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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里的与书外的
读高鸿业先生《一本拯救资本主义的名著――解读凯恩斯＜高业、利息和货币通论＞
说起凯恩斯的《通论》，不仅仅是经济学圈内人知道，相信不少圈外人也都耳闻；说起高鸿业先生，相信至少中国所有的治经济思想史或西方经济学的人也都知道，从当年翻译萨缪尔森的《经济学》到最近重译凯恩斯的《通论》，高先生对于中国经济学界引进并借鉴现代西方经济学方面的贡献之大，少有人能及。手头有一本新书《一本拯救资本主义的名著》，是高鸿业先生对凯恩斯《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进行的解读。名师解读名著，自然引起了我的兴趣。看完全书，有很多想法。这些想法，有些是关于这本书本身的，而有一些，是由书里而及书外的感慨。
尽管《通论》是一本名著，但正如高先生在书中所言，甚至经济学专业人士也感到原著理解的困难。就我接触到的不少经济思想史专业的学生而言，他们对凯恩斯思想的了解，并非来自阅读《通论》本身，而更多来自于一般经济学教科书的转述或介绍。《通论》难于被理解的原因，高先生在书中也有交代。我倒是想起另一与凯恩斯同时代的经济学大师熊彼特临终时所言：“对于经济学这门学科，过分通俗化，使社会大众都能懂，可能反倒会有害于这门学科的发展。”这或许代表了那一时代经济学家们普遍的看法，因此，凯恩斯《通论》的难懂也就不能想见。但问题是，经济学作为一门实证性很强的学科，容不得读者对于一些基本的原则的理解产生更多的歧义，这点完全不同于文学的所谓提倡“由读者进行第二次创作”，所以，即便再难，也必须读懂。高先生在这本书中，不仅逐章逐节地对《通论》进行了解读，而且还又从宏观上将其中的主旨抽出，能让读者在阅读《通论》时既能“读进去”，又能“读出来”，从这个意义上看，高先生对《通论》的解读的确对于真正想读懂《通论》的人有扶杖登高的意义。
高先生不仅仅在书中对《通论》本身的内容进行了解读，还对这本书所产生的历史背景以及书本出版后产生的历史影响也进行了精彩的阐述，这对于理解这本书本身无疑也具有重要的意义。近年来，我自己深感到，中国经济学界在引进西方经济思想时，缺乏这种历史主义的眼光与情怀。比如，任何一个民族国家，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上，应该有不同的经济政策。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一个很具体的例子就是十六世纪的英国、十七世纪的法国、十八世纪的德国以及十九世纪的美国，在步入所谓“现代经济”轨道之前，都采用过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主张刺激出口限制进口的重商主义政策，只是在这些国家都成为“发达”国家之后，才提出以所谓“比较优势”为理论基础的自由主义的贸易政策。但这段历史连同中国作为一个刚步入现代化过程的国家这一现实都被我们的主流经济学家们视而不见，也跟着二十一世纪的美国经济学家们一个劲地鼓吹自由贸易的好处。在对待凯恩斯的遗产上，主流经济学家们又重复了这一错误。比如，自二战以外，表面上看，主张ZF干预的保守主义经济学以及主张更彻底市场化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两派，处于互相斗争互有得失、此一时彼一时的状态，但千万不要忘记，正如克鲁格曼在其名著《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中所言，西方主要的问题始终是“个人消费能力跟不上生产能力的增长”，因此，凯恩斯经济学始终是西方各国ZF最基本的政策依据。即便是里根与撒切尔时期也是如此，只不过仅有程度不同以及说法的不同罢了。但国内不少主流经济学家也无视这一点，他们主张在中国搞彻底的自由市场经济，一些人甚至发展到了反对一切ZF对经济的干预的“逢ZF必反”的经济无ZF主义地步。也因此，高先生在解读《通论》时表现出的历史主义态度值得今日的中国经济学界学习。
高先生在书中，还对《通论》进行了评价。近年来，国内主流经济学界配合他们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主张，也对凯恩斯的思想进行了批评，但无疑都是延续哈耶克等人的思路，认为凯恩斯的主张中过分依赖于ZF，而忽视了“ZF失灵”，或会导致所谓“通往奴役的道路”。而看完高先生对《通论》的批评，最有意思的一个对比是，高先生对于《通论》的评价，运用的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观点，指出《通论》最大的问题在于它仅力求于在流通领域解决经济危机问题，而不丝毫没有触及到生产领域；解决的办法也局限于资本主义的框架之内，而没有看到问题的最终解决必须否定资本主义本身。可以说，这与国内主流经济学从新自由主义观点立论批凯恩斯是完全相对立的思路。在此，我无意于评价两种思路的对错得失。但我想做一点“价值判断”，也算是“书外之论”：高先生当年是获美国的经济学博士学位并在美国多所大学任教，算来也是名副其实的“海归派”，浸融于西方经济学日久，犹能做到“看山是山，见树是树”。而我们今天某些“海归派”、“后学们”，拾得一点西方经济学皮毛，写几篇随笔性文字，就大有灭掉包括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内的其他各派的架势，两种境界孰高孰低，还需要多说吗？
索性再借题发挥两句。因为亲身经历了改革开放以来西方经济学在中国的传播过程后知道，当年的同样与高鸿业先生一样为西方经济学在中国的启蒙与普及做出贡献的那些人，后来终于耐不住寂寞，下海的下海：或成为证券界头面人物，或成为某某公司的独立懂事，最不济的也可以到外开讲座或写若干本畅销书换些银两；当官的当官：或成为ZF经济学家，风光的早已身居要职，主持经济立法方面的工作。惟有高鸿业先生一如既往地在引进、借鉴、教授西方经济学的岗位上坚持下来，因此，手捧这本《解读》，我不能不生出对高先生更多的敬意。
10/8/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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