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的特点是拒绝接受默认选项,去探索是否存在一种更好的选择。通常我们会认为创新者质疑传统,挑战现状,勇敢而自信。然而,层层拨开外表,你会发现他们也会恐惧,也会犹豫不决并产生自我怀疑。他们被视为积极主动,但动力往往是由别人激发的,有时候甚至是由外力影响被迫去做的。尽管他们看起来渴望风险,实际上他们更希望规避风险。
离经叛道者(Original)指的就是这样的人们:敢于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敢于摒弃默认选项,此为“有勇”;在选择非常规选项时,他们谨慎评估、规避风险,此为“有谋”。历史发展中的无数生动例子表明,离经叛道者才是推动世界进步的主力。
名流同样恐惧
当我们惊叹那些给世界带来创造力和重大改变的创新者时,往往以为他们是不同寻常的人,生来对风险就有免疫能力。然而,真相并非如此。
马丁·路德·金对于领导民权运动曾经感到担忧,他那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牧师和大学校长。1955年,在罗莎·帕克斯(Rosa Parks)因为搭乘公车时拒绝让座给白人而被逮捕后,一群民权活动家聚集在一起,讨论他们应该如何回应。与会者之一提名了马丁·路德·金做主席。金回忆:“此事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致我还没有时间去深入思考它。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会拒绝这项提名。”就在三周前,金和妻子达成一致,“之后不会再承担任何重大社会团体的工作,因为我最近刚完成我的论文,需要更多精力投入于教会工作”。然而他被一致推选为这场运动的领袖。那天晚上,他要面向社会发表演说前,他说:“我充满恐惧。”1963年,他的讲话获得雷鸣般的掌声,鼓舞了全国各地追求实现自由理想的人们,之后,金才克服了恐惧。
哥白尼拒绝发表他的日心说理论,让天文学停滞了几十年——由于担心排斥和嘲笑,哥白尼保持了22年的沉默。最终,一位红衣主教得知了他的研究,并写了一封信鼓励哥白尼将其理论出版。即使这样,哥白尼还是拖了四年才行动。在一位年轻的数学教授主动承担这个任务,把书付梓之后,他的巨著才为世人所知。
近五百年之后的1977年,在天使投资人决定拿出25万美元投资史蒂夫·乔布斯和史蒂夫·沃兹尼亚克的苹果公司时,他提出了最后通牒:沃兹尼亚克必须离开惠普。沃兹尼亚克拒绝了,“我还是准备长久在惠普工作”,沃兹尼亚克回忆道,“我的确有很大的心理障碍,我不想开公司。因为我就是感到害怕。”在受到乔布斯和多个朋友以及父母的鼓励后,他才改变了主意。
我们可以想象有多少个像沃兹尼亚克、马丁·路德·金那样的人,因为没有人将他们推到聚光灯下而泯然众人。很多人犹犹豫豫,不敢采取行动来推动这些想法的实现。由于追求成功和害怕失败,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选择适应而非脱颖而出。众人只是采用肤浅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叛逆精神,例如戴上领结,穿着鲜艳的红鞋,却并不敢真正地离经叛道。
平衡风险的谋略家
半个世纪前,密歇根大学心理学家克莱德·库姆斯(Clyde Coombs)提出一个具有创新性的风险理论:在股票市场,如果你决定进行一项风险性投资,那么你就需要谨慎地对待其他投资来保护自己。库姆斯提出,在日常生活中,成功人士对待风险也同样如此,他们在组合中平衡各项风险。当在一个领域铤而走险,我们可以通过在其他领域谨慎行事来降低整体风险水平。
棒球俱乐部总经理布兰奇·瑞基(Branch Rickey)大胆地将杰基·罗宾森(Jackie Robinson)带入球场,打破了种族隔离的障碍,但他在工作日外的周日不去球场,不说任何脏话,也滴酒不沾。T.S.·艾略特(T.S. Eliot)的代表作《荒原》(The Waste Land)被誉为20世纪最重要的诗歌之一。但在1922年发表之后,艾略特在伦敦的一家银行工作,一直到1925年,因为他不想冒任何经济风险。小说家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去他的办公室拜访后评论道,艾略特是“所有银行职员中最有银行职员气质的人”。正如宝丽来(Polaroid)创始人埃德温·兰德(Edwin Land)所说:“没有人能在一个领域是完全原创的,除非他对于其他领域的态度都是固定的,从而在情感和社会上都有安全感。”
在一个领域有安全感,使我们能够自由地在另一个领域成为创新者。能够应付基本的生活开销,我们就不会迫于生存压力而去出版半成熟的书,销售拙劣的艺术品,或创办未经考验的公司。皮埃尔·奥米迪亚(Pierre Omidyar) 创办eBay时,这只是他的一个兴趣;在之后的9个月里他一直干着程序员的工作,直到来自eBay的收益超过薪水时,才辞去之前的工作。
Endeavor公司创始人兼CEO琳达·罗滕伯格(Linda Rottenberg)数十年来致力于培训世界杰出的企业家,她曾说:“最好的企业家并不是那些追逐最大风险的人,而是努力将风险降到最低的人。”
平衡风险组合并不意味着保守持中。相反,成功的创新者在一个领域冒极大风险,在另一领域却极度谨慎从而抵消了风险。萨拉·布雷克里(Sara Blakely)在27岁时产生一个新颖的想法——生产无脚连裤袜。当时她只有5000美元的储蓄,她冒着极大风险,用所有储蓄进行投资。为平衡风险,她继续做了两年销售传真机的全职工作,利用晚上和周末时间制作产品原型。当Spanx内衣公司成功创办,她成为了历史上最年轻的白手起家的女性亿万富翁。100年前,当亨利·福特(Henry Ford)开始构建他的汽车帝国之时,他是爱迪生照明公司的总工程师,这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研究汽车。在发明了化油器技术并在一年后获得专利权之后,他继续在爱迪生照明公司工作了两年。
创新者对待风险的态度各有不同。一些人就像从事跳伞运动的赌徒,一些人则像细菌恐惧症患者那样小心翼翼。要成为创新者,你必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这就意味着你或多或少要承担一些风险。但最成功的创新者并不是大胆鲁莽的冒失鬼。他们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到悬崖边缘,计算好下降速率,再三检查他们的降落伞,并在崖底备好安全网以防万一。正如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在《纽约客》(New Yoker)中写道:“很多企业家承担大量的风险,但这些一般都是失败的企业家。”
引入异见者
团体需要有原创思想和不同意见,所以成员不要太过亲密。为了确保问题被提出,领导者需要建立能够发掘异见者的机制。正如企业家德里克·西弗斯(Derek Sivers)所说:“第一个追随者将一个孤独的怪人变成领导者。”
首先是点燃原创思想的火花,有如下方法:
开展创新比赛 给员工3个星期的时间提出建议,然后让他们相互间对彼此的想法进行评估,将最好的想法选出并提交到下一轮参加比赛。获奖者会收到一笔预算、一个团队以及相关的指导和赞助,从而使他们的想法成为现实。
把自己变成敌人 Futurethink公司CEO丽莎·波德尔(Lisa Bodell)的“灭亡公司”练习可以用来增强紧迫感。将一批管理人员聚集在一起,让他们花一个小时的时间集思广益,思考如何让公司停业,或对其最流行的产品、服务或技术带来致命打击。随后,举行小组讨论,探讨对公司会造成的最大威胁以及如何将威胁转化为机遇,从防守转向进攻。
邀请来自不同部门的员工来改进想法 梦工厂动画公司鼓励会计师和律师提出关于电影方面的想法。这种创造性的参与可以提升工作中的技能多样性,提升员工的兴趣,同时也会使公司产生新的想法。让员工参与想法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当他们加入产生想法的过程之中,他们会获得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方式,让他们不会轻易做负面评价,并对同事的想法做出更好的判断。
“反面思考日”(opposite day) 在教室和会议中花一天时间思考对立的观点。管理人员和学生分为几组,每组选择一个假设、信念或是在某领域中被广泛认可的知识。每组成员自问:“什么时候相反的观点也是对的呢?”之后他们会介绍自己的想法。
禁止使用“喜欢”“爱”和“恨”这样的字眼 在非营利机构网站DoSomething.org,CEO南希·卢布林(Nancy Lublin)禁止员工使用“喜欢”“爱”和“恨”这样的字眼,因为这种表达太感情用事,缺乏逻辑思考。公司员工不能说他们更喜欢哪个网页,而是必须给出他们的逻辑思考。例如,“这个网页更好,因为其标题更具可读性”。这让人们用创新的心态去思考,而不仅仅是做出评判。
其次是建立创新文化。具体方法如下:
根据文化贡献度来招聘员工,而不是根据文化契合度 如果领导注重文化上的契合,最终雇用的人的思维模式都是相似的。在面试前,找出那些有多样经历、技能和公司文化中所缺失的个性特征,在招聘过程中重点看这些特质。
从离职时的面谈转变为入职时的面谈 在新员工入职适应期就和他们直接沟通,能让他们感到重视,也能让你收获一堆新的建议。问问他们选择这家公司的原因,让他们用知情人和局外人的角度来研究哪些惯例应该被剔除,哪些应该保留,以及原则与实施之间潜在的矛盾。
[本文作者新书《离经叛道》近期已上市。]
亚当·格兰特,沃顿商学院终身教授,“全球25位最具影响力的管理思想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