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透视下的重2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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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透视下的重2庆模式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刘海影

2011年，重2庆经济增速达到惊人的16.5%，不仅在中国名列第一，在全球范围内也独占鳌头。那么，为什么围绕重2庆模式还存在着这么多的争论呢？随着近期发生的领2导2人2更迭事2件，这种争论更是达到白热化的程度。争论的要点在于，重2庆模式是否能创造可持续的、惠及民生的经济成长？

在《地2方2政2府竞争与债2务2风2险 》一文中，我曾经粗略探讨了以重2庆为代表的一大批中2国地2方政2府为追求GDP增长而采取的做法，称之为政2府软预算之下的以土地、金融杠杆化为特点的ZF拉动型经济，但未及详细分析这种模式的机理。鉴于重2庆模式关系重大，有必要展开更加细致的分析。
对重2庆模式的最权威解释迄今为止来自被称为重2庆CEO的黄2奇2帆市2长。在黄2市2长2看来，作为内陆城市的重2庆要超速赶超沿海地区，必须打造不同的发展路径。过去20年，加工贸易“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物流成本占比很低，这是东部沿海尽占区位优势的原因。而重2庆发展加工贸易，便须以新的模式解决物流成本、产业配套等问题，“一头在外，一头在内”。所谓“一头在外，一头在内”，即沿袭销售市场“一头在外”的同时，将原材料、零部件等生产全部实现本地化，聚集在同一城市和地区，从而大大降低物流成本。为落实这一策略，他曾于2008年亲赴美国惠普公司，说服惠普将4000万台产能的电脑生产基地落户重庆。此后，他再赴台湾，将全球最大的电子产品代工企业富士康引入重庆。广达、英业达等电子代工巨头接踵而来，大批零部件企业亦相继跟进。
重2庆的对外开放战略取得了巨大成绩。至2011年，世界500强企业中，超过200家已经落户重庆。受益于此，2011年重2庆出口增速高达165%，毫无争议地雄踞全国第一。

不过，大胆设想、扎实工作之外，重2庆取得的成功离不开两个更加关键的因素：首先，中2央给予重2庆诸多优惠政2策，其中包括使重2庆称为在内陆惟一拥有两个保税区的城市。换言之，重2庆实践可以视为在中2国横2行多时的优惠招商竞争的升级版。其次，重2庆大规模的基建、固定资产投资构建了重2庆得以被外企相中的基础。这些投资极大程度上改善了经商的硬件环境。事实上，大量外企的入住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让重2庆天量投资建设的基础设施与产能有了用武之地，不至于成为过剩设施与产能。
在全局意义上理解重2庆模式，重2庆经济起飞来自于投资、城市化、出口增长的正反馈循环。2011年，重2庆固定资产投资占GDP比例高达76%，四2川比例为72%，全国平均水平则为64%。单此项差别，就可以解释三者在经济增速上的大部分落差（重2庆16.1%，四2川15%，全国9.1%）。
重2庆的投资不仅规模巨大，且以国资为主导。根据重2庆2财2政2部公开披露的数据，重点项目投资中2国2资主导的占比为67%，市场主导的占33%。为支撑如此水平的投资，重2庆构建了构思巧妙、规模宏大的政2府2债务平台系统。重2庆以政2府金控公司渝富公司统领与支撑地产、城投等八大投资公司，主要依赖财政支出、中2央转移支付项目投资、土地增值、国有股权等资金来源充实资本金，之后在扩大的资本金基础上动用一切金融手段扩大融资规模。至2011年年中，八大投资产总额约为4139亿元，负债额约为2500亿元。资产额与负债额快速攀升的关键是土地经营与金融运作。按照重2庆2市2政2府的规划，土地增值的绝大部分收益收归国2有，构成各类投资项目资本金的主要来源之一，也是金融机构乐于提供金融支持的基础。
源头自然是财政支出。重2庆2011年财政支出高达3961亿元，占GDP比例为39%，而本地财政收入（含非税收入）为2908亿元；对比之下，同为西部省份、各方面条件都具备可比性的四2川22省的财政支出占GDP占比为22%，接近全国平均水平的23%。
重2庆是否有财政赤字只是定义问题，如果将本地支出（3961亿元）与本地收入（2908亿元）之差定义为财政赤字，则重2庆2011年的赤字为1053亿元，占GDP比例高达10.5%，只不过这个差额由巨额中2央2财2政2转2移支付买单。西部省份接受中2央2转移支付本为常例，比较而言，重2庆规模较大：四2财2政2支出中由中2央2财2政转2移支付的部分占GDP比例为7%，全国财2政赤2字占GDP比例则为1.1%。
另外，重2庆本地收入中，税收收入为880亿元，非税收入为607亿元，土地出让金则高达1309亿元；在税收收入的880亿中，建筑业与房地产业占比高达452亿元。由此可见，重2庆财2政2收入对土地与房地产的依赖度超过60%，称为土2地财2政毫不为过。相反，赢来彩声的大量外企并未贡献太多的税收增长，工商业经营状况也不尽人意：2011年增值税仅82亿元，不足财政收入的3%，增速也仅为微不足道的5%。高补贴的招商引资模式的代价由此可见一斑。
鉴于重2庆处于高速城市化过程中，土地持续升值可以预期，财政对土地的依赖也情有可原，但土地财政增速能否支撑重2庆财政支出的超高速增长，则是另一回事。2011年重2庆财政支出增速高达44%，赤字额增速高达139%，而2011年重2庆平均房屋售价升幅仅为10%，进入2012年之后，该指标更出现下滑。如果土地出让金收入无法保持高速增长，重2庆的财政紧张状况将恶化。
除了财2政状况之外，更受外界关注的是债务情况。在地2方债2务平台模式被发明之前，政2府之手被现收现付规律约束，投资规模受限于财2政开支与项目未来现金流；而在重2庆政2府的操盘中，财2政开支之类的资源被整合为资产负债表的资本金，透过各类金融操作，来获得数倍的资产效果。如此，较小的投入可以撬动数倍总资产规模。举一个简单的数学例子，旧模式中1亿元的财政开支或许只能支撑1亿元的投资；相反，如果这1亿元投资作为资本金，撬动区2政2府以未来土地增值4亿元，合计5亿元作为资本金，在65%负债率水平上可以承受9亿元信贷，如此，总投资可以放大到14亿元。新旧模式下投资规模相差可高达十数倍。同时，在新模式之下，可暂时不考虑还本付息方面压力，依靠资产增值足以说服银行提供源源不断的后续支持。这样，地方政2府债2务平台模式绕开了中2央关于地2方2政2府不得举债的规定，经营城市的思路由关心经营损益转变为资产负债表管理，代价则是负债额持续攀升。
按照中2央审计署的数据，重2庆市2区2县2级政2府债务在2010年年底总额约为2159亿元。该数据未包含市一级ZF债务。这一数据已经大大高于黄2市2长接受采访时声称的“整个重2庆，包括区2县和市2级2政2府，跟财2政有关的债2务余额是1200亿元”，或许黄2市2长对政2府债2务的定义不同于中2央审2计2署罢。考虑到全国平均而言市一级2政2府债2务是区2县一级2政2府债务的1.6倍，重2庆2市区2县2级2财2政开支占全市比例为58.5%，如果全市债2务与区县级债2务比例在此两数之间，合理的推测是重2庆市总2政2府债2务最少在3690亿至5613亿之间，且未计算政2府担保义务、养老金缺口等隐形负债。而2011年政2府控股企业贡献的基金收入仅111.3亿元，巨量债务并未产生起码的投资回报率。
很明显，重2庆模式要持续下去的前提条件相当苛刻。如果来自中2央的转移支付减少、如果土地升值速度降低、如果天量投资建设项目投资之后难以产生合理现金流、如果金融机构收紧对债务平台信贷，重2庆都将被迫降低其投资增速，鉴于投资占经济比例高达76%，此举将导致经济增速快速滑落。
在对外宣2传中，重2庆模式强调“共富”。如果财政开支是用于民生，即使不具有可持续性，至少民众获利，也可聊以自慰。然而，数据显示的故事并非如此。
2011年重2庆经济增速达到21.4%，财政收入增速高达46%，但城镇居民收入增速为15.5%，支出增速为12.3%，对比之下，四2川经济增速低于重2庆1.1个百分点，财政收入增速低于重庆15个百分点，但居民收入增速却高出重庆0.3个百分点，居民支出增速高出重2庆0.8个百分点。重2庆2政2府支出与民众支出增速之比高达374%，也算叹为观止。在全社会产出这块蛋糕中，重2庆政2府切走的部分多了，自然地，居民切走的部分就少了。
另一方面，政2府开支存在大量不合理之处，面子工程、形象工程开支巨大且流程缺乏监督，浪费巨大，而急需的教育、医疗等民生开支存在很大欠账。例如，重2庆市条件最好的渝2北2区，在龙头寺公园投入11亿元，相当于渝北区十一五期间全部的教育投入，但是该区应修而未修的城市中小学就高达70多所，所有学校被迫实施大班制，收取昂贵的择校费用。人2民群2众急需的区人2民医2院和区中2医2院扩建工程迟迟没有动工。
民间经济的状况也难称良好。在过去数年时间，政2府相关部门随意出台税收收费政策，随意增加企业税费负担，对划入政2府“心中”的企业，人为制造不公平的经营环境，私营企业家们叫苦不迭。据政2府统计数据显示，2011年重大项目投资中，市场主导投资完成额不及计划的90%，企业景气度比2010年同期降低10%，企业家信心也降低12%。在16.5%惊世骇俗经济增速背景下，这些数据触目惊心。
回头来看，数百年市场经济发展史，已经再三论证了两条经验。第一，追求政绩而不是利润的国2营2企2业难以选择并运营具有经济合理性的投资项目，投资规模往往偏大，项目投产之日往往是亏损开始之日。给予国2营企2业垄断地位固然可以改善企2业盈利状况，却会付出两大代价，首先，企业即使盈利，利润也难以回馈ZF财政，分红比例令人难堪；其次，依靠垄断地位获利的本质是对民企、消费者征税，将降低民间经济活力、消费与投资，最终有害于经济增长。长此以往的教训可以在苏2联2经济2崩2溃史中看到。第二，债务杠杆无法永恒放大。加杠杆对经济的拉升作用有多大，去杠杆时经济紧缩的痛苦就有多大。希2腊以及更广大范围内而言的欧2洲债2务危2机正在提供活生生的例子。
重2庆为发展经济做了大量工作，某些举措对全国其他省市来说不乏借鉴意义，其努力值得肯定。然而，重2庆模式不仅追求债2务杠杆化之下政2府拉动型经济增长，而且将这一模式推到极端，极力放大政2府对资源的抽取能力、对经济的操控能力，并为此在财政、金融、司法、社会治理等各个方面强化权2力范围。这一模式不相信民间经济在创造和把握经济发展机会的能力，而相信政2府之手无所不能，为达目的，不惜横征强敛、大举负债、压制民权、削弱法治。其实，好政2府并不沉迷于权力之运用，而关注权力之约束；不谋求无度扩张政2府边界，而致力于培育民间经济与社会活力。说到底，保持对人2民的尊重与自身的谦卑，才能最终赢得社会和2谐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联系作者 highingliu@hotmail.com，作者微博 http://weibo.com/liuhaiying2011）
本文责任编辑 徐瑾 jin.x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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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重庆模式开了走了前人没走过的路，给我们留下了大量可以借鉴的经验。相比其他城市，遥遥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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