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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以色列很危险？想要破除这种迷信，就来海法吧。巴哈伊大花园欢迎你，迦密山欢迎你，码头欢迎你，大海欢迎你，沙滩欢迎你，落日欢迎你……还有，呃，落日下的大海和沙滩欢迎你。总之，这里的一切、所有人都欢迎你。
第二次到海法之前，我随便搜出了一个英文网帖，主题是，谈谈海法为什么值得爱。作者是个曼彻斯特的犹太知识女性，他丈夫有天说了一句“我不想死在曼彻斯特”，两人双双到以色列寻找新居，他们辗转了多个地方，最后在海法定居了下来。她说：“曼彻斯特的普通人都很好，但是，我不觉得他们有愿望、或者有什么办法能扛住迫在眉睫、不可避免的大崩溃。”他们找了一圈，找到了海法，她震惊得一塌糊涂：“天哪，这里的人竟然比曼彻斯特的还好喔！”他们二话不说就定居了下来：这里没有大崩溃的迹象，就连最近的一次恐怖分子的炸弹爆炸，也已经过去足足三年了。
我把这帖子看了两遍，想：一个能让移民爱到掏心掏肺的城市大概没什么好玩的，否则，关于海法的普通讨论就会被一大把一大把的景点游记和照片塞满，轮不到一个曼彻斯特移民来抒长篇的情。
不如让海法本地人来说说他们那儿称得上“景点”的东西：有一座迦密山，然后，山上有座举世闻名的巴哈伊大花园，然后，山的那一头延伸到地中海里，然后，没有然后了。按那位曼彻斯特女性的说法，海法人的热情友善是举世无双的；其实也可以做另一个方向的理解。你要是在路上逮住一个海法人问：你们城市除了巴哈伊大花园外还有啥好玩？有钟楼吗？没有。有举世闻名的大教堂吗？没有。有雪山或者美丽的大湖吗？没有。你们的沙滩很有名吗？……对方会善意地打断你：闭嘴！来我家坐坐吧，喝咖啡还是茶？
哪怕这座花园，都是2001年6月才造好的，我很想知道在这之前，海法的风光明信片上能印些什么：满山的小白房子？码头上的集装箱？美国人的军舰？到底有哪个标志性景观，能独一无二到配得上一句“Welcome to Haifa”的程度？以色列是个无趣的民主国家，海法又是一个以务实、工作著称的山城，市民大多痛恨步行，一出门立刻消失在自己的汽车里，要弄些起大排场、招揽游客的事，看来只能沾沾宗教这种物事的光了。
巴哈伊教是一种小众宗教，主要信条是世界宗教大团结。造好花园后，陵墓被围在了正中央，里面埋的是第一代宗师和第三代教主的遗骨，而第二代教主则埋在了北边不远处另一个滨海城市阿科——这都是约一百年前发生的事，埋的时候这里还只有陵墓，没有花园，作为国家的以色列也还不存在。第三代教主在位的时候，为了造陵墓，设法买下了海法的这块地，当以色列国成立，宣布海法为自己版图内的一座城市时，ZF没有碰陵墓一根手指头。海法遂得了一个宗教宽容的美名。1948—1953年，时任巴哈伊“护教者”的Shoghi大人在全世界的教民里选聘了设计师，给陵寝和花园做系统规划。
想想很有趣：一个犹太人国家的第三大城市，需要另一个宗教的建筑来撑场面。很少有图片资料显示上个世纪的巴哈伊花园是个什么样子。从1991年开始，全世界七百多个巴哈伊教志愿者纷纷飞来海法，为这个辉煌的大工程效一份犬马之劳。他们没白干，证据是：我进大门走了没有十分钟，就发现一个有着夜莺般嗓门的白人老妇兴奋起来，用五个彼此不同的音高连念了五遍“beautiful”，身边的扈从们立刻把相机对准了她。
大花园的园艺美学理念是工整、对称，树木花卉，只要人够得着的地方，全都用推子仔细地裁成饱满、规则、对称的几何形状，只有大型树木和那些晒得面红耳赤的沙漠植物才得免于修理。草地与花坛的边缘都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的齐整。巴哈伊教以宽容忍让为精神，墓园同样如此，没有两株植物是长到一起去的，每一棵都被园艺师的铡刀和割草机修理得规规矩矩，人行其间，如同阅兵一样。花园之间的步道上常常铺着尖尖的、样式统一的棕红色石块，踩上去有点硌硬，让人一边赞叹，一边呻吟。
陵墓和花园的入口是分开的，花园的正门在山脚下，抬眼能望见陵墓闪亮亮的金盖子，但是，想要进墓去看，就得绕到外侧的公路上，沿40度角抬头的公路向上攀登，这一点让我这种没钱的徒步游客吃过大亏，因为没等你找到墓园门口，很可能门卫已经在往外轰游客了——中午十二点要闭园。就算你提前发现情况不妙，想操着流利的英语问个路都来不及：前后左右，目力所及，你能看到的人也都和你一样挎着背包，提着水壶，焦躁不安地东瞧西望。热情好客的本地人坐在小汽车里嗖嗖地开过；他们从不上这个地方来。
巴哈伊花园给海法人带来的最实在的好处，就是寄明信片的时候气粗了不少。海法移民很多，他们盼着自己的海外亲属在收到明信片后，能捏着明信片一角拎起来，亮给崇拜自己的子女和街坊：“看，当年的巴比伦空中花园就是这样的！”在此之前，海法甚至连个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地标建筑、一个世界级名人、一种稀有动植物、哪怕只是腌萝卜之类的一样特产——都没有。
海法ZF也很明白这一点。虽说这只是巴哈伊教徒的圣地，可花园本身绝对是个投资项目。2001年，刚刚开门迎客才两个月，当时的巴哈伊教全球秘书长就发布了两项信息：第一，这幢建筑能在五年内给海法市带来2亿美元的收入；第二，根据头两个月的客流量（每星期有35000人次吭哧吭哧地爬总数为1400级的台阶），要不了一年，海法准能摘掉无聊城市的帽子，一跃成为以色列第一热门的旅游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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