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耐边味同嚼蜡地啃着吉品鲍,边如实地摊了自己手头的现金、资产:
公司一笔七百万贷款刚刚还掉,向银行借回来的只有四百万了。外贸生意今年难做,从不欠钱的老客户居然也加入应收账款的行列了。让税务局查走了三十几万。现在公司户头上能动用的只二十几万了。老婆手上有九万,但每月要付两万左右的按揭贷款。年初股票甩进去二百万元,60元左右时吃的“中国人寿”、30元左右时吃的“中国石油”,开始还是赚一会儿亏一会儿,亏多赚少,到后来就变成一路割、一路补、割割补补,补补割割,现在只剩下八万股的601857了,真套得爹娘都不认识了。现在还有两套房子,一套是江南春早的100平方左右的老房子,这阿富你是知道的;还有一套是去年底买的WK戈登滩一期高层,二百六十多平方,现在还没交房。上个月借兄弟你的三百万,是转贷款用的,原本银行讲得好好的,全额转,怎知,等还进去了,银行朋友却说工业用地跌价了,又说我的翻砂行业是高能耗、高污染项目,况且贷款大部分用于厂房建设,依现在的信贷政策,我那是限制贷款类项目,抵押物还是老厂房、在建土地不变,却只能借出原来的一半多一点,要借就借,不借歇菜,没商量的余地。唉……!
阿富一边慢条斯理地啜着天九翅的高汤,一边说:
兄弟,现在的确不如过去的好时光了,哪户人家没一本难念的经?你已经还了我二百万,兄弟我晓得你是说话算数的人,所以我也没催命般地催你。剩下的这一百万元加利息一百零五万,再过两天就要到期了,兄弟我还是今天先和你提前打招呼。这招呼打得还算惬意吧?——阿富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向饭桌点了点,——我只管钞票还到手,怎么还那是你自家的安排,你如果还要我给你延期,那你今天就只管喝酒吃菜好了,阿拉在席上就不谈这件事儿了!吹牛皮侃大山,兄弟我一定奉陪,吃完喝完就结束!所有的事儿,后天,阿拉亲兄弟、明算账,好伐?
吴耐这才感到背后的汗被空调一吹,冷得厉害。心说,这第一套延期方案是不能提了,第二套试试吧。他定了定神,努力镇静地端起酒杯:
阿富兄,这样好伐?——我买的WK戈登滩那边一套房子三百四十万,先给你做押头,这一百万、哦是一百零五万,一百零五万算本金,我两个月内还清,利息老一样;如果两个月还不掉,这房子就归你,兄弟我决不要求你找我零头,如何?
阿富沉下脸来,夹起一片鹅肝,既不沾酱又不吃,翻来翻去,似乎在研究鹅肝的纹理。他的两个双胞胎马仔阿亲、阿王,却放下筷子,四只一模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吴耐。
吴耐象被电焊弧光灼着了一般,不禁眨了几下眼皮,举杯的手抖了一下:
呃……,要么……这样!阿富兄,待会儿吃完饭,你把我那辆只开了七八千公里的X5开走,作价五十五万。还有五十万,我明天把八万股中国石油抛掉,后天一准还清。行不?
阿富这才放下那片鹅肝,略一沉吟,接着又抬了抬下巴,阿王马上起身过来将阿富的杯子倒满酒。阿富说:
行,兄弟!不过,话先得说清楚,你那车自家作价五十五万,算公道的,我也没捡你的便宜。按说你的养路费、保险费总是付过的。违章记录有几条啊?如果没超过50%以上的超速,那些过户费、违章记录统统由我出,阿拉爽快吧?还有那五十万,你打到我卡里好了,后天阿拉碰个面,我把你的借条还你,你顺便与他兄弟俩一起把车子的过户手续办好。怎样?
阿富向吴耐举起了杯:“这下,阿拉两兄弟好碰杯咧”!
“叮”!两个人碰了杯,都皱着眉头喝下了酒,阿富是因为不善饮,而吴耐则是因为叹息于最后第三套方案才换来席上的第一次碰杯,当真无异于喝闷酒,他暗自在肚皮里说:“唉,下次再怎么着也不喝这触霉头的68度了”!
那阿王侍他们喝完了酒,却既不给阿富再满酒,也不回自己的座位,站在阿富旁边嗫嚅地想说什么。阿富说:“咋话啦”?阿王挠了挠头皮说:“我,我七点半与芙蓉约了看电影,要早走一步咧”。边说,边拿眼睛乜斜着吴耐。“哦,那你去吧”。阿富也把脸转向吴耐。
吴耐自管自地把酒斟满,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又就了一口地衣,感慨道:“这家店的辣椒炒石耳做得算是顶级的了!地衣既是菌类又是藻类,所以是延年益寿的美食,又是目前发现的生物界共生关系中最成功的典范,就象兄弟你我啊”。吴耐讲的话,一大半是刚刚从菜肴介绍里看来的。
这不着边际的话,让旁边阿王的眼神变得有点恼怒,而阿富的脸却好象红了起来。
吴耐放下筷,从裤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交给了阿富,再对阿王说:“行驶证、钥匙模子全都在车子的手套箱里”。说完,径自一人喝了起来,神情里似乎多了几许悲壮。
阿王刚想说车里的东西是否要帮吴老板拿上来之类的客套话,阿富朝他一瞪眼,阿王就咽下话拿起钥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