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世界的本质首先应该知道“世界”这个符号是和什么对应着,一切知识首先是由符号构成的,没有符号我们写不出任何文章,没有符号我们形不成任何表达,没有符号我们也不会产生任何疑问。我们之所以经常追问“世界是什么”或者“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就是因为在我们的表达中有“世界”这个符号存在。因此在探寻真理的开端我们首先没有必要去弄清“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我们首先需要弄清楚的是在我们说出“世界”这个符号时,“世界”这个符号代表的是什么东西。我们总不能说当我们说出“世界”时,“世界”这个符号就已经把“实体”或“真正的存在”或“真正的唯一之存在”或“真正的存在之全体”或“真正在现实中存在着的”称谓出来了,因为我们所写下或者所说出的就仅仅是“世界”这样一个符号,而当“世界”作为一个符号被我们表达出来的时候,我们的思想就已经把“它”设定成了一个固定的存在,设定成了一个独立于自己而存在的对象。难道那“无所不包甚至把我都包含其中的当下感受之大全”真是“世界”吗?当我产生这样的疑问时,我发现我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符号的旋涡,而我又明显地感到“世界”这个符号和“世界”这一声音根本就没有把我要捕捉的“世界”描绘出来,因此我觉得十分有必要把“世界”这个符号在一般人心目中所对应的对象揭示出来。
那么“世界”这个符号究竟是和什么“现实的东西”相对应呢?我们经常谈论“世界”,我们每个人也似乎明白自己所谈论的“世界”指的是什么,那么你确实知道自己所说的“世界”是和什么相对应吗?我看你其实不是很明白。
其实“世界”作为一个符号在一切庸俗之人的心目中所代表着的都是同一种观念,这个观念就是:“它”是一个具备“客观空间形式”的,有的地方明有的地方暗,有的地方是空虚有的地方存在具备阻挡性的“物体”的,绝对不会自行消灭的“无穷大空间形式本身”。我说“世界”这个符号指谓着的就是人们头脑中的这样一种观念,非但“世界”符号如此,一切名词概念也都是和我们头脑中的某种观念相对应,“电子”、“光子”、“分子”、“质子”等符号全不例外,因此当我们说“世界”存在时其实就是我们自己的思想坚信有一幅合乎以上描绘的“立体图画”在“时间之中”毫无间断地连续存在。
那么“世界”果真是一幅固定的“立体图画”吗?或者我们可以这样问:难道世界真是一种“恒常的现象”吗?如果“世界”之“本身”是一种具备固定空间形式的“恒常现象”那么我们哪一个人哪一个生物所感受到的“当下形象”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如果“世界”之“本身”是一种具备固定空间形式的“恒常现象”那么我们在哪一个时刻所感受到的“当下形象”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如果“世界”之“本身”是一种具备固定空间形式的“恒常现象”那么“时间”这个符号所代表着的“对象”又是什么?“时间”又怎么可能在“世界”中存在?究竟是“时间”在“世界”中存在还是“世界”在“时间”中存在?真有和“时间”这个符号对应的对象存在吗?哪一个物理学家曾经证明过“时间”是存在的?既然没有任何一个物理学家证明过“时间”存在,那么物理学又凭什么用“时间”这一物理量来规划一个假想中的“客观世界”呢?
严谨的逻辑容不得我们继续追问,因为再追问就牵涉到对于整个物理体系的推翻,我们必须按部就班地从头开始,慢慢地解析这令我们无限困惑的“世界”,而这整个的过程无非就是慢慢地化解我们自己的疑问。
众所周知,在我们地球这个环境中不同的生物用不同的感官感知世界,比如蛇用红外线感知世界,由此猜想在蛇的头脑中世界应该有另一种样子。而蝙蝠靠自己发射的超声波反射来感知世界,由此猜想这很可能是它们昼伏夜出和倒挂而息的原因,因为蝙蝠向天空发出的超声波是一去不复返的,向大地发出的超声波是可以反射回来的,因此蝙蝠感知到的世界很可能和我们感知到的世界恰恰相反,即天空是无边的黑暗大地是无边的光明。由此我们想到,如果“世界”这个符号代表着的是“没有任何根据而存在着的一个固定的空间形式”,那么这个“固定的空间形式”究竟是人所看到的还是蝙蝠所感受到的呢?
你不妨在自己面前放一片绿叶,然后你不停地注视着它,经过几天你会发现它变得枯萎。但是你会认为“它”仍然还是“原来那片叶子”,当然这种认识完全是你没有根据的自我确信。在我们用“它”或者“这片叶子”指谓“那根本不可指谓的东西”时,“它”这个符号代表的是什么?“这片叶子”这个符号代表的又是什么呢?我们发现刚会说话的孩子也会说“它是原来那片叶子”这句话,由此想到“它”作为声音或者符号当其被表达出来的时候并不代表什么抽象的东西,孩子根本就不理解“实体”概念,甚至还没有听说过“实体”这个名词,“它”在孩子的心目中实际上是和“树叶在孩子头脑中形成的当下形象”对应着的,而“原来那片叶子”则是和“原来的某一时刻树叶形象留在孩子头脑中的印记”对应着,于是孩子说的话实际上完全是一句错话,即“现在看到的一个枯萎的形象和原来看到的一个绿色的不枯萎的形象是同一个形象”。孩子说的是错话,而不是孩子的我们也始终在说这样的错话。我们总是认为有一个“具备固定空间形式的世界”是一直存在着的,而这个错误结论的得来就归咎于我们语言表达的惯性,或者说这完全是因为我们那顽固的自信。
“世界”是一个固定的东西吗?在我们的记忆中那个包含着我们儿童身体的“过去的世界”如今在哪里存在着?有人说“那个世界”已经“发展”到现在来了,“那个世界”就是现在“这个世界”,“它”在“时间”上向前迈进了。我十分不理解这个解释,“那个世界”是那个记忆中的图象,“这个世界”是这个感受中的图象,它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图象,如果你说它们是同一个“世界”,那么“世界”这个符号代表着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它”不是一个图象吗?反之,如果说“世界”这个符号代表着的是一个“空间形式”,而由于它既不代表这个时刻的空间形式,也不代表那个时刻的空间形式,那么它究竟代表谁感受到的空间形式呢?
也许迷信物理学的人会说,物理教科书上的大量物理数据也描绘了一种图象,比如“太阳的半径是若干米,”“银河系中心到太阳的距离是若干光年”等,这些数据所描绘的图象才是“世界”本身的空间形式。那么如果这不是我们的思想把一个假设的具备永恒不变之空间形式的东西当成了真实的没有任何根据的绝对存在又是什么呢?这个假想依靠的也是放在面前的一把米尺和一个巨大的数字,而“米尺”仍然是一个“变化着的现象”。另外我们还有这样的追问:假设那些数据果真描绘着“世界的本来面目”,那么谁又能看到这个“本来面目”?谁能同时看到一切天体的“真实”大小和“真实”距离?如果任何观察者在任何位置都不可能看到这样的图象,不是因为技术的不精湛,而是因为逻辑的不可能,那么这个图象不是一个虚假的图象又是什么呢?
由树叶枯萎的实验我们可以想到,一切宏观的形象其实都不是固定的形象,任何东西在任意两个不同的时刻都不是同一个,而它们之所以会成为“同一个东西”完全是我们的思想在起作用,是我们那顽固的自信把“它们”规定成了一个对象。进而可以想到,即使在一个时刻“物”的边界也不是确定的,我们应该把任何名词都理解成一个变化,“物体”其实是“动变”,“世界”应该用一个动词来形容,而“物体”观念在我们头脑中的形成其实是由于“物体”的相对稳定性所造成的主观认识。于是我们发现人们常说的唯物主义者反而是真正的唯心主义者,一切对哲学嗤之以鼻的物理学者实际上都是顽固地坚持唯心主义的混蛋。
有些不了解现代量子物理学的人可能要说,宏观物体或宏观现象的不稳定是由于“微观物质”的位移运动、蒸腾沉降、辐射吸收、结合分解等因素造成的,你不能因为看到了宏观现象的不稳定就断言世界上没有“客观存在的物质”,我们仍然相信“世界”是“客观存在之物质”的堆积体。这样的观点无非是把“具备恒常空间形式的东西”假设成了一种极其微小甚至人类根本没有办法观察的东西,而这种观点之所以出现其原因就是人类对于疑难的逃避。人类不愿意承认自己观点的错误,于是就想出了一个逃避错误的托词,因为“微观世界”是很难观察的,谁又敢说“没有具备永恒空间形式的细微颗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