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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紧货币政策导致浙企资金压力空前，呼吁信贷政策调整
【《财经网》专栏/专栏作家 徐刚】2008年6月24日-26日，我对浙江省相关部门和温州等地部分企业进行了实地调研，充分认识到了信贷紧缩政策对当地经济的影响，感受到当地政府和企业对信贷紧缩政策适度放松的渴望。
浙江省2008年经济形势：稳定+严峻
2008年浙江全省投资、消费仍在增长，出口规模也在扩大，但实际增速处于回落态势。浙江省级政府机构认为，过去半年，三大产业增长总体还是基本平稳的，形势虽比较严峻，但还不能说到了危机和崩溃边缘。
2007年浙江全省GDP增长为14.5％，2008年1月-5月为11.5％，但上述数据皆为名义增长率，分别扣除去年4.8％和今年以来8％的通胀水平，GDP实际增长速度的下滑是相当严重的：
1月-5月，浙江省新开工投资项目中亿元以上的项目比去年同期减少了89个，下降32％；
1月-5月，消费需求虽相对平稳，但与全国相比，增幅仅居各省份第28位；
1月-5月，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长12.6％，增幅同比回落4.9个百分点；
1月-5月，省财政增长25％（全国平均水平是30％）；
1-4月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增长14.5％，同比回落16.9％。企业亏损增长58.8％，亏损面为21％。企业利润增幅已进入2000年以来的低谷，虽然5月当月情况还不错，比去年同期多增，但据金融系统人士预计，如内外环境持续恶化，下半年浙江工业企业利润增长还将继续下降。
在最近召开传达的省委工作会议上，浙江省领导班子对当前全省经济形势用了八个字概括——“总体稳定，趋势严峻”。其中“趋势严峻”四个字，被基层干部理解为当前重点强调的内容。
从紧货币政策导致浙企资金压力空前
浙江经济增速的下降，有多方面的原因，如原材料成本劳动力成本上升，全球经济增速放缓等等，但是今年以来的信贷紧缩政策和从紧的货币政策，是引发企业经营困难的重要影响因素。
货币调控政策的累积效应逐步显现，今年6月央行再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商业银行可用资金偏紧，企业资金面总体趋紧。浙江省一季度企业融资景气指数为104.9，分别比去年同期和去年四季度下降12.6和10.9点，中小企业融资景气指数更是处于不景气区间，仅为95.9，有21.1％的中小企业感到融资困难。部分企业已经资金链断裂的现象。
2007年浙江全省存款余额29030亿元，贷款余额24940亿元，存贷比达到86％，全省资金缺口非常大，人行安排2008年全国信贷增速大体为13.86％（2007年是15％以上），即便考虑到各商业银行对浙江实行信贷倾斜政策，浙江省全年信贷增量预计还是难以超过2007年4180亿元的水平。以工商银行为例，虽然新增信贷规模仍维持2007年总量不变，但由于去年工行票据压降较多，且今年将增持部分票据，实际上今年可用信贷规模比去年减少约四分之一。同时，贷款需求增多，工商银行浙江省分行对全行客户贷款需求状况调查显示，贷款新增需求远大于新增贷款可供给额。新增贷款需求满足度大约只有50％。
为了落实从紧的货币政策，各银行将今年一季度贷款额度控制在全年计划的35％以内，全年将实现按季均衡投放。通过行政手段按季约束商业银行贷款进度，是2008年“从紧”货币政策的重点。据民营企业反映，各银行以往通常在一季度将全年贷款额度的60％以上发放给企业，而大部分企业也是在每年一季度从银行获得贷款来维持或者扩大再生产。由于银行一季度贷款总额大幅减少，大部分民营企业难以从银行得到资金支持，因此感到资金压力空前。
货币调控政策的累积效应，使得成本的大幅上升集中发生在今年，导致浙江企业利润率过薄甚至无利可图，许多民营出口企业利润率下降50％以上，一些小企业关停或主动歇业。特别是在出口企业集中的浙江南部温州、台州一带尤为普遍。中等规模企业资金链绷紧，因经营不善被勒令重组的案件比往年同期多，典型的如南望集团、飞跃集团。
从我们在温州、台州了解的情况看，当地已经出现一批小型出口企业停工歇业的现象，但倒闭的还不多。据一项调查显示，浙江一个企业倒闭，大约会影响七八家相关业务企业经营难以为继。企业倒闭呈现级数倍增的特点，目前还没有大量出现。浙江民营企业透明度不够，了解起来相对困难一些。但据温州台州当地政府、企业人士介绍，一般中小企业很灵活，没有利润就歇业，有微利可能还会继续经营，没利润的业务往往采取剥离。但总体看，很多小民营企业原来靠外延扩张的方式发展，在劳动力成本上升和资金短缺后，已经基本停止了扩张步伐。
“盗亦有道”——传说中的浙江民间借贷和钱庄
这次实地考察，我们也有意识地接触了一些专门从事民间借贷的企业主。从了解的情况看，浙江民间借贷一般以典当行和担保公司作为掩护，其主要特点是“非法、有序”。例如，温州的一些担保公司，部分来自于打火机企业转型。温州打火机企业高峰时有1000多家，后降至100家左右，现在只有40家，被市场淘汰的打火机企业，往往就转型干起了担保公司生意。这样的小型担保公司，一般资金拆借规模大约在4000万元左右。当货币政策从紧时，从事民间借贷的企业就会异常活跃。
温州金融办官员表示，浙江台州、温州等市民间融资大量存在，但多数为私下交易，大量资金在体制外循环。浙江省共有私营企业45.41万家（截至2008年3月），个体工商户181.88万户，这些民营企业从银行借贷的规模历来占比不大，中小民企主要靠自筹和民间借贷。从全省看，2008年一季度，浙江全省银行信贷规模3万亿元左右，民间借贷估计接近1万亿元的水平。例如温州，四大行在温州的1400亿元信贷额度，实际投放大约只有1000亿元，而民间借贷补充了1000亿元左右，过去五年基本如此。
已经“出事”的南望集团（绍兴企业）总共贷了10多亿元，其中民间贷款有一多半。因在交通银行一笔贷款周转不灵，致使资金链崩溃。十多家大中型企业共为南望集团提供贷款担保共计5.27亿元。南望集团一旦破产，十几家担保企业将代为承担还款责任。
据浙江省工商联调查反映，多数中小企业认为通过银行融资比较困难，但靠民间资本借贷的黑箱运作型态，加大了政府宏观管理金融市场的难度，也使大量税收流失，出现资金链断裂时，又造成社会不稳定。
因此，如何从法律和政策层面加以扶持，既能使民间融资有一个合法、规范的经营平台，又能保护扩大投资者的利益，降低投资风险，更能为广大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促进经济的又好又快发展，这是浙江省金融体制改革的一大课题，也是完善浙江金融体系，增强金融业竞争力的重要途径。
浙江经济要转型，突破瓶颈需时间
2004年，浙江省全年生产总值达到11030亿元，首次超过万亿，继广东、江苏、山东之后，成为第四个“万亿富省”，但与此同时，浙江也陷入一种“捉襟见肘”的窘迫。
早在2005年，浙江省政府机关已经认识到经济增长结构的不合理。省经贸委和省统计局曾联合发布《浙江省能源利用状况白皮书》《浙江GDP增长过程中的代价分析》报告，显示浙江GDP增长结构不合理带来的负效应：例如耕地锐减、能源瓶颈、环境污染加剧、投资代价趋大。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甚至表示，要拿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态度，来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
此后，浙江提出劣势产业“腾笼换鸟”，优势传统“原地升级”的经济增长转变途径。浙江出口增长开始实现以轻纺产品为主向机电产品为主的转变。浙江省同时组织实施环杭州湾、温台沿海、金衢丽地区等三大产业带发展规划。凭借沿海港口资源的优势，这三个产业带将以精深加工工业、临港型重化工业进一步改变浙江工业的“轻、重”格局。浙江还腾出笼子换来另一只“鸟”：现代服务业。浙江省现在正在修编第三产业发展纲要，并将制定出台配套的扶持政策。
沿着省内各方在经济转型共识上的视线，我们已经看到浙江经济由蛹化蝶前的羽翼一角，也许现在就是蜕变前那最痛苦的时刻。
但这一切还需要时间来巩固。在当前企业受原材料大幅涨价、人民币持续升值、劳动合同法的实施、出口退税政策调整、节能环保要求提高等综合因素的叠加影响下，企业和地方经济转型如遇瓶颈。而且现在各地都有减排硬指标，环评严格，产业迅速退出不易。浙江省政协已经在通过各种渠道紧急呼吁，调控应注意保持基本的循序渐进和平衡，并在政策上给予初创企业、微小企业以适当的缓冲期，保证经济转型有足够的过渡时间。
浙江积极呼吁信贷政策调整
针对浙江省当前的经济运行态势，浙江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对下一步经济工作分别在市长座谈会和全省领导干部大会上作出明确部署，并由省委省政府带队访问央行、银监会、工农中建总行等六部门，成为本次宏调后，第一个以省级部门赴京反映情况和申请中央信贷支持的省份。我们判断，这些来自地方经济的呼吁，可能会引发下半年货币和信贷政策的适度调整，从而缓解经济增速下滑和企业利润增速下滑的压力。
数天的调研，使我们感同身受地认识到，在多重压力下，浙江企业利润空间已经缩窄，特别是作为就业和出口的重要支柱的纺织、服装等劳动密集型产业，受到的内外冲击最大。要想这些产业在今后一段时期保持平稳的梯度转移，经济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转变处于可控状态，需要国家在实施宏观调控时，充分注意沿海省份在出口经济增长模式转型期所需要的最低临界环境，在政策上尽量采取有保有压、区别对待的措施，促其尽快走出困境，实现技术升级和产业升级。■
作者为中信证券董事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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