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耐喝了口茶,眼睛却看着玻璃酒精炉里逐渐黯淡起来的火苗说:
那时,我老婆对WK的售楼小姐讲,这一期高层的房子面积太大了点,全都是二百多平方米的,总价太大了。她问售楼小姐,二期房子的面积有多大?小姐说是九十多一点。我老婆说:“最好在二期买同一楼梯的对门的两套,以后我们儿子结婚后能与我们在一起,儿子一套大点,阿拉一套小点。小姐,那二期的价格不知会便宜点么?”那小姐的大眼睛白了我老婆一眼,语气倒还客气地说:“大姐,现在是啥时候啦?您竟想着二期会比一期便宜?我不瞒您说,这一期的,到下个月可能也要提价了呢。当然,是买现在的一期,还是等着买明年的二期,由你们决定,我可以给你们的建议是,一要看清房价发展的大趋势,二嘛,选择WK的戈登滩,还是对的,不仅地段好,发展前景好,而且我们的戈登系列能成为您黄金般高贵的身份象征,再说了,我们公司在全国房地产业的地位,你们也应该有所了解吧”?
她这样一讲,弄得我心里也痒痒的,与老婆一商量,就决定先买一期的再说,挑了一套后,就与售楼小姐谈价格的优惠折扣。这优惠折率小得也真是阿里巴巴的兄弟——可怜巴巴的:一次性付款,优惠2%,按揭1%,不接受分期付款方式。
刚才师傅您说我会从反方向考虑问题,是让您说中了。我那时把售楼厅的经理叫了过来,我对他说:一期的房子要后年才能交付,这两三年里面,啥事体勿会发生?萨达姆从神气活络现到头颈梗吊断也只三年左右的功夫,——那万一房价跌了怎么办呢?
看得出那经理的肚皮里交关勿高兴,不过他还是蛮有礼貌地反问我:“先生,您考虑问题的方式,很值得我学习。房价会不会跌,正如您已说了,是‘万一’的事情,就算这样的‘万一’出现了,我想听听您是怎么考虑的?” 我说,我当然想,万一跌价了,你公司应该补我差价。他马上问,那涨价了呢?我说,那当然应该属于我,因为我已经把房款付清了呀,谁投资谁得益嘛。他笑眯眯地说,“先生,下面还有一句:谁投资谁担风险啊”。
我那时候,是有点意识到这市场跌价与企业降价应该有所不同,不过我没象师傅您那么清楚。我对他说:“市场跌价,我是认账的。但如果你WK公司降价,那差价就应该补偿给我,因为如果你知道公司要降价了,你就应该告诉我,否则你有欺瞒的嫌疑;如果我知道你要降价,那我可以等你降价时再来买。”
我这么一讲,那经理就说:“先生,我很佩服您,如果我站在您的立场,我可能还想不到这一点呢。不过,提起降价,据我所知,我们公司没有这样的计划,如果您是我的老板,在这样大好的形势下,您会考虑降价么?我还可以与您探讨一下:第一,根据权利与义务对等原则,既然企业提价的得益由您享受,那么企业降价的风险也应由您承担,我相信这您很好理解。第二,我认为,即使‘万一’如您所说市场跌价或企业降价了,那也是涨了以后的跌,打个不十分确切的比喻:530股市再跌,也比去年的五月三十日那时候的股指高,过了没几个月,那股指不又上去了么?您觉着呢?”
我觉着?我觉得我的底气似乎有点不足,但我还是坚持道:“我觉着,企业提价所能带来的利益,之所以该归我享受,是因为我已经投资,而投资是有成本的,我每个月付给银行的按揭中不是有一部分是利息吗?你帮我算算到交付的后年,利息支出有多少?再说了,你企业提价所能带来的利益,必须是我将房子卖了后、从市场实现的,与你企业有关系,但也是间接的。要不,你们WK把我这房子按提价后的价格买回去”?
他摇摇头。我说:“是啊,所以嘛,你提价后,怎么能向我要这部分收益呢?至于你公司降价,对我来说,造成的损失就是直接的了,因为我早买了房子,我非但比后买房的多支出了资金成本,更失去了以较低的价格买同样房子的机会,这样的差价有多大,你算得出吗?”他又摇摇头,我说:“如果你的降价幅度再大一些,就会把市场价格带下来,你是WK啊,这个市场谁不唯你马首是瞻?所以,你降价后,我的房子卖出要亏,不卖出也要亏,因为我的房子的评估价就会下来,可当贷款抵押的额度也会下来,这不是实实在在的损失么?!所以,我可以承受市场跌价,但不我能容忍你WK的降价,你说呢?”
他的头不动了。我翻开格式合同,点点第四条下面的空白栏对他说:“所以,我希望在这里,写上:以上价格与价款,在出卖人降价时,应作相应调整,并向买受人返还差价”。他马上说“不行”。我说:“那这样吧,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再写得严谨一点:以上价格与价款,在本合同第八条约定的交付期限前,出卖人降价幅度达10%以上的,其以上部分应向买受人返还。怎么样?”
这下,他又摇头咧:“不行,先生。首先,我们公司对这一协商补充条款没有标准化的内容。我们公司放弃了因市场涨价和企业提价而在已经出卖的商品房上的利益,实际上也表示您买方也应该同时放弃因市场跌价和企业降价向我公司要求补偿的权利,所以,这应该是一种对等放弃,也是一种已经得到市场认可的交易习惯,没必要再在合同中再作多此一举的特别约定。我们签出去这么多的合同,这种空白栏全是作勾销处理的,请原谅我不能为您提供例外的服务,再说我也没有这个权力;其次,我且不说降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使要返还降价差价,也不是这么约定的,如果要写,还应该再加一个限制条件:本楼盘。否则,企业的定价权在哪里呢?”我马上说:“不行,你戈登滩二期也应该在内。”
那经理说:“抱歉,先生。我想我们应该结束这个不可能有结果的话题了,我相信你我都充分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但合同还是按惯例办,您看看我们的销控表,几乎是每个小时都在更新,这意味着什么,您也应该很清楚。这样吧,”他对售楼小姐说,“这位先生和太太所选的房子,你给他们保留到明天下午的三点,”他又扭过头来对我说,“先生,您和太太再商量一下,决定了再来,我们一如既往地欢迎您,就这样。”
他与我握握手,向我太太点点头,正要走时,我虚张声势地逼问:“万一降价了你怎么说?!”他蛮有涵养地反问:“在这个‘万一’还没发生的现在,说这个话题是不是太早了?”
旁边一些买主看看我,我觉着他们肯定在笑我没事找事。
因为我正好那几天忙,过了两天去,原来挑的房子果然被别人买去了,结果,我们只能在剩下的两百六十多平方的套型里挑了一套,合同的空白栏还是被售楼小姐勾掉咧。
“唉,不怕师傅你笑话,我实在只是‘讲讲纯劲道,做做瘟跌倒’啊,我虽然会换一个方向考虑问题,却不会坚持到底,惭愧啊……”。吴耐有点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