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我要从一个很小的国家讲起,就是以色列,犹太人,700万人,美国犹太人有三百万,加起来是一千万,全世界加起来大概是不到1500万犹太人,但是只要你看看犹太人他们在学术上的贡献,经济学家十个里面有六七个都是犹太人,化学家、物理学家半数以上都是犹太人,更不要说美国那些商业家、企业家,华尔街上面都是犹太人,1500万不到的人,在学问家、发明家中可以占到一半,我们中国有多少人口呢?我们中国有13.4亿人口,把海外华人也算上去,大概有15亿人,等于犹太人口的一百倍,我们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给人家看呢?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是很难明白的,学术上我们把谁拿出来呢?谁可以被拿出来呢?这是个很尴尬的问题,客观的来说,我们文化的厚度无论如何都是超出以色列的,以色列的文化厚度怎么能跟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相比,说起中国人的聪明智力,是不输于犹太人的,起码在做生意上面,在杭州看到许多青年,他们怎么可能比不上犹太人呢?上海当年的历史,犹太人在什么地方做生意都做得很成功,在解放前在上海做生意就比不上我们中国人,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这是什么现象,他们只有我们百分之一的人口,学术比我们厉害那么多,但犹太人学生是不是厉害呢?我当年在加州大学念书,很多学生都是犹太人,有很多犹太人的学生,我的同学们,我平心而论,他们读不过我。说说犹太人,比如弗里德曼就是犹太人,科斯他们都是犹太人,巴塞尔全部都是犹太人,你问他们,他们厉害还是我厉害,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中国的青年聪明,怎么样都不比犹太人差,我们有文化传统我们的文化传统很深厚,但是我们学术上的成就,还及不上人家的百分之一,一千分之一都及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这事谁应该负责?谁应该要负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子的情况,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说历史上不管经济怎么好,一个国家只要学术搞不上去的话,再有钱也没有前途,没有可能有前途,金钱的事是不能够持久的,只有知识是可以持久的,学术可以持久,我们现在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呢?
你看看英国,英国曾今是世界上的日不落国,我不是赞成英国人的做法,我不是赞成他们去打别的国家,英国当年之所以地图那么宏,而在今天的地图上面还是很多英国当年没有消失的影响,那就是因为英国有个很好的学术传统,你看达尔文,从事生物研究的,从事文学研究的,艺术研究的,思想研究的,英国的传统是不得了,你看整个美国,你看美国的学术,一个犹太人是英国传统,就两个人,自己本土有什么,没有什么,只要他们没有这种英国传统的支持的话,美国没有今天这么强盛,那么今天我们中国有什么呢?地产,炒地产,一方面又说要打死房地产,这个又说要怎么赚钱,钱再多都没有用的,假如学术搞不起来,迟早玩完的,这是没有可能的事,一定玩完。我可以跟你赌身家,我三十年前就讲过了,我那时候写有关杨小凯的文章我说过,我说二十年后中国的经济学家总有一个会赢过我的,现在已经三十年了,老实讲我还看不到。对我来说这不是值得高傲的事情,我很希望年轻的一代能够赢我,但是赢我不到,这样子的教育制度,一百年后也赢不到我,没有人能够赢过我,那么中国就玩完了,没有可能的。现在这个问题呢,我为什么选经济上来说呢?就是说在学问方面经济学是一个很特别的位置,它牵涉的文学,牵涉到历史,牵涉到数学,牵涉到科学方法,因为经济学是一门科学来的,那我凭什么来这样子批评中国的经济学家呢?我只凭一样东西,一样很简单的,三十年来中国的经济学家,加上那些出国的,我看不到有一家之言,一家之言我没看到,完全没有,缺乏一家之言,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一家之言吗?以前所有诸子百家,经济学不是西方发明的,老子韩非子他们都说,他们有一家之言,现在中国的一家之言是什么,你看看外国,你不要理他好不好,弗里德曼有一家之言,诺斯胡说八道也有一家之言,其他人我可以不说,诺斯是当年听我上课的,他也有一家之言,而我们中国没有一家之言,发表文章的人是很多,方程式多得不得了,回归分析多得不得了,在外国发表的也很多,但是谁是有一家之言呢?一个都没有,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教了几十年,现在改革有三十多年了,你不能说中国的学生不聪明,你不能说他们念书没有机会,那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及不上犹太人以色列人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及不上,所以这个问题呢,我想跟你们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子继续下去,中国的发展是要玩完的,学术搞不起来多少钱都没有用,所以这个问题呢,基本上大家都要负责的,北京的朋友要负责,他们根本不知学术为何物,乱搞一通,现在发表的文章不知道说什么事,要数文章来升职是乱来的,这些我都批评过的,批评了很多次了。
第一个问题就是现在很多人都跑到外国去念书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外面的东西我们要学,但是不应该放弃了自己的文化去学别人的,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中国的文化,我在外国几十年,你们看看我写的文章就知道,我没有放弃中国的文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但是你到了外国,假如你是跟着人家学,大部分都不会回头的,不会回来的。但是在外国是很困难的,你不搞自己的但是要去外国发展的话是很难的,你看看张培刚大哥,他当年不就出去了吗?那个时候不是简单的事,拿到庚子赔款不是简单的事,张培刚大哥是才子来的,结果又怎么样呢?他这本论文是在哈佛拿奖的,又怎么样呢?我以前没有听过这本书,我是十年前才听过看过这本书的,因为他是中国人,所以是很麻烦的,种族歧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你到外国去是要受到人家歧视的,你的文章发表得好人家还是要看低你,除非你是比他们好得很多倍才能引人注目的,在外面是很难打出一条路的,我是一个很特别的例外,并不是因为我自己的本领比别人厉害,就只有我一个,历史上就只有我一个,我一出去的时候就碰到所有的大名家都是我的朋友,教我的都是大名家,你说我是不是很例外,反而大名家不会歧视你,弗里德曼把我当弟弟来看,他是大名家,科斯是大名家,阿尔钦是大名家,阿罗都是大名家,他们都认得我知道我,可是到了稍微低一点的就比较困难了(30:02)。没他们那么高学问的人就很歧视我,我到芝加哥的时候,反而学生能歧视我,而弗里德曼不歧视我,假如我不是因为弗里德曼看重我,没有科斯看重我,那我就会过一个非常失望的日子,你们到外面去念书你们就知道了,你们像我当年一样,一出去就碰到像弗里德曼这样的大师,一下就碰到斯蒂格兰、萨缪尔森,阿罗、科斯,你们假如出去有这样的际遇的话,可以说是零。当年,外国人都没有我的际遇,但是我当年就是给当年的普通教授看低了,我反而被那些高级的经济学家看起,这样子我才能够生存,我在华盛顿教书的时候,诺斯讲得很清楚的,说张五常,人家一定要发表文章,而你不需要,我担保你的薪水,不需要发表文章,他对我说,那时候他还是系主任,是真有其事。像我这种际遇是很难碰到的,很难很难的,很难很难的。就是说你们现在到外国去念经济,是没有什么奇迹的,你碰到的那些都是二流经济学家,他们看你不起,他们看中国人不起,你被他看不起的时候你的心情会怎么样?你被人家看不起的时候你也无能为力的。而我当年是没有这个问题的,我当年做学生的时候,我是本科生的时候,刚开始被外国学生看低,他看低我我把他拉到一边,我说我们一起去参加考试,我让你二十分你敢不敢跟我赌。这在当年是一个很大的挣扎,有个教授,威廉.米阿伦,当年的一个教授,至今还跟我通信了,我当年进考场的时候,考他的试,他在门口,他说我祝你好运,你想我怎么回答,我不需要好运。也就是说很多学生,没有我这么狂,但是这是很困难的,就是说假如你真是有一点天分,你要碰到顶级大师才会不受到歧视,因为顶级大师就是有恃无恐的,差一点的那些老师呢,他看不起中国人,发表文章就是如此,人家为什么要用你的文章,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面,你们想去靠外国,想在外国打出一条路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有个外甥在美国从事生物学研究,做得非常成功,应该有拿诺贝尔奖的机会,但是他自己就在实验室里面做,他都不去参加什么会议的,他都不去应酬的,今天我的儿子也是这样子,就是说你只要刚好碰上顶级的教授的话,他扶持你一下,是可以的,但是这个机会不高的,这么多人去外国念书,有几个是碰到大名家教的呢?问题就是你要去外国,去求学,要在那边可以打出一条路来,是很渺茫的。你发表的文章,不管你发表多少篇,机会都是很渺茫的。你看以前的刘大忠啊,李锁敏啊,你到网上去按按他们的名字,有什么东西出来呢?在美国做了这么多年的研究,哪里有人及他们,你到网上按来按去都按不到他们有什么东西登出来。你看看很多今天在北京从外国回来的名气很大的,在外国有谁会提到他们?这是没办法的。很多证据可以找给你们看,我的文章被人家抄了我也没办法,斯蒂格利茨他把我的《佃农理论》里面第四章用数学写出来,一摸一样,拿了诺贝尔奖,没提我,他在原稿里面没有提我,后来他到哥伦比亚去发表演说的时候,有人举手说,你这个不是张五常的东西吗?他说是的,然后在注脚上面,感谢张五常,他感谢是感谢我那个《佃农理论》第二章,抄是抄第四章。他是朋友,说起来,他那篇文章在美国经济学报登出来的时候,那时候我是经济学报的评审员,那篇文章错的一塌糊涂,但是他是大名家,我说那篇文章是错的,那你们登吧,就登了,拿了诺贝尔奖。这一方面的事情我是无所谓的,中国人的俗语说你能够吃得下咸鱼的话就能忍得住渴,你到外面去念书,你要受得起被别人的歧视,这个问题是小事,就怕久而久之你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变成崇洋媚外了,总是以为外国才是好的。其实外国有什么好的,萨缪尔森他怎么厉害呢?你们都以为他很厉害,你看现在很多大名家,2008年的时候金融风暴,全部都是大名家在场,完全束手无策。我们认为外国人有的东西我们是应该学的,但是这种发展不是办法,你要学,你要尊重,要他们教你都没有问题,但是最后变成崇洋媚外,被人家当垃圾来处理。中国人不是那么蠢的,怎么会输给他们呢?当年跟我一起念书的那些犹太学生没有你们这么厉害的,瓦斯为什么搞成这个情况呢?所以问题呢就是,就是自己要搞好自己,但是我看不到北京上头会这么做,而现在事实上呢,国内的大学全部都学了西方的模式,全部都是以数文章为主,这本杂志算,这本杂志不算,要多少篇才可以,又数啊,里面要有方程式啊,要回归分析啊,这些算是什么学问,这算什么学问呢?你发表文章是讲思想,这是要很拼命的问题,我今年76岁,很多人都可以证明的。我现在重新修改《经济解释》第三卷,是重写的,我做了十六个月,一个星期我花四天的功夫去想,而我写三天,每天只能写一千多字,这是个很辛苦的过程,我为的是什么?我也没得升职,又没有收入,我只是为我自己的兴趣。你想从事学术这是很辛苦的问题,不是开玩笑的,你要走进自己思想的一个天地,要经过很大的挣扎的,跟学报有什么关联呢?完全没有关联的,我现在这本书刚刚写完,快要出版了,你找一百篇学报的文章来跟我换两页纸我都不会跟你换,因为我这两页纸对我是很有意义的。所以呢,问题就是学问的争取不是数学报的,要升级,是要靠升级者来看。你们回看斯密当年,他写国富论,这是最好的例子,当年是没有大学的职位的,但有人养他的,他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写了十二年,写了《国富论》,现在两百多年后这本《国富论》还在。你看看那些重要的经济论著都是如此的,学问是这么做出来的,不是说什么人给你的奖啊,也不是说你的文章在学报有发表啊,我生平为学报写文章,那是被逼着要写文章,没有一篇写得好的。我当年的文章,我的英文文章有十几篇,几十年前发表,我每一篇还被引用,每一篇还在,还没死掉,有谁可以像我这么说。我是不喜欢评审制度的,我这么辛苦写一篇文章,你几个小时就说我这边不行那边不行,那你不是开玩笑。所以科斯跟我拿文章,我就给他,有的人批评,张五常的文章还没经过评审呢,不能算的,有什么理由呢?不是说要评审才会好,你怎么改我的文章,我这么辛苦写的文章你要改我,你是神经。你求我的文章的时候,你要看可以,考虑可以,我不需要你的建议,我想了几个月的题目,找那些不三不四的研究生看我的文章说这边错那边错,就像我写《蜜蜂的神话》那篇,美国最有名的经济学报写信来跟我要这篇文章,要我改这边要我改那边,我说我不是要给你,别那么开心,人家答应了我才写的。所以今天目前的制度一塌糊涂,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说假如叫斯密的文章要经过评审制度拿去评审,天天要数文章,讲学报,有些东西怎么来呢?现在这个问题呢,这个这么坏的外国制度,是越战以后才有的,那时候学生暴动,你是教授,你凭什么是教授啊,那算文章你还不如我多。搞得一塌糊涂的这种外国制度,我们把他抄过来,所以中国那些假学术,那些文章算不了什么文章。重点是你一定要有一家之言,一家之言啊,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有一家之言。很多一家之言我都不喜欢的,蒙代尔他有一家之言,但是我不喜欢,阿罗,他也有一家之言,稍微好一点,是朋友,可是我也不喜欢,阿尔钦也有一家之言,开始的时候我蛮喜欢,科斯也有一家之言,他们都有一家之言,那么中国为什么没有啊。良心说,你问诺斯,他会说我有一家之言,所有的合约都是我开始的,从我的《佃农理论》开始的,天天都是合约合约都是我写的,你可以不喜欢我的东西,你可以说我的东西是废物,但是我有一家之言啊,这是我的,为什么没有人能赢过我,这是问题。我告诉你们,假如这个制度不改的话,永远都没有机会。怎么写文章呢?整天想的,这个怎么写,这个有没有升职的机会,寄去外国杂志有没有人要,那些评审员是胡说八道,叫你改你就要改,你不改他就不登,要跟他争论,我写的文章,是这样子就这样子的,你要登就登,你改一个字都不可以,这是最简单的,你可以建议,改不改是我的事,又不是你写的,是你的文章吗?所以来来去去就那三五本杂志,因为我的文章不是你的,所以当年在美国一些人就说,你不要改张五常的文章,假如是错的话,我自己负责,倒霉的是我,干你什么事。而今天学术不是这样子的,搞得一团糟,随便拿两篇在外国学报登的文章就可以升职的,怎么可以这样子呢?本地的学报分数又少一点,外国学报分数又高一点,现在搞到一般来说,我不知道你们华中是不是这样子,现在中国很多学校假如你没留过洋的话是没有办法升职的,那怎么可以这样子呢?天才都被废了武功的,你去外国也不行,要不然就不会来,要不然就在那边人家当你是废物来处理,在这儿呢,完全是看待外国人,在外国什么名杂志登出来,一登龙门,身价十倍。里面的内容全是废物也没人理。很多人都亲自跟我说的,是中国很多留美的青年亲自跟我说的,他说我们很可怜,张教授,有篇文章,我花了二十几个月终于打进了这个学报,其实根本是废物来的,就是为了要升职。这样子的制度出来怎么会有一家之言呢?不可能有一家之言的,我能够有一家之言就是这么简单,当年写出去有人登我的文章,我自己愿意些什么就些什么,那么我就变成有一家之言了,你比我聪明十倍都没有办法。你不能发表自己的,你要看编辑的脸色,还要看学校升级的问题,要怎么把它堆砌起来,方程式啊、回归分析啊,你要把它堆砌得别人喜欢才行(50:50)。这是真的,我讲的都是真的,那怎么办呢?很麻烦的,可以比如说在西方的经济不好,很多门科学大师级的人物生活不是那么好,那么中国大学应该请他们回来,可以来到中国,跟他一起做研究,我们中国请得起的。然后放手让他搞,这样子做的话是可以搞出一些气候来的,可是目前这种搞法呢,要搞到一家之言呢,三十年我都没见着,念经济的人这么多,哪有什么一家之言,不是说我批评,真的是很离谱的,我们的文章是很离谱的,他们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思想写出来,坦白的说斯密写《国富论》写了十二年,你现在国内这个制度,可不可以容许一个人花十二年的功夫去做学问呢?一定饿死他了对不对。我现在写这个《经济解释》,卷三做好了,26个月没有收入的,假如我今天还是拼命的要升职,我的《经济解释》没有可能帮我找到工作的,没有学校会请我的,但是我自己怎么看我自己这个《经济解释》呢?我认为我的《经济解释》是会传世的,一百年以后还会在的,我曾经对诺贝尔奖的主席说过,我说已经有六七十个人拿了诺贝尔奖,能够传世的,两个都数不出来。他回信给我, 他说你可能对的,他那个时候是诺贝尔奖的协会的主席。我说你们没有给我诺贝尔奖,但是我现在写的《经济解释》呢,传世在所必然。但是在你们目前这个制度呢,我把我的《经济解释》拿出来,又是写的是中文,又没有学报发表,也没有人评审,是没有可能的,助理教授我都拿不到这个位子。只希望中信能说我好,那有什么用。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困难重重,我建议,从头来过吧,不要再走以前那个路线,假如当年不是诺斯亲自对我说,他说张五常,别人要发表文章你不需要,假如他不是这么对我说的话,你回看我当初那几年,那个时候写出的文章我一个都写不出来。因为那个时候他是系主任,他说明我不需要发表文章。
来源:张五常:学术发展中国要走自己的路_华中科技大学张培刚发展研究院
http://cids.hust.edu.cn/cn/showann.asp?id=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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