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曾经感叹:上帝死了!其实,他是说,人的宗教道德感死了,判断是非的标准回到了人自己的手里,人要为自己的卓越成长而活着。所以,尼采提出了超人哲学。中国人的哲学其实没那么鲜明的。但中国古人的士大夫精神则一直是读书人的“上帝”准则。士大夫的哲学可基本概括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第一句,类似尼采的超人哲学、第二句类似基督的赎罪哲学。此后,经过儒家的整肃,士大夫的信条慢慢变为:齐家治国平天下,立言立德立功,为民请命、匡扶正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最低要求也得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但是,我体会,在我们的时代里:士大夫精神死了!我们如今只剩下普通人的生存哲学了。
治理国家、竞争天下、管理社会的统治精英们,如果不了解普通人的生存哲学,而是以士大夫精神作为经邦济世的人性依据,那是很糟糕的事情。那么,普通人的生存哲学是什么呢?下面是根据自己的体会琢磨的看法,符合实情的程度有多大就由读者自己去判断。
第一,跟着感觉走,做了再说,或者,做了也未说。古人将与君子对应的是草民、小人,君子德风小人德草,古人认为担当道德责任是士大夫的事情,因此,对小人的要求不高,甚至没有明确的要求。因此,草民的哲学类似语言和文字发明之前的蒙昧状态,是行动的哲学,是做的哲学,是力气的哲学,是无声的哲学,顶多对抗时相互尖叫几声或高兴时相互嬉笑几下。草民没得什么“三思而后行”,也不会什么“科学决策”。肚子饿了就得吃,要吃就干活,没得活干就去偷、去抢,没得力气干,就去讨去乞求。草民想异性了,就找对象,没有什么“柏拉图式”精神恋爱一说。总之,生理感觉决定心理现象。你见过草木为活着而讨论过了么?没有。那么,草民活着也不会讨论“活着的意义”之类的无聊问题。只要有活法就是好办法,不用吵吵嚷嚷的。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才是典型的老百姓哲学。
第二,攀比心是压力,也是动力。老百姓不懂空中楼阁,不会理想主义,老百姓就看身边或看得着的样子。别人活着咋样,我也要活得咋样。过得比别人好,是老百姓活着的动力。比别人过得差,老百姓就有压力。老百姓没有什么“自己的肯定是最大的肯定”这一说,老百姓就那么虚荣,喜欢别人热辣的目光仰视或羡慕地瞧着他或她,老百姓就是活在彼此的舆论里、活在张家长李家短的议论中,根本不是活在什么“个人的精神世界”里。老百姓就活在老百姓之中,不关鸟事,土地是种植物的,野生动物是可以吃的。老百姓就是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比周边的人好。为了活着甚至为了获得更好,不必有什么条条框框,实用主义是老百姓的哲学。普通人不会有“不为五斗米折腰”这样的骨气---那是家有田产的地主诗人陶渊明才玩得起的玩意。怕穷、怕落后是普通人最大的担忧,因此,富了也还要不择手段的敛财,否则,实在没有安全感;根本没有“仓廪足知荣辱”这一说。所以,什么“妓女村”“讨米乡”“骗子家族”“炒房团”等等都可以成为地域之特色经济和特色文化就不足为怪了。
第三,虽血浓于水,但自家还是最大。普通人首先关心的是自己,然后才是家人和血亲,然后才是亲戚朋友或乡里乡亲,外人就是不受其关心的人。普通人不关心政治,“政治动物”一说肯定不是针对为活着而努力的老百姓的,那是针对有了既得利益需要维护的上层人物说的。老百姓一般会全心全意为亲人服务,但不会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般的普通人党员肯定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没有切肤之痛的“政治” 老百姓不会真正关心,那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大男人爱聊聊家国大事,但那不是真关心,那是为了显得自己有见识,为了获得旺旺的人气。有了人气,这日子就好过多了;所以,要打牌、要赶热闹、要起哄,也需要闲聊。普通人抱团聚人气就有了感情,有了安全感、归属感。普通人爱国是因为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我,是为了旺旺的人气,归属感来源于安全感。可见,自己才是最大的。君不见,为了争名夺利,有手足相残、有同室操戈的?君不见,多年的好朋友为了利益翻脸无情发脾气?
第四,有样学样,无样乱撞。老百姓确实具有群氓主义特点。其心态类似非洲草原面临狮群攻击的迁徙路上的巨量水牛群,只要有人先淡定地带头反抗,其他牛都会停步面向狮群进军,那么,狮子最狠也吃不到一头掉队的小牛;反之,如果哪只胆小的带头跑动起来,那么,大家就会各顾各地狂乱的奔跑起来,这时候即使是最强壮的公牛只要被隔离出来,也会成为狮群任人宰割的盘中餐咯---所以,我在想,狮群的攻击策略一定是先惊吓胆小的公牛,而不是像《动物世界》节目里说的先选择最弱小的下手---这种策略往往不成功,因为母牛的护犊之情会激起其带头反抗,因而攻击最弱小的反而成功率不高,而先对着胆小的攻击反而于狮群更为有利。统治精英肯定熟悉狮群的最佳策略,所以,古人将统治者比喻为牧民,牧者非放牧,而是狩猎也。
总之,老百姓的生存哲学,类似儿童,为了成长,有奶就是娘;类似老人,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了苟延残喘哪怕倾家荡产;类似家庭主妇,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总之,于老百姓而言,生存就是哲学,哲学就是生存。老百姓没有什么超人哲学,也不讲精神唯美,更不会宗教道德的教条哲学,老百姓的哲学就是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来越来好!
但是,我们的士大夫精神还需要么?还能复活么?怎样才能复活并推广呢?需要复活或推广么?普通人的生存哲学需要改造么?为什么士大夫精神会死亡呢?这些问题太大,我还没有看法。但对最后一个问题,我还想说几点体会。第一,随着封建专制王朝的陨落,士大夫精神失去了其必要性;士大夫精神就是为了制衡帝王独裁而为文官量身打造的心理哲学;当社会进入民主文明后,不需要专门的人做牺牲品以便形成社会制衡机制了。第二,随着封建专制王朝的陨落,士大夫精神失去了其经济基础;古代的士大夫为什么敢于直犯龙颜呢?因为文官阶层有丰厚俸禄,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士大夫精神的本质在封建王朝的现实生活中实际上就是忠君愚民,因此,帝王是愿意发工资的。如今天下为百姓之家,帮着帝王出谋划策以便帝王家族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士大夫是没人欣赏的。第三,封建晚期的独裁艺术更炉火纯青了。如果要独裁就要独裁到底,用不着有人忠言逆耳、有人吵吵嚷嚷。图个耳根清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可使吃饱,不可使动脑。因此,士大夫精神自清朝入关以后,就日渐式微了。第四,普通人的生存哲学本来就更人性一些,当人们能活着并且还能活得有滋有味的时候,谁稀罕那具有大无畏革命精神的士大夫精神呢?活着,不就是为了活着,并活得更好么?这才是人生之终极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