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新经济地理学”是以数学模型为基础创建的。对于克鲁格曼及其他倡导“新经济地理学”的经济学家来说,模型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代表。克鲁格曼认为:“新经济地理学”在模型策略、技巧和原则不同于传统的经济地理学,他们利用模型来解释发展理论”[26, 4]。克鲁格曼认为:“新采用的‘新贸易’及‘新增长’理论模型技巧与传统的空间分析不同,它从个体的最大化中得到行为的集聚。”[28]
但对地理学家来说,这些并不是创新成果。在他们看来,尽管“新经济地理学”提高了建模的技巧和理论规范,但它对模型的应用与60年代它的先驱 (经济地理学的孪生姐妹)———空间科学并没有太多的差异,即都是源于理论假设和逻辑实证方法,更何况地理学20世纪60年代的计量革命对地理 (空间) 模型应用已经相当熟练。克鲁格曼的方法常开始于一个实际问题,然后通过数学模型的建立来解决。但不幸的是,这些方法及理论对大多数同时代的经济地理学家并没有吸引力,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放弃了计量地理模型的追求,转而追求一种模糊的方法[35]。
很显然,虽然在研究空间集聚、区域增长与集聚以及国际贸易的地理关系时,许多经济地理学家与克鲁格曼及其他经济学家有着相似的兴趣,然而从方法上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许多经济地理学家已经放弃了过于形式的模型,而寻求更现实的方法,如不同类型区域的政策以及社会、文化和制度的影响等;而克鲁格曼仍然依赖不现实的假设模型,并用之代替真实世界中问题的核心部分[26, 35]。
地理学家过去由于注重数学模型所带来的一个后果是对区位的忽视[35],如在传统的空间集聚模型中,区域、区位和场所常常用来代表某种经济景观中抽象的点或其他的形状,而文化、社会、历史、制度等对于决定经济过程和形成经济景观非常重要的因素却被忽略了。在区域集聚研究中也是如此,文化、社会、历史、制度这些要素在同时期的经济地理学家的研究中则普遍受到重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新经济地理学”并不能解决空间 (区域或地方的) 经济的概念以及空间经济与经验世界的关系等问题。
“新经济地理学”,除了过于依赖抽象、简化的数学模型以外,普遍被认为缺乏实证研究[35, 10]。虽然克鲁格曼和其他学者如亚瑟在他们的模型中使用了经验检验,但这些经验数据不足于使读者对模型的相信。更何况对于“新经济地理学”来说,在理论与经验之间仍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正因为如此,“新经济地理学”的许多内容并没有引起地理学家的兴趣与赞赏。例如,新区域集聚模型被批评为几十年前就被威廉森等人检验过、在本质上与新古典方法相似的模型[34]。再如,“新经济地理学”的空间集聚模型忽略了许多要素,如国家行为和外在需求等[43]。
“新经济地理学”的另一个缺陷是没有意识到技术对经济过程的重要性。从外部性上来看,“新经济地理学”强调的是资本外部性而不是技术外部性,这样技术溢出的外部性在“新经济地理学”中便没有得到重视。恰恰相反,80年代后许多经济地理学家开始研究技术对促进产业增长、区域发展和经济全球化的作用,如区域产业发展被认为是本土化的过程等。而克鲁格曼将外在经济和区域产业集聚与国际贸易联系起来,对产业地理学进行了一次不小的修正。
3.2 “新经济地理学”与经济地理学的对立
“新经济地理学”除了其方法及理论框架在认识论上的局限之外,更致命的是他们对地理学不甚了解。克鲁格曼在其标志着“新经济地理学”运动开始的名著《地理学与贸易》[21]一书的参考目录中仅引用了4条地理学的条目,其中的2条分别是1927年和1940年的[19]。在最近的《发展:地理学和经济学理论》[26]一书中,克鲁格曼仅仅参考了地理学家们的2项主要研究内容。其他“新经济地理学”的作者如Arthur和Barro以及Sala-I-Martin根本就没有引用地理学家们的研究成果[34]。即使克鲁格曼引用地理学家的工作,也经常拼错他们的名字,在他1995年出版的《发展:地理学和经济学理论》一书中就可以发现这种情况。
尽管“新经济地理学”家希望将经济地理学回归到主流经济学中,但对经济地理学却持轻视态度。按照“新经济地理学”学派中的经济学家的看法,“地理学家常常简单地反对模型,反对定量,反对明确”(特别是由于他们在数学建模上的不足)[13]。克鲁格曼对最近经济地理学放弃空间科学 (数学建模) 而转向新马克思主义学派等的研究方式感到相当的迷惑不解,其他的经济学家也有类似的感觉[13]。在他们看来,定量方法及数学模型是描述和表示经济世界的最佳方式,地理学家最近却放弃这个传统而寻求更加“模糊”的方法是不明智的。事实上,当读到有关“新经济地理学”特别是克鲁格曼的著作时,许多地理学家对其中傲慢的词语和看法感到愤慨。克鲁格曼和其他的一些经济学家一开始就意识到大多数经济地理学家可能没有认识到“地理学”所代表的真正意义。当克鲁格曼开始建立“新经济地理学”时,他就预言地理学家不会喜欢他对“地理学”术语的用法和他的模型。
克鲁格曼[28]声称:“新经济地理学最明显的贡献是它帮助结束了主流经济学中不考虑空间结构问题的做法”,但地理学家事实上已经做了许多他们想要做的工作[34, 35]。
尽管经济学与经济地理学之间有密切关系,但绝非系统性的,因为它们分属于不同的学科体系。当20世纪70年代经济地理学家引进经济学理论和方法时,经济学家似乎不想与经济地理学家进行交流;今天,经济学家试图从理论上对地理学进行再定义,想建立一个“新经济地理学”时,地理学家深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