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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细分问题与梳理参考文献
法学前沿系列讲稿
吴 越
其次，在发现真正的法律问题之后，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问题了，也就是如何写作论文。写作论文并无定法，但是基本的思路还是发现问题与解决问题。首先应当把问题摆出来。现在的学生写论文，一般都是从概念、特征、历史写起，这是写教材，不是写论文。写论文，就是要首先把问题摆明，也就是首先就要摊牌，单刀直入问题。
不仅如此，而且要把这个问题放大，也就是把问题的各个方面细化。现在的研究生写文章时，可能发现了真正的问题，但是由于对问题分析不透彻，没有把问题放大，没有细分问题，因此不能深入，不能谈得更仔细。
例如，前面提到的关于性工作者及其相关的法律问题，还有很多需要细分，不能简单化。具体而言，除了性工作作为职业能否合法化之外，还有很多问题，例如性工作者如何界定？偶尔卖身的人是否也属于性工作者？性工作者的健康如何保证？性工作者的人身安全如何保证？如何对性工作者征税？性工作者是否享有社会保障权？是否有权领取退休金？等等。此外，相关的法律问题还包括，同性恋是否合法？集体性行为（group sex）应视为犯罪行为？我一向提倡写文章要“小题大做”。只有提出的问题越具体，所提出的解决方案才越具有针对性。
当然，细分问题的另外一个有效的途径，就是与他人讨论。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如果在你读博士期间，始终有那么几位志同道合的学友与你相伴，那真是万幸。为什么会有《论语》，因为孔子始终有人与他对话；为什么会出现苏格拉底、柏拉图？因为有人与他们成天在争论问题。这就是所谓辩证法（Dialektik），所谓辩证法就是争辩的逻辑，对话的逻辑。真理越辩越明。
发现了好问题并且细分问题之后，并不意味着学生就能写出好文章。这是因为学生的知识储备可能不够。我们发现，现在的研究生其实知识面非常窄。好点的学生基本上还熟悉现有的法律规定和基本的法学理论，差一点的学生连基本法律规定和基本法理都没有搞懂，更不用说经济学、社会学的基本知识了。这种局面既不利于学生发现问题和细分问题，也不利于学生解决问题。
我认为，法学专业的研究生除了本门专业的知识外，至少还应当具备以下几方面的知识储备，也就是现在要求你们必修的博士生课程，即法理学（含法学方法论）；法经济学（法律的经济分析、博弈论等）；法社会学；社会伦理学等。对于经济法专业的学生而言，还应当具备制度经济学的知识储备，尤其是哈耶克的著作，建议你们去认真读一下。而法社会学方面的著作，可以看看马克思·伟伯的作品。至于法理学与法学方法论方面的著作，那就更多了。我认为，起码你的书桌上每一类都应当有两三本经典著作摆放着，这样写文章才不至于知识储备太少。我们强调法学专业的学生一定要有宽口径知识储备，而不能走狭窄的专业胡同。其实，中国的法学教授与外国的法学教授相比，在知识储备上差距十分明显，这除与学者的态度相关外，还与教育体制当中的学科设置与教授席位设置时的专业分类过窄有关。例如，在德国的法学院，教民法的教授必定会教民事诉讼法，因为人家的教授席位就是民法与民事诉讼法教席，尽管这个教授可能只擅长民法研究或者民事诉讼法研究。然而在中国，民法教授的职位与民事诉讼法教授的职位是分别设立的，学科也是单独的，非常狭窄，其结果是教民法的教授不能教民事诉讼法；而教民事诉讼法的教师可能根本不能上民法的讲台。而事实上，民法与民事诉讼法是一个整体，刑法与刑事诉讼法也是一个整体。例如，民法上的请求权直接关系到民事诉讼中的诉权。至于法学方法论、法经济学或者法社会学、法伦理学等知识，我们的法学教授又知道多少呢，也许有的教授只知道所教的法律条文和所教的非常狭窄的专门化的理论，除此之外，跟大众没有两样，甚至还不如。所以这样的专家就只能是王婆卖瓜了，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导致研究生所学的各种知识相互割裂，没有任何系统性，而法律是一个价值整体和规范的整体。所以，博士生应当具备较为广泛的知识储备。
当然，除了基本的知识储备之外，要解决问题，仍然得依靠专业文献。专业文献才是解决问题的最有效的参照。可是，我们的一些学生在专业文献的利用方面也做得非常差。最差的也是最为省事的就是直接从网络上复制文献，然后施展移花接木的嫁接术，拼凑的文章满天飞。次等差的学生写文章，就是直接从教材或者专著当中引用文献。稍为勤奋一点的学生还懂得去查找一点中文论文资料，例如人大报刊复印资料。而绝大部分学生是不会利用外文文献的。他们论文当中的外文脚注，其实大多数是直接从别人的书里或者论文抄袭过来的。更为糟糕的是，即使找到一些文献的学生，也是浅尝即止，根本就没有认真地消化现有的文献。这不仅是外语水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态度问题。
因此，现在不少的大学对研究生论文的写作要求进行了改革，即要求硕士论文与博士论文都应当将问题的提出与文献梳理单独作为论文的一个组成部分。我认为，写文献综述这种做法是非常必要的。我自己写论文，也开始采用这种方式。
我建议大家在本学期就自己感兴趣的法学问题，写一篇文献综述出来，当然我们不能为综述而综述，必须首先找到问题，然后才能写文献综述，否则就是浪费时间，而且你也不会认真去做。
有的学生还可能提出一个问题：“老师，问题我倒是发现了，可是根本没有参考文献，怎么办？”我认为，当这个学生这样说时，他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的知识储备太少，也可能因为他可能不懂外文。
我们以性工作者的法律问题为例。的确，在目前传统的法学研究当中，对这个问题展开研究的人还不多，有的学者甚至认为研究这个问题是不体面的，或者说是肮脏的。但是我要说，研究这个问题既是体面的，也是高贵的。因为如果你把这个问题研究透彻了，将来对“小姐”的法律规定更加完善了，你就是中国的功臣，至少比某教授指出物权法违宪更有“功臣”的地位。在医生当中，也有妇产科医生，也有艾滋病医生，你能够说他们所做的工作是肮脏的吗？
再回到正题，刚才那个学生说参考文献太少，主要是因为他的视野太狭窄。首先他只将目光局限于法学类文献。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除了法学类文献之外，还应当看看法社会学，尤其是社会伦理学的文献。其次，他应当将目光扩展到外文文献。可以说，只要他这样做了，就不会抱怨没有参考文献了。
但是，如果一个问题的确非常前沿，的确没有参考文献，该怎么办呢？那我只能说，恭喜你！你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发现该问题的人。这本身就会引起轰动的。真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完全可以行使你的优先权，安全按照自己的心愿写文章，就像写小说一样。以后该轮到别人来引用你了。不过，我认为，在现代社会，这种情况是极为罕见的。因此，写学术论文，梳理与引用参考文献是必要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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