界在不断进步,资本主义制度也在不断改良,和马克思时代相比,现在资本主义已经有质的区别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资本受到了强有力的约束。纵观西方各国,都建立了强大的工会组织,这样既建立了劳资博弈中讨价还价的平台,增强了劳工在这一博弈中的筹码,减弱了资本对工人剥削的程度;并且工会组织在民主制度下成了强大的政治压力集团,促使西方国家提高福利水平,从而从整体上改变了工人阶级的不利地位。
不幸的是,虽然工人在西方享受高福利,被剥削程度大大降低了,但在其他国家依然如故,包括在我国。中国农民工对社会的贡献有目共睹,但很难说他们已获得了应得的权利。如果否定这一沉重的事实,就是昧着良心瞎说了。其实,资本为恶在我国令人触目惊心:在资本市场,资本在掠夺;在房地产市场,资本要把国人变成房奴。还有黑砖窑、地沟油、毒奶粉,和炒家对生活必需品的农副产品的炒作等问题,都表明资本在为恶。
现在我们又把眼光转向西方国家。虽然他们在生产领域、流通领域、和大多数的服务领域,都能成功地笼住了资本。但在金融领域,资本依然如脱缰野马,难以制服,所以还在为恶。这次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罪魁祸首就是金融资本。由于金融业存在超额利润,因此资本家和职工之间的博弈和其他职业不同,是一种合作博弈,即他们共同掠夺本国和世界人民,也即职工成了分赃人。所以此领域的工会不具备对资本约束的作用,并且成了强大的为金融资本服务的政治压力集团,为虎作伥。
现在我们来论述资本的另一方面属性:善的作用。在马克思眼中,资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作用。其实资本的逐利性既能为恶,也能为善。资本是社会化大生产的载体,是生产力的重要要素。人类历史表明,由于资本的逐利性,促进了人类物质文明快速增长,社会由贫乏变丰裕,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生活水平。更为重要的,资本的逐利性还是创新创造的原动力。纵观世界,历史上产生了很多伟大的公司,当代就有微软、苹果这样的伟大公司。
当然,发挥资本善的作用是有条件的,即社会已经没有租可寻了,或寻租的成本太高了;并且对工人剥削已经不可行了。也即在资本受到了强有力的约束下,要获得超额利润,创新创造成了唯一的途径。另外资本的主宰是人,人的本质二维性,也影响资本性质的二重性。
总的来说,人的本质有二维特征。即经济人或权力人,文化人或宗教人。经济人是西方经济学的核心概念,易于理解。而文化人,宗教人和权力人是我们新引入的概念,恐怕需要进一步说明。众所周知,在中华历史中有一个独特的现象,即具有高尚人格的君子层出不穷。这一事实用理性经济人的假设无法解释。而在儒家文化中,君子由教化而生,由养浩然之气而成,并且认为君子人格是人生最高价值所在。这就是文化人的含义了,即追求蕴含于文化中的人生价值。
至于宗教人,在中华文明中似乎难于理解。而在西方,那种同教为兄弟,不然为异教徙的观念,那种对异教徙心恶痛绝的意识,现在还可寻可见。当代恐怖主义有深厚的宗教土壤,恐怖分子的狂热行为,用理性经济人的假设无法解释。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的因果关系已由马克斯.韦伯证明了。我们在《诺贝尔奖离中国有多远》中也证明了西方创新力勃兴的根源在于基督教精神。诸如此类,足已证明宗教人的事实。
如果要给权力人下一个定义,就是:以权力为人生的最高价值,以增进权力和潜在的影响力为终极目标,深谙权谋政略,等等。
因此,在一个具有高度精神文明的国度里,人们更加重视文化中或宗教中的人生价值,那么此时的资本就能更容易发挥善的作用。我国历史上产生了大批的儒商,就是有力的佐证。显然此中构筑了对资本的另一种约束,即道德约束。总之,必须笼住资本,不然魔鬼当道。
现在我们理应研究另一个问题了,即对权力约束的问题。但对这一问题笔者已经在《民主政制的本质:构筑权力的约束机制》进行研究了,在此就不论述了。(要透彻了解中国,请搜索石立刚,阅读石立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