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航MH17事件以来,欧盟、美国纷纷对俄罗斯施加经济制裁。经济制裁简单说就是“我不买你某样东西”或“我不卖你某样东西”。俄罗斯也不示弱,宣布禁止从欧美进口蔬菜水果等农产品。
一项交易的达成,买卖双方缺一不可。所以,无论是“不买”还是“不卖”,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导致生意没得做。区别只是在于,谁主动谁被动。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国际贸易纠纷中,主动的一方往往是买家。也就是说,一国会经常威胁另一国:我不买你的东西,比较少见到一国威胁另一国说:我不卖东西给你。在国际贸易谈判中,焦点往往集中在一国愿意开放多大的市场给另一国,换言之,一国愿意买多少另一国的货。可见,在国际贸易中,普遍的担心是人家不买而非不卖东西。
大英帝国为什么发动鸦片战争?不是为了掠夺中国的金银财宝,而是迫使清政府开放口岸,允许英国人在中国做生意,允许中国人购买英国的商品。我们千辛万苦加入WTO,也是为中国商品打开一个全球性的市场。
市场经济更大程度上是一个“买方市场”而非“卖方市场”。从来都是卖方使出浑身解数把产品卖出去,很少有买方为买某件商品费尽千辛万苦。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与市场经济的生产特点有关。
提到市场经济,一般都会想到分工与专业化。市场经济里的生产绝大部分是“为他人作嫁衣”,生产者只消费很少甚至不消费自己生产的产品。
工业生产就不用说了,就拿农业来说,发达的市场经济里面,农民都是职业农民。农民只是选择生产一两个品种,自己只消费极少的部分,绝大部分都是要卖掉变现用来购买自己所需的种种产品和服务。没人购买他们的农产品,他们就没有钱来购买自己的生活必需品。传统农民立足自给,什么都种一点,他们并没有迫切的出售自己产品的冲动。
美国的农民是全世界职业化程度最高的,农场都是动辄几千上万亩的规模,这意味着美国农民是最依赖市场的,最害怕没人买他们的产品。
美国政府要想对某粮食进口大国实行禁运,美国农民首先就不答应。美国农场主是一个力量相当强悍的群体,选票集中,要上台当总统,讨好农民是必须的。美国政府不但不敢得罪农民,而且几乎是惯着他们——美国农民收入的50%来自于政府补贴!直接服务于美国农民利益的美国农业部(USDA)雇员超10万,是仅次于美国国防部的第二大部门。所以,借十个胆,美国政府也不敢搞农产品出口禁运。
中国哪里的农民职业化程度最高呢?东北。东北的农民才是真正的农民,因为其收入绝大部分来自于务农。相形之下,南方的农民大部分是伪农民。南方大部分农民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务工而非务农。
这些年来东北的粮食为什么增产最猛?三个原因:一是东北耕地潜力大;二是东北是职业农民,职业嘛,花的心思更多,地更可能种得好;三是政策倾斜。这些年,国家的支农力度在东北是最大的。国家给的东北粮食最低收购价是全国最高的,东北的粮食外运还有政府补贴。这些南方是有所不及的。
何以至此?根本原因是因为东北农民职业。职业农民收入就全靠种地了,一旦粮食卖不出去,对东北农民的生活影响最大。南方的“伪农民”们,种地快成了副业,粮食卖不出去,家里还有其他务工收入,卖粮意愿没有东北那么迫切。会叫的孩子有奶吃,东北农民急于卖粮叫的最凶,政府自然优先安抚了。
上面说的是市场经济的分工,某种程度上它让买家处于相对强势的地位。接下来要谈一下市场经济的另一个特点导致的卖家“被动”。
市场经济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大规模生产,无论是工业还是农业均有这样的特点。工业不必说,市场经济下,农业生产的趋势也是集中。美国的大农场、中国当下的土地集中流转均是证明。
大规模生产意味着资源的集中使用,而资源的集中往往是通过使用权的转移——也就是负债来实现的。负债经营是商业社会的常态,工业如此,农业亦如此。美国的大农场主很多地是租来的,中国东北农民很多地也是租来的。有个叫北大荒的公司就囤了大量的地,租给农民种。
当生产是以负债形式进行的,现金流就是非常重要的。一旦生产者的现金流覆盖不了债务,那么生产者就会破产。生产者的现金流来自哪里?当然是销售产品了。一个没有负债的农场主,当农产品卖不出去的时候,他也许可以等一等,反正没人催他。但是有还债压力的农场主,恐怕就等不起了,他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卖出自己的产品。
房价现在之所以这么高,完全是买家哄抬物价,其实债台高筑的开发商比你着急得多。在中国做开发商是幸福的,因为这里有着全世界最着急的买主。
什么叫经济危机?简单说就是大量的企业和人偿还不了债务,经济危机另一面就是债务危机。如果一个社会里没有债务,那么这个社会永远不会有经济危机。但是债务是实现资源集中利用的主要途径,因此只要有债务的存在,就有爆发经济危机的可能。资源的集中使用提高了生产效率,提高了经济发展水平,同时也带来了经济危机的可能。看来好事不能两头占。
因此,市场经济的生产方式决定了,卖方一般不会主动发起威胁的,否则就是“自绝于人民”。当然,例外不是没有。1973-74年,为报复西方对以色列的袒护,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决定西方国家石油禁运。
石油可是工业的血液,OPEC又是全球石油最主要的供应商。OPEC以为石油禁运会让欧美经济彻底瘫痪。但事实是,在石油禁运这一年,美国GDP仅仅下滑了0.3%。为什么石油武器对美国的伤害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因为替代品的出现。高油价导致美国人节约用油,日本的小型车开始在美国大行其道。没错,小型车就是石油的替代品之一。
反倒是禁运后,OPEC经济增长大幅放缓,以沙特为例,禁运前几年经济都是20%的增长,此后经济增长在个位数,不少年份出现负增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什么?其实很好理解。首先,石油禁运催生了石油替代品的开发,长期内减少了石油的需求。
其次,当一个人发现合作伙伴不可靠的时候,会减少对其依赖。经历石油禁运之后,西方能源危机意识增强,替代能源及自身能源的开发加强,那么最后对OPEC的石油需求就会减少。
美国随着页岩气技术的成熟,能源上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了。对于OPEC国家来说,石油几乎是全部的依靠。石油禁运最终抑制了石油的需求,最终损害的自然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