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辈子最怕什么?有人探讨过这个问题。结论是“怕呆在同一个地方,怕坐同一张椅子,怕睡同一张床”。这“三怕”里面最后一“怕”,容易让人产生翩翩联想,也容易产生纷纷歧义,更容易给和谐的家庭带来不和谐的因素,给不和谐的家庭注入彻底分解的元素。在我看来,这“三怕”应该综合来看,指的是怕日子日复一日地重复,匆匆几十年光阴荏苒,心灵的感受磨钝渐愚,额头眼角的皱纹平添渐深,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只不过是从上一辈人那里剪切过来了一个人生,然后不断地进行复制、粘贴,连刷新都没有。
敢于闯荡海外的中国人,大概都是这“三怕”的拒绝者。如其日子过我,还不如我来过日子。就这样匆匆走出国门,没有呆在同一个地方;就这样艰辛打拼,没有坐同一张椅子;就这样浪迹天涯,没有睡在同一张床。等到可以驻足回望的时候,自有一番感慨唏嘘。
其实,“一辈子最怕的是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是出自老作家沈从文之口的。他在什么情境下讲的这番话,我并没有搞清楚。但我知道他在“文革”期间,并没有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那种在外面横遭凌辱之后回到家中感受到的丝毫冷漠,都会有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还有老舍先生,同样是“文革”期间在外面饱受摧残,回到家中暖瓶空空没有水喝。对此,老舍先生儿子有过很隐晦的表述,他是应该“为亲者讳”的。这个时候,就会有“大男人小心胸” 的现象,犹如俗话所说“心眼像针别儿一样地小”。我始终认为老舍的自杀是“内因”造成的。尽管沈从文到了脚步蹒跚的岁月还是在说,“人老了,现在只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但我每天做的梦都还是不一样的”。这种梦应该已经不是欢乐中的惆怅,而是痛苦的无奈或者愁楚的悲哀了。
俄罗斯短篇小说大王契科夫说过,“一切都会过去的,但一切都不会不留痕迹地过去的。” 朱自清更是这样地感慨过:“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这些对痕迹的认识,都凝结着人生的苦辣酸甜。
我倒是很欣赏旅日中国小提琴家盛中国的一种划分。他把“日子”和“生活”区分开来。说到底,人生应该多留一些生活的痕迹,少存一些日子的苦恼,这样,“三怕”也就释然了。(来源:日本新华侨报网;作者:蒋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