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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江南私企打工手记(2005) [推广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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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私企打工手记(2005)
作者:吴奇 文章来源:《天涯》2007年第2期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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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 更新时间:2007-3-21

江南私企打工手记(2005)

[作者附言]

  2006年11月19日,取1119的谐音,绿家园志愿者民间环保组织将连续十年,通过电视、广播、报纸和网络媒体不间断地关注中国西部的江河谓之为“江河十年行”行动。其路线是:始于都江堰,沿着大渡河上到康定木格措,穿过雅砻江的锦屏峡谷、攀枝花的二滩,然后走进云南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

  “江河十年行”,将选择十户人家,十个特殊景观和十条江河的水质,在未来十年中,把这些江河的生态景观及生活在这些江边民众的命运即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关系一同记录下来。

  中国江河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住在江边的民众更要直面众多的选择。当然,也正是有了这些挑战与选择,才有了“江河十年行”的意义。我们期待着明年的江河行,去感受那里的自然,去发现那里的问题,去记录那里的变化……

  (本文图片均为作者本人提供,想了解更多详情请看www.nujiang.ngo.cn)(本文图略)

  资料写作者、提供者:汪永晨,记者,环保组织“绿家园志愿者”创建人,现居北京。主要著作有《绿镜头》的观念。曾获“自然写作奖”。

你明天可以上班了

  “你明天可以上班了。”这是老板对我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那个四月的下午,我跟老板谈好工资之后他这样对我说。令我意外的是仅仅需要这么一句话,我就可以上班了。我又特意问了办公室的人,需要办理什么入厂手续吗?他们说不需要,只要你跟老板谈好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我们这里就这样,没什么手续,也不签什么合同。

  于是第二天早晨我就开始上班了。老板那里只有我的一份资料,那份资料只有一行,上面有我的名字、年龄、学历、电话。仅此而已。这是我工作五年来所见到的最为简洁的入厂手续,那就是:“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堆满垃圾的车间

  这是我所见到的最为肮脏的车间,其肮脏程度远远超过我的设想。我所在的金属加工车间是全厂最乱最脏的车间。全厂有三个主要的车间,是两个装配车间和我所在的车间,还有两个小一些的加工车间、一个成品库、一个原材料库、一个刀具和工具库,除此之外是一座两层的办公楼,一座砖木结构的大瓦房是我们工人的食堂,老板和管理技术人员在办公楼一层有个小餐厅。

  每天早上七点半,当车间两层楼高的巨大铁门被缓缓推开,我们一天的工作也由此推开。大家先换上工作服,几乎没有一件工作服是干净的,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油污。每个人操作的机器都被各种油料包裹着。机床内部注满了润滑油,露在外面的大部分导轨、手柄,整个机床需要转动和移动的部分都离不开机油的润滑。这都不算什么,制造油污的主要源头是加工零件时使用的冷却液。一般是加了水的乳化液和柴油,都很脏。

  通常情况下干活都要用到冷却液。“钻木取火”这个发明大家都知道,主要是利用摩擦产生热量,一直达到燃点着火。我们加工零件,要尽量减少热量,不然零件很容易变形,达不到精度要求,机床使用的刀具也会很快磨损报废,严重的还会把刀子融化掉。加工的零件一般是铁或者钢材,所用的加工刀具是高速钢或者很硬的合金材料,如果不用冷却液,几乎就没办法干活。由于机器的转动,冷却液就很容易被甩得满地都是,虽然可以用其它东西遮挡一下,但是要彻底不让冷却液外溅是不可能的。所以操作机器的人就不可能不沾满油污,有时冷却液会飞到头上、脸上、嘴里和眼睛里。

  冷却液经常会流到地上,车间里备了锯末,可以吸干净油污。除了油污,车间里到处扔着以前报废的各种零件,没有用完的材料、铁屑、破布,都沾着油垢或生满铁锈,仿佛它们一直都自甘如此地肮脏下去。机床四周更是落满了铁屑。在加工大型零件时必须用天车(一种吊车,安装在车间顶部)把零件吊起来装夹在机床上,这些零件产的铁屑往往是零件体积本身的几倍。多数人下班时只是马马虎虎地打扫一下,甚至不打扫,只有少数几个人收拾干净了才下班。反正没有什么机床保养的制度,打不打扫卫生都无关紧要,老板只要你把活干出来,其它的,他不关心。

  我的工作是操作机床,按照图纸要求加工零件。那些图纸又黑又皱,像一块块破抹布。机床转动的声音就像行驶的拖拉机,加工零件时会发出不规则的机械刺耳的令人不舒服的噪音,干活时,整个车间有三十多台各类机床同时转动,机器的声响从不同的角落奔涌而出,相互碰撞、交错、纠缠在一起,织成一道道密不透风滔滔不绝的洪水,把在车间里干活的所有工友淹没,无法逃脱。

  每台机床都会配备最少一个工具箱,里面放着各种刀具、干活用的各类扳手,有普通的活动扳手、外六方扳手、内六方扳手,零件图纸、垫铁、油壶、直角尺、游标卡尺、千分尺、万能角度尺、百分表、塞规、布、砂纸等等。工具箱下面塞满了杂物,有人会把干废的工件藏在下面,但更多的是由铁屑破布构成的垃圾。有些人的工具箱上面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有两个毫米厚,这跟窗台上灰尘的厚度差不多,形象地说,就像一元钱的硬币那么厚。车间的灰尘很大,特别是铣床加工铝材和铸铁时,铝屑和铁屑会变得跟面粉一样细微,随空气飘荡。它们会落在工友们的身上和窗台上,要积够一元钱硬币那么厚的灰尘,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也许一礼拜就够了。

在偏门

  我们车间的中部开着一扇偏门,从这个门出去五六米,就是厂子北边的围墙。有一天下午我没活干了,跑到外面想透口气,正好看见一个工友踩着墙根的废铁在看什么。他的一只手工作时受伤了,不是很严重,没干活,在养伤。我也踩上那些早已生锈的铸铁或者钢锭看看墙外面的世界。我知道了,墙外面是一家驾校,学员大多是年轻人。我有些羡慕他们,以后可以驾驭铁骑在大地上飞驰,而我和工友们依旧要坚守工厂。

  在偏门,你只能看到一堆堆被遗弃的废铁,长满了咖啡色的暗红铁锈,似乎是被风雨穿上了一件不露头脚的衣裳,无法从颜色上辨认它们到底是坚硬的铸铁,纯粹的生铁,或者是既坚硬又柔韧的钢材。总之,它们被人废弃了。废弃的原因可能是图纸更改,工人加工时产生的废品,或者是那些铁自己的缺陷。比如硬度不够,就像一个严重缺钙的男人,无法承受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总之,它们只能被废弃,无法成为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的一块好钢!它们还要坐在那里,日晒雨淋,不知道哪一年,直到自己被时间消化掉。

  没有人知道一块铁自己烂掉需要多少岁月,只有那些铁知道吧,也许连它们自己也不知道。

长满铁屑的一双双手

  在车间,只要你是干活的,就要与各种零件打交道,而每个零件,都或多或少沾满了油污和铁屑或铝屑。铁屑有大有小,形状各异,有的像削铅笔产生的笔屑,卷曲着;有的像一截截弯曲的铁丝,但要比铁丝宽比铁丝薄,薄的如同刮胡须用的刀片,很容易将皮肤划伤。把手划几个小口子,这在车间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如同锯末,很碎,细小的如同针尖。这类铁屑最容易扎入手掌。只要你碰到或粘上手,干活的时候手上必须用力,用力的话如同榔头敲钉子一样,会把铁屑敲进自己的手掌。

  大一些的铁屑可以用针挑出来,可是像针尖一样长短不到半个毫米的铁屑或铝屑,很难再挑出来,只能任它长到手掌里。除非你将手上的某一块肉割掉!刚开始,钻进手掌的铁屑还能看见一个黑点,应该是生锈的缘故,慢慢地就看不到了,它已经深深地进入了手掌,隐藏在某一块皮肤下面,或许它还会自己移动,最终成为我和工友们身体的一部分。

  当那些旧的黑点被身体“吸收”时,又会有新的黑点出现。因为我们要干活。我不知道已经有多少铁屑进入我和工友们的手掌,但我知道,依旧会有数不清的铁屑不断进入我和工友的身体,像我们每天只能呼吸被工业糟蹋过的空气。因为我们要干活,因为我们要吃饭。除非有一天,我们的手掌磨砺得如同铁打的一般坚韧。这样的手掌,我曾在活了近百岁已经在一个春天把自己种进泥土的、我纯正的农民外公那里看到过一次。也是最后和唯一的一次。

与鸡同食

  食堂是“人”字梁的那种老房子,紧靠着厂大门西边的围墙。打饭只有两个窗口,窗口只能伸进一颗头。如果你是个“大头”,就伸不进去了,这意味着你今天看不清有几个菜。实际上每天只有三个菜,两个素菜和一个红烧大排。素菜无非是烧土豆、西红柿蛋汤、炒菜花、酸菜豆花这些最便宜的东西。素菜每份一元,大排每个一块五。没有面条之类的其它东西,只能吃米饭。米饭由我们自己早上带了米饭和饭盒,淘好后放在蒸笼里,食堂蒸饭。晚上,各自回家吃饭,食堂关门。

  食堂有六排三行桌椅,是很古旧的长条桌椅,长度约四五米,可以同时坐五六个人吃饭。与食堂一墙之隔的是木工房,墙上开着两扇窗户,没有玻璃,用破纸板挡着。刚刚上班的几天,木工房正在做木工活,每天桌椅上都蒙着一层灰尘。如果没有抹布,就没法坐下去。我们每天十一点半开饭,与工友们同样自觉吃饭的是三只母鸡。当我们开饭的时候,三只母鸡就晃头晃脑大大方方地咕咕叫着踱了进来,很悠然地在大伙面前觅食。我想,它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它们乡下的同伴几千年来也是这样与人共食的,这家工厂能为它们提供如此宽厚的待遇,真的可以叫“仁慈”了!

  但这些鸡毕竟是低等动物,它们没有羞耻之心,像狗可以当众交媾,这些鸡在需要的时候会毫无顾忌地在食堂留下自己的排泄物。虽然有时候会招来几句恶骂,可对它们来说如同“鸟语”。哪怕是被一只脚踢飞了几米,第二天不长记性的它们依旧会按时出现在大伙的视野里觅食。

挂满饭菜的厕所窗户

  除了办公楼里的厕所,在厂子里,我只发现了一个厕所。在金属加工车间和装配车间之间是成品库房,即加工好的零件仓库。很明显,这是后来加盖的,利用金属加工车间和装配车间的墙体,加了一个屋顶而已。顶棚看上去更像一层很薄的半透明塑料,整个样子如同农民种植蔬菜的大棚。它夹在两个高大的车间之间,像个丑陋的侏儒。中午的时候,如果天气好,会有几点阳光从朝南的窗户漏进车间。由于成品库挡着,我们的车间只能匀到很少的阳光。这阳光也是短暂的,午后两点就没有了。但要不了多久,阳光拐个弯,会从朝西的大门挤进来。

  我所说的唯一的厕所,在装配车间的尽头,东面。厕所没有装大门,中间是有两个水龙头的水池,左边是女厕所,一块手掌大小的牌子斜挂门框,有门,但门从没有关过;右边是男厕,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便池,有两米长一尺宽的样子,总是蓄满了一池淡黄色的恶臭尿液。从我第一天上班到一个月后辞职,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能告诉我恶心的便池存在了多长时间,一个月,一年,还是好多年?!看起来,它还会继续以恶臭的方式保持现状,迎接即将到来的夏天。反正老板不会来车间的厕所。在我上班的一个月里,恰好我的机床位于大门口,只看见老板来车间大门口过一次,深入车间不足五米。

  实际上,女厕所早已废弃。车间的女人本来就只有几个,是不会到那么肮脏的地方去的。只有男人们才会去,男人们已经无所谓了,这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有几个人会把饭菜带到车间来吃,吃完了就到厕所那边的水龙头洗碗。也许是发泄心中的压抑,也许是表达一种抗议,他们一扬手就把剩饭剩菜泼到了洗水池对面残破的窗户上。于是我每次入厕就能看到挂满饭菜的厕所窗户,原来的米粒、菜叶发馊,风干,被风带走,或者被蚂蚁搬走,接着又会有新的饭菜泼上来。如同一群人和一种无法自拔的命运,周而复始,没有挣脱自己轨迹的那一天!

每一天都在上班的人们

  老板给大家规定,每个月休息两天,休息时向主任请假。我们早晨七点半上班,中午十一点半吃饭,稍休息一下,通常十二点十分开工,直到下午五点整下班。如果你每个月的休息时间超过两天,就会被扣掉全勤奖。全勤奖只有三十块钱,却差不多是大伙一天的工资。

  如果按照劳动法规定的时间上班,按照大伙每小时四块钱上下的实际工资,基本上每个人只能拿到五六百块钱,这只够“养——活”一个人;如果搁在以前,比如说六七十年代,我们厂的工人可以个个当劳动模范。就是五一时,我们也很光荣地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只休息一天。那时的劳模基本上是干的多拿的少,为国家做贡献嘛,热情高着呢。那么今天呢,我们空有那时劳模的行动,却没有那时劳模的成就感幸福自豪感!在今天,无论你每天干多长时间,只要你拿的钱比别人少,你就不要谈什么社会地位,这只能是妄想和空想,还会被一帮富人嘲笑,多么无知的天真!

  每天考勤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后来我才知道,她还兼着厨师的工作,专门给老板和其他管理人员做饭。我离厂前找她要我的考勤记录,她正好在办公楼一楼的厨房里烧菜。每天早上九点左右,她会握着一个花名册,来车间里看看,在上面打叉或者划勾。下午考勤的时间是四点半左右。还好,工厂的考勤并不是很严格,不打卡上班,也没有摄像头一类的监视设备。如果迟到几分钟十几分钟,跟主任说一声就好了。大伙基本上没有人会迟到,毕竟是工作,得有个样子。恰好这段时间活不多,有一两个人干脆下午就不来上班。不上班只是少拿一点工资,没有其它罚款。那么一点工资如果再罚款,我想会有人彻底不来上班的。

  刚才扯到了劳动法。劳动法在我们厂就像美丽绝伦的仙女,在天上,可想不可及,永不可及。车间大门上贴着三月份的考勤表,竟然有近十个人上了31天班。如果一个月是60天,大概也会有人工作61天。这一切看起来都是自愿的,不干可以走人,比如像我。当然,比我们厂上班时间更长工作环境更差工资更少的工厂还会有。这样比较我们多少应该知足,俗话说知足者常乐。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合理的。虽然外国的混蛋说过,一切存在皆合理;虽然我们依旧合理地加班,合理地在工厂度过一天又一天。也许,我们还要如此合理地用尽自己的一生,就像那些在这个工厂待了二十年的老师傅。他们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交给了工厂。

可以五处撒尿的厂区

  在那家工厂,除了厕所之外,我所看到的可以撒尿的地方共有五处。

  首先是门房侧面。那家工厂的大门朝南开着,门房在大门西边,东边是我们工人的车棚,两排,从公路上看很干净整齐。紧挨着门房的是一个小点的车棚,车棚前面三四米就是办公楼,这个车棚专门停放在办公楼里上班的那些人的车子,只能放十几辆。车棚跟门房并非挨得很紧,中间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堆着纸箱一类的杂物,有一人多高。在这里撒尿的也都是衣着整洁的办公楼里面的人士。通常在早上和中午,在进入和离开办公楼的时候他们要把自己的排泄物留在地面上才舒畅些。我无从知道这种习惯从何开始,只是惊诧。

  上面说了,紧挨着食堂的是木工房。木工房干活的时间不多,门扉禁闭,并不锁。从木工房门口到北边的围墙有近百米长,三四米宽,其间有两个半米深直径一米多的大坑,当是以前盖房留下的,荒着,挤满杂草,草丛里埋着各种建筑垃圾、破手套、破鞋子等废弃物。这自然成了那三只鸡独占的地盘。在厂子里,只有那三只鸡享有最充分的自由。工友们将尿洒在这里的不少,可以让野草长得更疯狂一些。

  对于厂里的工人来说,洗手的有三个地方:厕所、原材料库房大门口和中间门口的两个水龙头。厕所太脏了,很少有人去。大伙一般都在原材料库房那边洗手。原材料库房就在我们车间斜对面,相距十米左右,稍微靠北一些,已经跟北边的围墙相接了。中午洗完手,会有一半人选择撒尿。上班的时候大家都懒得去,除非实在憋不住了,主要是太麻烦,要洗一双黑糊糊的“油手”。

  洗了手大家自然要轻松一些,要“放水”。最集中的地点是:原材料库西边和东边的墙根,离几米就有浓重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原材料库西边挨着围墙的是一间拆了一半的破房子。它有三分之一的屋顶,二分之一的墙体,屋子里是碎砖砾、破布鞋、破皮鞋、破胶鞋,仿佛是个“鞋冢”。选择在这里撒尿的工友大概都有一个目的——把这间破屋子用尿浇倒。破屋子太丑陋,看着不顺眼。因为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每天都会慷慨地把自己的尿液一滴不剩地捐献给了破房子,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它夷为平地。可惜,我离开厂子的时候还是没有成功。

  第四处可以撒尿的地方是从原材料库房一直到厂子东边的围墙这一段。我上面写了,这一段堆满了锈迹斑斑的废铁,由于离车间最近,上班时间在这里撒尿的居多。有的人甚至也不洗手,只是用布擦一下。把尿液注射到一堆堆钢铁上,这种经历,我想不会有多少人拥有。在我们厂却很普遍。

  我所看到的最后一处可以撒尿的地方在厂区中部,位于另外一个装配车间和一个小的生产车间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宽度,正好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这个地方很显眼,就在厂区唯一的大道旁边,只要你走过那条路,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即使车间主任很清楚的看见了也没事,因为有一次我就很清楚地看见他站在那里撒尿。只要不是被老板撞见就行。这个几率很小,差不多千分之一吧,所以总有勇敢的人在这里撒尿。

  在厂区,可能还有其它可以撒尿的地方,但我没有看到,所以关于厂区撒尿这个事情的描述就到此结束了。

逃离者

  在那个工厂,我也有幸运的遭遇。比如,正好在上班的第二周赶上厂子免费旅游。虽然是短线一日游,虽然去的景点也没有让人尽兴,但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兴奋欢快的事情,可以暂时告别机器与山水相亲,算是一种优待了。也许一年,或许两年里只有这么一次,但正好被我赶上了,怎能不说是一种幸运呢?

  在车间,工友们都不错。工作中我有什么不懂的问别人,都会得到及时的帮助解决。很友好的。比如干活要用到某种工具,车间只有一两个人拥有,我并不知道谁有,旁边的老师傅会问张三找李四帮我借到手为止。他是湖南来的打工者,有近二十年的工作经验,技术很好。他对我说,大家都是出门打工的,能帮就帮,一个人在外面混很不容易。我离开厂子的那天,找到他,我说要走了,敬他一支烟。他帮我分析了本地(这是个县级市)有哪些机械厂,哪些还可以,可以去,哪些不能去。要我多学技术,会找到好工作的。

  干满一个月后,我去找老板,他当初跟我谈的试用期是一个月。我其实早已下定决心,不干了,打心眼里不想干了。我不能忍受在如此肮脏的车间里工作。我没有对老板说这一点,我对他说在他的工厂里上班,比以前的厂子上班时间长了近一个礼拜(四十小时),工资却比以前少了三百块钱上下(我以前在内地一家大型国企上班,效益好时我们工人每月可以拿到一千五以上,还有各种福利、休假),没有任何福利,差距太大。我得挣钱,娶老婆,养活老婆。我说得很客观。老板想留下我,说要给我加工资,分阶段加,第一阶段是半年内月薪加到快一千,半年后一千一,以后再慢慢加。

  这仍然跟我以前的工资差了一大截,也不过加了一百多块钱,对我毫无吸引力,实际上我在贬值。况且工厂不管吃住,我要租房子,要吃饭,还有其它花销,攒不了几个钱。我还是要走,他不同意,我们僵持了几天。后来见我执意要走,他留不住,只能让我走。我去结账,他让会计给我算账,却比当初他答应我的工资少了一百块钱。我去找他时,他已经不在了,别人说出差去了。于是我去找他爹——大老板。大老板有三家工厂,也有三个儿子,正好每个儿子管理一家工厂。

  大老板还不错,在我据理力争下,他在工资单上签了字,我才算拿到了足额的工资。拿到钱我暗自狂喜,赶紧存起来,还要找工作的,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年头,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缺钱。没有钱,一个人怎么活在城里?!我身上的钱只够维持两个月的最低生活,当初进这个厂子,是因为我的钱快用完了,别无选择,只有先就业解决温饱,再慢慢找好一点的单位。不然会饿死的。

  资料写作者:吴奇,打工者,现居浙江海宁。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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