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并不比在电脑前看转贴的人更早知道张在元教授,但是看到网上那篇号称“以此为耻”的转贴(http://share.renren.com/share/ShareList.do?id=251266316),我很想说点什么。
在苍白炽烈的中部重镇,武大是个世外桃源,因为不像北大清华有某种符号意义,也不像厦大复旦可以搭上城市旅游的便车,除了每年三四月间那一星期,武大是静谧而深沉的,它僻居城市边缘,树丛掩映,山路蜿蜒,即便上课时间,急行的人也不多。
记得我进武大第一年的秋天,一个体育老师上课时随口说:武大有4万多学生,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接近真实,毕竟一个老体育教师并不需要对数据负责。但当时我们对这个数字感到震惊,没想到珞珈山里其实寄居着这么多人,这里边有求知的、求学的、求真的,也有求名的,求利的,求生的。
前几天我们杂志的武汉经销商来北京陪女儿考雅思,那女孩今年上高三,是个典型的武汉女孩,性情飒爽,不无纯真。那天,在后海酒吧摇曳的烛光里,我看着被驻唱歌手吸引的女孩儿对她父亲说:你女儿真像从前的我。他问:“哪里像?”我说:“人生充满无限可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2002年第一次走进武大的时候,我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对世界懵然无知,却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这样的我是在武大的四年里渐渐消失的。
我承认自从进了大学再不一心向学了,尽管一直在吃老本而知识水平无甚进步,但我并不埋怨大学生活,如果你也有类似经历,应该懂我,懂我看到的世情冷暖,勾心斗角,攀附与倾轧。当然这里也有温暖,也有人情,也有道理。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什么时候世界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它又会变成那样,明白人们有权虚伪和狡猾,有权营营役役,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去达到他们渴望的目的,并且不需要通知相关人等。而你不管是否身在其中,都只能对自己、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并不是在揭武大的疮疤,只是分享一些并不新奇的人生百味,唯其如此,人生才成了我们经历的那样,世界也才是我们所爱的那个世界。所以我非常怀念武大神圣、纯洁、理想化的一面,也不得不感谢武大真实、残酷和社会化的一面,它不仅让我不至于到社会上才去流泪,还让我为别人付出时付出得更纯粹,对该承当的事承当得更无悔。
谁有缘看到这里,不管你是不是武大人,如果还有那么一点点共鸣,我想你一定也该知道,这样的世界,在大多数时间、大多数地点,都是如此,武大并不那么特别。
我现在的老板90年代初在南方报业起家,他认识很多武大人,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我发现你们武大毕业的都很有个性,真的。如果一定要说武大有什么特别,或许是它的爱与恨、它的安详与热闹都直白和极致了一点,当然连这点特别可能也仅仅源于我对武大的偏爱。
几个月前我分享过一篇武大学界牛人的文章,那文章写得真好,就像水泊梁山,其中每个角色都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一起纯真地存活在童话般的学术王国。我边看边后悔当初的自己不思进取无心向学,错过这么多可爱的传奇。而前几天,同事的男朋友以玩笑的口吻念了一条新闻标题,就像因为高架桥利益不均叫板武汉市政府、常务副校长被双规、学术腐败、女大学生卖淫……像曾经的无数个新闻标题一样,它没有抓住我的心,直到今天再看《广州日报》的新闻,读到那句“闻声色变,老泪纵横”。
武大的新闻这几年特别多,美好和不美好时常交替而来。对于那些不好的,我很少认真去解读,在武大和离开武大之后闻听的内幕,我很抱歉地说,比这些新闻标题精彩多了。只有这一次,我感到心沉下去好久浮不起来,甚至有一刻我很想去到那教授的病榻前,对他说:请原谅这世界的不美好。我也很久没有这样的冲动,这么想去做一个新闻事件的后续报道,这么想去把那老泪纵横的情绪写得更血肉丰满,然后鲜血淋漓、热腾腾地呈现到受众面前。
别以为我仰慕这位“前院长”,事实上我并不比在电脑前看到转贴的人更早知道张在元教授,或许方才提到的那篇文章里也有关于他的文字?我亦懒于翻查。武大是历史悠久的全国顶尖高校,它就像所有分量相当的高校一样鱼龙混杂,有人情愿让闹剧上演,有人冷眼旁观,赤子盈泪,局外人看笑话。
是的,这确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国家,是被我们深沉热爱的世界,一切本就如此。但当有力的人突然变得无力,然后七情上面,一切上演得那么极致,不无滑稽,这无稽难免令人心如鼓锤。我想象着它或许让谁唇亡齿寒,让谁同命相怜,让谁颓然失去方向,或许也让怨天尤人的稍感欣慰,让日理万机的知道自己仍有多少路要走。我想,每个老无所养的人都有故事,而每个病无所医的家庭,都是一段戏。
世人爱恨无常,下一次当你忘情哭泣,不管是因为悲伤或欢喜,请记得,这世间仍有多少不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