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甘当寄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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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甘当寄生虫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西蒙•库柏

我理解银行家们心里的感受。我们新闻工作者现在也在经受公众对新闻界的质疑，这给人的感觉也很不爽。英国针对媒体行为规范的莱韦森调查(Leveson Inquiry)已进行了数月，多名记者遭到逮捕，但核心事实仍在原地打转：《世界新闻报》(News of the World)侵入了遇害未成年人米莉•多乐(Milly Dowler)的语音信箱。我本人虽非窃听电话的高手，但对那些窃听者感到很亲近。他们是靠别人的生活为生的寄生虫，我本人也是一样。新闻业是一种寄生行业，也必须如此。

到英国《金融时报》位于伦敦南沃克桥(Southwark Bridge)的办公室上班之后没多久，我就认识到，新闻业不像是给成年人的工作。部分原因是，这个行业很有趣。每天印刷出报纸，让我感觉像是在办一本校园杂志。我的同事们把自己的文章称为“故事”，似乎大家仍是贪玩的青少年。的确，新闻业是如此地令人愉快，以至这个星球的一半人口似乎都甘愿不拿报酬，用自己的博客做起新闻行当来。可以想见，会计师和银行家会感觉自己的工作更成人化。
薪酬越来越低也没能让我们思想成熟起来。1947年，温斯顿•邱吉尔(Winston Churchill)根据自己想象中和父亲灵魂的对话写下一个故事。邱吉尔对父亲的灵魂讲，自己写书和报道新闻。“哦，你是记者，”灵魂回答道。“这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我去南非的时候，也曾给《每日画报》(Daily Graphic)撰稿。而且，我的稿酬还挺高的，每篇文章100英镑。”邱吉尔的父亲去南非的时间是1891年。如果他今天还为某些报纸写稿，稿酬仍将是100英镑，甚至可能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不过，新闻业最让人感觉长不大的一点是，我们认为自己不用做实事。我们只是站在学者和实权人物的边上。那些做实事的人——政客、企业高管等等——经常嘲弄地称我们为“聒噪阶层”(chattering classes)。（当然，学者们都生活在“象牙塔”里。）反过来，我们也嘲笑那些做实事的人。阅读《伦敦书评》(London Review of Books)尤其能使人进入这样一个世界——政客们都愚蠢得令人难以置信，而要是有人肯听听文人们的意见，他们一出手就能搞定一切。
大多数记者可能都最喜欢做旁观者。愤怒的读者经常谴责我们写的文章带有政治偏见，或者仅仅是为卖掉报纸而写。但真相通常比他们以为得更有孩子气。新闻业的主要动力是记者们愿意讲故事（最理想的是真实的故事），又不用关心故事中的人物。这个职业吸引着怀疑论者和寄生虫。如果真想做实事，他们就不会当新闻记者。
但是，做个薪酬微薄、充满孩子气的寄生虫，常常会让人感到自己很没用。每天，我们都在批评着做实事的人，可这似乎从来没起过什么作用。新闻业经常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彼得•库克(Peter Cook)式的笑话：1961年他的喜剧俱乐部开张的时候，他说之所以成立俱乐部，是要效仿“那些在阻止希特勒(Hitler)上台方面‘居功至伟’的美妙的柏林卡巴莱歌舞表演”。
如果你想改变世界，那你最好是去花钱。任何一位记者，在其毕生所写的文章里，几乎没有哪一篇能起到一星半点儿的作用。
即便是新闻业守护神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可能也从未影响到世界的发展。单个记者的声音是没人理睬的。总体来说，只有记者们集体朝着某件事狂吼，才能获得力量，但这也不怎么有吸引力。关起门来，记者们自己几乎从未歌颂过新闻自由。
有些记者厌倦了当寄生虫，因此试图进入战场。克里斯托弗•希钦斯(Christopher Hitchens)在其生命的最后一些年里，是在为伊拉克战争做宣传。事实上，他正是借此获得了巨大的声誉。那些报道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记者，可能也是向往改变世界。当国务卿把你请到飞机前，听你秘密汇报情况的时候，你会觉得整个世界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真令人激动地浑身发抖。
你写出关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故事”，突然间你就成了一位政治掮客，而不再是一条寄生虫。出于类似的动机，一些西方学者曾为卡扎菲(Colonel Gaddafi)摇旗呐喊，或者在更早些时候兜售共产主义。他们这么做，不只是为了钱或心里害怕。正如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在《被禁锢的头脑》(The Captive Mind)中所解释的那样，这些人想要觉得自己是有用的。不过，一旦你努力变得有用，一般最终你就会说些不真实的事情。这正是发生在希钦斯身上的事。
记者必须当寄生虫。总要有人这么做。作为一个整体，我们有助于让做事的人说真话，尽管单个记者几乎从未做到这一点。世界银行(WB)表示，拥有自由媒体的国家通常治理得更好。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说过，当印度获得独立“并建立了多党民主政体和自由媒体制度”之后，饥荒突然终结了。当饥荒构成威胁时，报纸会向政治掮客们发出警报。只有不存在自由媒体时，你才会崇尚它。
即便如此，当一只寄生虫确实让人沮丧。
译者/邢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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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寄生虫 christopher inquiry Amartya GRAPHIC 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