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度经济学发展的前景
聂辉华
这最后一章的主要目的是讨论新制度经济学(NIE)在模型技术方面的前景,反映了“修正派”和“革命派”的冲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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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目前的NIE而言,主要的问题在于,缺乏一个“统一的声音”(one voice),即没有严谨的、统一的分析范式,也没有精确定义的边界。这归因于NIE各个分支是在不满意新古典理论的前提下各自单兵突进的发展过程。此外,直到今天,对于如何最有效地在经济学框架中处理制度和组织问题也没有形成一致意见。一个可喜的进步是,区别于老制度学派(美国制度学派和德国历史学派),NIE利用新古典经济学(Neo)的分析工具(尤其是边际分析)来分析制度的运作从而揭示制度在经济运行中的作用(Coase,1984)。
分歧由此产生,修正派(extended school)认为,如果一开始就利用新古典的模型技术,并在此基础上加以扩展,而不是过多地描述历史,那么NIE的进步会更快,甚至会迎来一次“制度学派的复兴”(renaissance of institutionalism)。然而“革命派”(revolution school)批评道,早期的NIE过于简单地套用Neo的模型,忽视了正交易费用和有限理性,这实际上远离了真实的经济世界。
在模型技术上,到底NIE的发展是仅仅可以通过对Neo进行修正实现,还是需要一次革命式的改变,这是一个问题(is open to question)。根据霍奇逊(Hutchinson,1978),现代经济学只有三次“革命”,第一次是19世纪30年代的“凯恩斯革命”,第二次是60年代库恩的“范式革命”,第三次是70年代的“大批判”(如卢卡斯批判)。
修正派的观点
NIE对Neo的借鉴主要是边际主义(marginalism)、理性假设(rationality assumption)和以数学为基础的优化程序(optimization procedures)。在此基础上,NIE对Neo作了一些修正:(1)制度非中性;(2)存在多种形式的产权,利润最大化不是组织的唯一目标;(3)正交易费用;(4)分析单位是个人决策者而非组织或集体,每个人在制度约束下最大化效用。
修正派的典型代表是波斯纳(Posner),他(1993)认为NIE的贡献主要在于术语学的转变(terminological changes),而不是显著的理论进步,因此NIE实际上与Neo没有差异。他主导的法经济学就突出了这点,坚持了完全理性的假设。波斯纳的观点遭到科斯(1993)和威廉姆森(1993)的猛烈批评。诺思早期的观点也可归入“修正派”,他(1984)认为制度的非中性主要体现在施加特殊的约束条件(如意识形态)。根据DeAlessi(1983)的概括,NIE对Neo的修正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用效用最大化统一生产者(厂商)和消费者的最大化行为;考虑行为人的制度约束。
革命派的观点
革命派对修正派从假设矛盾等6个方面进行了反击,认为混合模型是失败的。
1、自相矛盾的假设(contradictory assumptions)
修正派试图在传统新古典模型的基础上导入一些制度性约束,形成某种“混合模型”(hybrid models),这种努力突出地体现在正式的委托代理理论和机制设计理论上。在混合模型中,一方面决策者被假定可以无代价地获得一些信息或知识,另一方面又假定他需要为获取信息或知识付出交易费用。这相当于把决策者置于一个正交易费用和零交易费用混合的世界中。以委托代理理论为例,既假设委托人可以零成本完全了解生产技术、组织结构和代理人的效用函数,但是却又假设委托人对代理人的行为完全无知,需要付出成本才能引诱代理人的最佳行为。如果委托代理理论试图模型化“有限理性”的话,那么这种努力明显是失败的,混合模型实际上不是假设人是有限理性的,而是“超级理性”的(杨小凯)。因为即便在新古典一般均衡理论中,代理人之间都不需要了解其他人的效用函数。教材的作者指出,如果这种相互矛盾的假设不影响结论,那么也就罢了,但是这偏偏是关键假设。
2、预测的准确性(predictive accuracy)
尽管如弗里德曼(1953)所说,假设的真实性不重要,重要的是理论的可预测性。但是,混合模型把有限理性、正交易费用、对关键数据的完全知识和理性决策行为这些自相矛盾的假设糅合在一起,不可能产生可预测的结果。例如,假定人是有限理性的,那么决策结果必然有偏差,不仅不可能优化,而且没有可预测的均衡结果,或者说均衡太多了,无法预测。
3、优化成本(optimization costs)
决策者执行优化时的成本对于行为有重要影响,不幸的是,新古典完全忽略了一些成本,同时给予另一些成本以局部考虑。以新古典企业理论为例,企业家对生产技术和企业创立的决策成本为0,而实际上,企业家的决策应该是环境(时间)的函数,决策是一个连续的、不断调整的演化过程和学习过程。在这个意义上,企业家的优化成本应该也是一个演化和学习的过程,但是在新古典企业理论中看不到这些。真实世界中的优化成本包括三个方面:(1)决策方法成本;(2)收集数据的成本;(3)选择成本。
4、无穷递归(infinite regress)悖论
由于优化成本的存在,实际上完全理性的决策不会出现,因为这会导致一个逻辑上的悖论。假定决策方法A被选择,那么选择A的方法B作为更高一阶的方法必然要更多的优化成本,如此无穷递归,最后必然有一种方法是毫无理由地被选择的,即“理性的事情就是不理性”(Pingle,1992)。这可以解释现实中,人们为什么采取拇指法则(rules of thumb)或者“捷径”来决策。在意味着,在有限理性下,最优达不到,而次优(约束条件下的帕雷托最优)也难以达到。
5、经济效率(economic efficiency)
效率是经济学追求的目标,但是如何定义效率却难以令人满意。存在三种对效率的定义:(1)新古典福利经济学对效率的定义,即无摩擦世界的效率;(2)比较制度分析中,对于不同制度之间效率的横向比较;(3)特定约束条件下的最优化。第一种定义其实和第三种是一样的,都容易陷入“套套逻辑”(tautology)。
6、协调效率(coordination of activity)
NIE质疑新古典均衡的实现过程和稳定性,这其实是哈耶克的批判。后面的NIE范式探讨也基本上都是奥地利学派的观点,包括偏好移动、分散决策、知识分工等,此处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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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书中没有“修正派”和“革命派”的称呼,是我自己起的。
这是一个读书笔记,引用请注明。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2-2 12:24:47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