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专制社会,才会流行“读书改变命运”的说法
“读书改变命运”,是我们已经听得耳朵都涨了茧子的话,而此话也无非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古话的现代演绎。“读书改变命运”这样的口号式语言的流行,并深入普通百姓的人心,无非是在提醒我们,大众所处的时代,在政治层面上,还处于政治集权的时代,这样的社会,还未走出政治专制的阴霾,这样的社会,还处于人类文明的黑暗时期,这样的社会,还未走入人类社会的文明时代,还未迎来人类文明的曙光!
读书改变命运,之所以在专制社会流行,并深入人心,分析起来,也是很让人容易明白的事情。专制社会,社会分等级,分层次,不同的等级和社会层次一般来说,享有完全不同的政治待遇和经济待遇,社会人群呈金字塔形分布,处于金字塔底层的,几乎没有什么政治待遇,也享受不到较好的经济待遇,而处于金字塔顶层的,则不仅掌握政治大权,而且享有极高的普通人难以想象并拥有的经济特权。在这样社会政治经济结构中,谁不想从社会的底层上升到社会金字塔的较高的层次,哪怕爬不到顶层,即使能爬到比目前所处的位置稍高的一层,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样,通过读书,让自己从社会的底层爬升到社会的稍高层次,自然成了专制社会大多数普通人的最好的选择。
读书改变命运,在专制社会,改变了大多数读书人什么样的命运?很简单,就是读书有可能把他从自己原来所处的阶层提升到一个较高的阶层,如此而已,而此,大约就是专制社会读书人的唯一追求和事先由制度本身决定好的“命运”吧!
读书改变命运,在专制社会,最终有可能改变的只是读书人的经济命运,只是有可能,而绝改变不了读书人的政治地位和政治命运。专制社会,管理国家的最终决策者是少数的寡头,这些寡头,封建社会称皇帝,称大王,现代社会称元首,称党魁,相对于这些少数的寡头,绝大多数人是没有什么政治权利可言的,他们没有任何政治权利,言论不自由,集会不自由,结社不自由,总之,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命运完全取决于少数寡头的喜好,而那些即使通过读书以及本质相同形式不同的科举制度进入了社会管理阶层的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只是任专制者玩弄的木偶,本身在政治上也无任何的发言权,他们和普通人一样,也没有什么言论自由、结社自由以及集会自由。因此,在专制社会,读书的好坏,和一个人的政治地位和政治命运的走向,任何关系,读书读得再好,即使做了高官得了厚禄,也无非是高级奴隶,也还要受专制者的奴役和摆布!
“”读书改变命运”,这句口号本身在专制社会也有不同的命运,有时它极度地受人推崇,有时又极度 的遭人怀疑,比如读书无用论的出现,就是极好的例证。此话的受人推崇,大约是某专制社会的某一特殊时期,政治还未腐坏,社会氛围相对公平,社会不同政治阶层上升渠道相对开放,此时,普通读书人可以较多地通过读书获得提升自己阶层的机会,比如中国古代那些被人称为盛世的时期,读书就成了大多数社会民众最为推崇的事情。相反,在那些政治腐坏,社会氛围极度不公正,社会阶层固化,阶层上升缺乏渠道的时代,读书无用论就开始抬头并流行了,在这样的社会里,大多数普通人发现,读书不读书的结果似乎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博士拿的工资并不比高中生高多少,能进入社会管理层的读书人少之又少,读书读得再好,也比不上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好,如此,读书,便不再受大众推崇,尤其是不再受社会底层的推崇,对他们来说,读书是一件成本高而收益少或者几乎为零的事情,如此,谁还会去做赔本的买卖?在政治腐化的时代,读书不仅不改变人的政治命运,还基本无法改变人的经济命运,普通人希图通过读书提升自身地位的梦想也会逐渐的破灭。
什么样的社会,流行什么样的观念,读书改变命运,这样的观念,只会出现在专制社会。民主社会,人们政治地位大抵平等,经济权利大致相同,社会阶层的区分也大约是社会分工的区分,而不是政治地位社会地位经济地位高低的区分。此时的读书,就不再是大众改变命运,提升自身社会阶层的唯一通道,读书已经成了人们根据自己的兴趣以及不同的爱好选择不同的生活道路的辅助手段,喜好做律师的,可以读法律,喜欢做总统的,可以读政治学,喜欢艺术的,可以去读艺术做导演做演员,……谁也不觉的自己的地位低总统一等低他人一等,谁也不会觉得读书了自己的“命运”就可能和以前不同了,就可以在读书少的人面前耀武扬威了,就觉得自己可以获得比读书少的人更多的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了!梁启超在近百年前所做的演讲《敬业与乐业》就极好地设想了进入到民主社会后的中国,人人都各得其所的场景,梁启超热烈地宣称“”凡做一件事,便把这件事看作我的生命,无论别的什么好处,到底不肯牺牲我现做的事来和他交换。我信得过我当木匠的做成一张好桌子,和你们当政治家的建设成一个共和国家同一价值;我信得过我当挑粪的把马桶收拾得干净,和你们当军人的打胜一支压境的敌军同一价值。大家同是替社会做事,你不必羡慕我,我不必羡慕你。”而在专制社会,掏粪工真的能和国家主席平起平坐,稍微有点智识的人,尝过等级社会的滋味的人,都知道,那握在一起的两双大手只不过是不太高明的演出罢了!
当然,任何社会都不是完美的,民主社会也是如此,生活在民主社会的人们,也还有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高低的区别,但是这种区别和专制社会中人与人、阶层与阶层之间的区别相比,那不仅是程度的不同,更是本质的不同。民主社会,给每个人提供充分的发展的机会,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的高低,一般来说,和该人的努力程度、勤奋程度、聪明程度、尤其和他对社会的贡献程度成正比(而伟大导师马克思之所以在自由民主英国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不是他的努力程度、勤奋程度不够,而是他的努力和英国人民的福祉尤其是工人阶级的福祉没有多大的关系,当然,这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
而专制社会正和民主社会的情形相反,专制社会,人的社会地位的高低和经济地位的不同和个人的努力与对社会的贡献几乎没有相对应的正比关系。而正是没有这样的成正比的对应关系,因此,所谓的“读书改变命运”,在专制社会,对普通人来说,有时也会成为一种极好的欺骗,它让普通人沉浸在自己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是命运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的意淫之中,而专制者偶尔还会抛出个把所谓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的例子,来加强普通人的意淫程度,让普通人认为自己绝有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从而把普通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身的努力与个人条件一方来,从而使普通人不再去从根子上考虑自己身处低贱社会地位的原因,以起到愚民的效果,而愚民的目的为何?很简单,无非是永久的维护自己一家一姓的特权罢了!新社会,状元文化复有兴起,不就是有人再一再对制造读书改变命运的意淫高潮神话吗?
可是,在专制社会,大多时候,人们还是要读书的,他们不得不适应社会的现实,他们还是希望通过读书提升自身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即使这种希望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渺茫,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好的教育,希望自己的孩子读更多的书,毕竟,书多得多了,机会就多了,即使改变不了自己的实际的命运,也会让自己的思想境界提升到一个不同的层次。而在专制社会,读书人要读什么书大约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尤其是在哲学、和意识形态有关的的人文科学、社会科学方面尤其是如此,这样,专制社会,读书读得越多,思想反而有可能越来越僵化,意识观念有可能反而越来越愚昧,这是一种新的愚昧,和不识字的愚昧相比,可以说,更可悲,更可怕。不识字的愚昧,有时会透露着真诚和朴实,而读书后的愚昧,却往往会显露着被洗脑后的冷漠和固执,以及在接人待物上的无情和圆滑!
不读书,几乎没有改变自身的机会,读书,又要面临着丧失自我沦为专制工具的厄运,看来,专制社会,普通人的命运,不是通过简单的读书就能改变的!悲乎哉!
只有专制社会,才流行“读书改变命运”的说法,而在专制社会,普通人其实对自身的命运改变要求其实并不高,很少有人认为自己会通过读书进入到社会金字塔的较高层,他们知道,自己和最高统治者没有任何“生殖器的关系”(套用李敖语:国民党高层之间都是生殖器关系)他们只是希望,通过读书,让自己获得稍微好于当下处境的境遇,他们的要求的确不高,可是,就是这样的不高的要求,在专制社会,实现起来,也是比较困难的。而在社会阶层壁垒森严的氛围中,在普通人穷尽其毕生之力只能分得达官贵人狂欢之后的残羹冷炙的社会里,普通人也只能用“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来自我麻醉,不然,他们拿什么来安慰自身的勤奋和努力以及汲汲上进之心?而这,恰恰是专制者喜闻乐见的,越是普通人更深地麻醉自己,专制者的一家一姓的私利越能得到维护!
专制社会,读书改变命运,说白了只不过是一种专制者给普通人制造的心理幻象罢了,如果在专制社会,读书真的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的话,那也无非是说让这些人获得了一份和他人相比稍微稳定的职业、相对体面的工资罢了,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专制社会,读书,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根本命运!做奴隶的人,读再多的书,也还是奴隶!
而真正的民主社会,一般来说,人们不会推崇什么读书改变命运此类的口号式的语言的,因为大家明白,个人生活道路的不同,不是他们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的不平等!读书改变的不是自己的个人命运,读书只是帮助自己更好选择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
草作于2016年7月22日夜 于从吾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