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Canto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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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治理与讨论] 北美终身教职那些事——献给年轻的学子们 [推广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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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0:36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十八章 渔翁得利
  
  再说约翰晓得自己快要当系主任的时候,异常的兴奋起来。短短几年,自己就从副教授混到正教授,再混到系主任,以后就是副院长院长了。在这学术圈混比自己年轻时想的容易多了。当然还是自己有手腕,能硬能软,才有今天。当韩渊对自己说要赶苏吉尔下台的时候,约翰觉得韩渊简直是疯言疯语。现在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自己受苏吉尔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我做了系主任,晋职就不再是系里的事了,自己再也不用受阿诺德和倪乐寅明里暗里的欺负了。苏吉尔见了官,就如老鼠见了猫。我当了系主任,苏吉尔忙着奉承都还来不急。
  
  再说苏吉尔这一次又不是被我搞下去,是韩渊把他杠下去的。再过几年,阿诺德和倪乐寅都退休了,韩渊和甄星韵还有好多年要熬,我这系主任还不是一任连一任,一直当下去。
  
  但是那些老家伙们自己是根本指挥不动的。系里大大小小的事还得靠这些年轻人给自己倒茶奉水捧捧场。韩渊肯定在罗伯特面前会说所有人的坏话。我必须作损害控管。至少让他少说自己的坏话。至于甄星韵对我的支持,那很容易,只要我在讨论她的案子时站在她那边就是了。约翰突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反对韩渊的晋职,现在只有放低姿态,跟他好话说尽了。
  
  
  当约翰邀请韩渊共进晚餐的时候,韩渊决定忍辱负重,前去赴宴。鸿门宴都有人敢去。他约翰还有脸敢见我,我当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约翰与韩渊踏着雪迎着寒风去了校外的一家餐厅。约翰要借这寒流冷却自己心中的兴奋,再好好的想一想坐下来和韩渊说什么,还得准备韩渊可能的言辞攻击,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约翰可不是苏吉尔。再说,没有几个教授会顶着寒风跑到校外吃一顿午餐。校内的美食中心这时候正是人潮汹涌。约翰这个校园名人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走进暖和的阁楼坐下后,约翰堆着笑脸对韩渊说:“对不起。系里对你的评审是负面的。你最好还是不要报了。到了下一年,情况就全变了。我说的那两条,你能轻松达到。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帮你。”
  
  约翰不提自己也是反对韩渊晋职的,这样一说好像他是一个旁观者似的,也彻底忘记了他在投票前对韩渊的威胁和欺骗。真是和尚吃完肉念经。
  
  韩渊晓得久打官司一头睡,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介意约翰的虚伪。韩渊觉得约翰肯定另有所图。以前自己找约翰,只要碰到这些话题,约翰就立即翻脸。这一次主动邀请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好心,而是有大利!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我在他眼里是座臭庙,他自己却主动拜神上香。那他祈祷什么呢?
  
  
  韩渊说:“就凭你告诉我投了反对票,我觉得你的确是一个诚实的人。否则我不会来的。我当然不同意你的观点。我现在的成就就远远超过晋职的标准。所有的人都在胡闹。”
  
  约翰笑着说:“我听罗伯特说,你的案子很有希望。我投了反对票。但我现在还是衷心的希望你能成功。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同事。我希望你留在系里。”
  
  韩渊苦笑道:“这哪是我不想留,而是你们一心赶我走。”
  
  约翰说:“没有几个人想赶你走。至少我保证从心底里希望你留下来。我晓得阿诺德和我想的不一样。苏吉尔有点古怪。但乐寅和我是绝对支持你的。”
  
  韩渊说:“过去的我不想谈了。只是祝愿将来是如此了。”
  
  约翰说:“是呀是呀。我们是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最好是放眼未来。大家的前途都是灿烂一片。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我们必须做诚心相待的朋友。请你放心,约翰永远是你的朋友,永远值得你依赖。”
  
  韩渊真是非常的佩服约翰,昨天刚捅自己一刀,现在却说是自己的朋友。我心灵上的伤还开着口子望着你呢!诚心相待,一开始还劝我不要上报。这不是万一我赢了,你会丢面子嘛。约翰做研究脑子不好使,但是要是学川剧的变脸技术的话,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抹脸,吹脸,扯脸,样样都行。
  
  韩渊喝了一口水,慢慢的说:“我从来都是望着将来的。我一直把大家都当成朋友。否则我不要你们动手,早自己挥一挥手远走他乡了。”
  
  约翰发现韩渊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多了。这人看来是比较傻,我们都把他快逼死了,他还如此从容不迫,口不出恶言。自己是多虑了,选系主任韩渊这一票是笃定没有问题了。再说,除了我,谁也不理韩渊了。阿诺德和苏吉尔,他们跟韩渊如同水火。讨论韩渊的案子前,倪乐寅对韩渊是口蜜腹剑。讨论后,倪乐寅和韩渊形同陌路。只有我约翰提得起,放得下,还能跟韩渊一起吃饭。
  
  约翰说:“我晓得你是一个爽快人。我的眼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我们是同事,是朋友,现在更是兄弟。我们兄弟就应该把统计系当家一样维护。苏吉尔做的太差了。现在轮到我们来改变改变现状了。”
  
  韩渊比约翰小上近二十岁。一个年过半百头顶秃了一半的老头和自己称兄道弟,韩渊觉得很滑稽。约翰真把这学校当黑帮据点,就差和自己歃血为盟了。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约翰和韩渊就从同事升级成朋友,又从朋友升级成兄弟。自己给了约翰一个脸,没有记恨昨天约翰第二次下毒手,今天他就能顺竿儿爬到天上去。约翰是什么话都敢说,怪不得他升正教授没什么麻烦。自己实在是低估了约翰的为人。如果禽兽说的是阿诺德苏吉尔这类人,那么衣冠禽兽说的是约翰倪乐寅这类人。
  
  约翰说要改改现状,这话是弦外有音。算了,不再让他兜圈子了,否则韩渊会被肉麻得坐不下去了。仇恨可以忍,那是大度。肉麻如果要忍的话,那是什么品格。

     韩渊大方的说:“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谈一谈心里话吧。”
  
  约翰说:“那是当然。”
  
  韩渊问道:“你确实觉得让我再等一年,对你很重要吗?”
  
  约翰说:“主要是别人反对你。我只是一条小小的要求。等你多招两个学生。我就肯定投赞成票。”
  
  韩渊说:“你觉得这是必要条件。”
  
  约翰说:“从我们系的情况看,是的。但是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一起带自几个学生。”
  
  韩渊说:“你早年把说,这真是好意。现在太迟了一点。既然今天我们还可以谈话,我不想再含糊了。”
  
  约翰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不会生气。”
  
  韩渊决定不再客气,直捣约翰的黄龙。
  
  韩渊说:“多带研究生自然是好事。但是你是从公司直接到滨大榆木溪分校做副教授的,你不可能带过研究生,谁用这一点来为难你了?”
  
  约翰说:“当然没有。”
  
  韩渊说:“所以有没有学生不是必要条件。”
  
  约翰脸一红,讪讪的说:“确实不是必要条件。但这都是苏吉尔他们先提出来的。对不起,我没有多想就接受了。”  
  
  韩渊说:“如此说来,我今年晋职你其实是接受的。”
  
  约翰只好说:“确实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哼!认错了!这么快就认错了!轻描淡写!韩渊决定打击打击他的自尊。
  
  韩渊说:“对我就不一样了。我听人说,阿诺德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所以你才反对我的。”
  
  约翰急忙否决:“绝对没有。真的。阿诺德没有给我任何压力。”
  
  韩渊笑道:“那你找到机会证明的时候,可得好好证明啊。那乐寅有没有给你压力?”
  
  约翰说:“也没有。”
  
  韩渊想,压力有硬的,由软的。阿诺德要压你,一定来硬的。你已经投过反对票,不就再投一次嘛。但倪乐寅可是狐狸,害怕你支持我,加上你心里有小鬼,他对你下个套子你还不钻。
  
  韩渊说:“在你们讨论之前,乐寅说我坚持申请是上了阿诺德的当。因为这样我会失败,而阿诺德就希望我失败。乐寅跟你讲过没有?”
  
  约翰说:“讲过。我也同意他的话。你怎么就那么笨呢?乐寅和我都替你着急。但你就是不听我们的话。叫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
  
  又来了这一套!人说吃一堑,长一智。韩渊都吃了两堑。约翰还想骗。韩渊心里想,鳄鱼的眼泪就不要再流了。
  
  韩渊笑道:“既然乐寅识破了阿诺德的计谋,你也识破了阿诺德的计谋,你们在讨论的时候拿出点勇气来,替我说点好话,这不就不叫计谋了吗?说我好话可容易啦,材料里证据很多。”
  
  约翰很惊讶,说:“我没有这样想过。”
  
  韩渊慢腾腾的说:“阿诺德没那么奸,我也没那么笨。阿诺德根本没这个计谋。他是胡同里赶猪,竹筒倒豆子。他想反对,就闭着眼睛喊反对,赤裸裸的谎话,不拐弯抹角。这是乐寅编出来的计谋,主要是讲给你听的,不是给我听的。我晓得什么是将计就计。但是,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那时候我给你讲,你总是不听我把话讲完。”
  
  约翰辩解说:“乐寅可是一个伟大的基督徒。”
  
  这不就是说,倪乐寅这个教徒的话比韩渊非教徒的话更可信。在教徒眼里,信教一俊掩百丑。
  
  美国是世界一大霸,科技创新层出不穷。美国的教徒们也是一大把,教堂比加油站还多。油价飞升的日子里,加油站的顾客少了,教堂里的教徒多了。《圣经》十诫中的第九诫说道,“不可作假见证”。虔诚的教徒们学会了把谎话当成真话,因为《圣经》本身就充满了谎话。这种撒谎的本领是借助那本古书,从娘胎里就开始训练的,深入骨髓,一代一代遗传,绵延不绝。
  
  如果《圣经》里预言说,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美国那短的象白驹过隙的历史一样悠久的话,美国的教徒们绝对会口若悬河的劝你相信,还会写出一本一本的大部头著作来论证并指望荣登亚马逊网上书店的热门排行榜。书里的话都被标为货真价实的所谓证据。
  
  对了,人和恐龙一起散过步。你不信,一个美女副总统侯选人会甜蜜蜜的抛媚眼告诉你,这是真的。还是不信,那就算了。你肯定是恐怖分子,或者是恐怖分子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战友,等等,至少和恐怖分子一起吃过饭吧。咱就把这事写进教科书,让下一代信就行了。

韩渊说:“我可不相信什么基督徒就不做坏事,从古到今,向来都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以为第一次投票的时候,那个赞成票是乐寅投的。”
  
  约翰说:“你们都是中国人,经常聊天。你一直把他当朋友。我看得出来。一开始你就觉得苏吉尔在反对你,那么不就剩下乐寅支持你了。”
  
  韩渊说:“以前确实是把他当朋友。但是我其实早晓得乐寅是反对我的。我的估计很准吧!”
  
  约翰大为惊讶,但是嘴上说道:“我不能说。”
  
  韩渊笑一笑,说:“肚里点灯,心里明白就行。晓得我为什么一定要申请了吧?阿诺德把我往死里整,连那点工资都不让我涨。而我根本不在乎那点小钱。我必须得罪苏吉尔,哪怕他投赞成票,因为他控制不了局势,又喜欢撒我的谎。乐寅把我往死里骗,第一次反对,第二次漏出马脚来了。”
  
  约翰疑惑的问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乐寅第一次反对你。”
  
  韩渊解释道:“你已经晓得乐寅是被苏吉尔赶下台的。这一次我是乐寅的枪,用来对准了苏吉尔。我没有办法。任人宰割。晓得是枪也只有做枪。这计叫借刀杀人。”
  
  约翰说:“有这等事!”
  
  俩人各喝了一口水,停顿了一会。韩渊说:“我想我们共事几年了,从来没有单独一起吃过饭。”
  
  约翰赶忙说:“以后一定多吃饭。多交流有好处。增进感情,互相帮助。”
  
  韩渊直截了当的说:“说说吧。咱们今天吃饭,你有什么要求?”
  
  约翰见韩渊这么说了,也就不再隐藏,就说:“说一说也没关系,反正待会儿你也会晓得。罗伯特找我了。苏吉尔要下台了。”
  
  韩渊说:“罗伯特动作还真快。兄弟支持你干。该变天了。这苏吉尔把系里快折腾死了。”
  
  过来一会儿,约翰悄悄的说:“苏吉尔经常被阿诺德哄的团团转。你晓得吗?阿诺德反对你是妒忌你。他认为自己是系里的精神领袖。你的研究和他做得一样好。是系里将来的精神领袖。一个蜂窝里不可能有两个蜂后。所以阿诺德就一定要干掉你。”
  
  有了甄星韵打的预防针,说过阿诺德妒忌,约翰这样说,韩渊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韩渊说:“现在我也不客气了,我研究做的比阿诺德好。但是他用不着这样做啊!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再说,当初把我招进来干什么。”
  
  约翰小声说:“其实这是一个秘密。当年系里开会讨论的时候,玛丽强烈支持你,说你是罕见的申请人。阿诺德反对你。苏吉尔没主意。最后乐寅劝阿诺德说,来日方长,你来了之后阿诺德再挑你的缺点岂不是更容易。现在否决的话,院长那里乐寅不好交待。最后玛丽说,那就投票吧。结果只有阿诺德一人反对。连戴维都是支持你的。”
  
  韩渊长叹一声,说:“可惜玛丽退休了。否则阿诺德哪里能掀起这么大的浪。也可惜玛丽退休时临门一脚,把烂泥巴苏吉尔扶上马。否则阿诺德跟玛丽斗一斗,我也不可能这么惨。乐寅是系主任,用不着借刀杀人了,又得考虑系的生存,他可不是苏吉尔。从玛丽的退休餐会上,我晓得玛丽还是苏吉尔升副教授的恩人。有玛丽在,苏吉尔是不敢胡作非为的。追根朔源,我还真是成也玛丽,败也玛丽。当然这是开个玩笑了。玛丽退休了,人家是没有半点责任的。现在还在系里混的人得承担责任。”
  
  韩渊没有单独指责约翰,算是给约翰一个很大的面子。当然韩渊觉得也不能太便宜了约翰,于是就笼统的对整个系做个批评,自然也包括约翰在内。
  
  约翰说:“你说的是。只要阿诺德在系里呆一天,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人比他强。”
  
  为了进一步讨好韩渊,约翰说:“其实在我升正教授之前,阿诺德也压榨了我。他和我一起带学生,活都是我干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韩渊叹道:“你毕竟还是升了。不象我,路还很长,很险。”
  
  如果是阿诺德妒忌我,那么约翰根本就不会被阿诺德瞄上。怪不得每次招聘新的助理教授,阿诺德总是不挑些好的申请人,原来他也是武大郎开店,只招对自己的地位没有威胁的人。
  
  约翰趁热打铁,说:“我以后是不理阿诺德了。我们年轻的一代应该团结起来。你,星韵,比尔,我,齐心协力,再加上以后招进来的人,把系里弄兴旺起来。那帮老人,就把他们晾在一边吧。他们会退到自己的乌龟壳里去的。”
  
  韩渊说:“说点儿实的吧。这次系主任投票,你最好投自己一票。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把你的票投给乐寅。否则弄不好你拿不到多数了。”
  
  约翰说:“这一点你放心。但是我需要大家的支持,否则就算做了系主任。工作也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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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1:00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在罗伯特找大家谈完话之后,阿诺德觉得约翰可能会代替苏吉尔做系主任。这样一来,约翰对甄星韵案子的意见和他们三个就可能不一致了。在放春假苏吉尔衣锦还乡去印度的时候,阿诺德把约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阿诺德客气的清干净一把椅子上堆积的资料,让约翰坐下。这可是约翰来了滨大榆木溪分校好几年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阿诺德刚才命令约翰去他的办公室。那咄咄逼人的口气让约翰很是不悦,但藏在心里不敢表露,现在是烟消云散了。约翰想,看来阿诺德觉得自己要做系主任了,对自己客气起来了,害怕自己将来报复他,比如不让阿诺德教他混了一辈子的《高级数理统计》。
  
  阿诺德说:“苏吉尔快要下台了。他第一次敢投渊一个赞成票,就为了他那个系主任的位置。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直接跟我顶撞。渊不领情,还真把苏吉尔杠下去了。苏吉尔现在学乖了,终于和我们站在一起了。我非常高兴。”
  
  约翰说:“苏吉尔是违反了规矩才下台的。渊哪有能耐动一个系主任。”
  
  阿诺德说:“规矩!什么规矩!规矩是我们定的!还不是那个被我骂臭头的罗伯特整苏吉尔。当然现在不是你就是乐寅做系主任。三年前,你经验不足,苏吉尔才有机会做系主任,否则就是你做了。现在我觉得你做的概率很大。乐寅就不要再搅和了。”
  
  约翰非常高兴,看来阿诺德支持我做系主任。从韩渊那里一顿饭骗来一张选票。甄星韵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靠着自己的,她的一票是铁票。比尔那里再吃一顿饭肯定又是一张票。这系主任是当定了。
  
  约翰立马摆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说:“万一轮到我当系主任,我当然得依靠你们的经验和智慧。诚心的希望你们大力支持。”
  
  阿诺德严肃的说:“苏吉尔当上系主任之后有时候根本不听我的话。你要什么建议我当然帮你。但是你晓得,星韵的案子又要重审了。我希望你不要随便改变立场。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约翰说:“星韵和渊很不相同。渊是主动跟系里做对的。星韵是受了渊怂恿的。我们已经惩罚了渊,不能再惩罚星韵。”
  
  阿诺德异常愤怒的说:“什么!这两个人胆大包天,犯上作乱。你怎么能替星韵辩解!”
  
  约翰说:“我不是替星韵辩解。渊走了我不怕,反正他又没有带几个博士研究生。你晓得我们系有五十个左右博士研究生。你看星韵带了这么多博士研究生。如果她走了,系里的学生怎么办?”
  
  阿诺德拿出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说:“还没有当上系主任,就操起系主任的心来了。学生关我们什么事。我就不愿意带学生。我也不愿意教课。哪怕系里解散了,也轮不到你操学生的心。再说肯定有学生听到风风雨雨会转学的。每个人都有义务找到自己的位置。”
  
  约翰说:“我不希望系里的学生离开。”
  
  阿诺德说:“不管这些学生了。就算他们都是跟星韵做研究,我还是要否决她的终身教职!”
  
  约翰说:“星韵是真的应该晋职!她比渊会为人处事!”
  
  阿诺德鼻子哼了一声,说:“真的应该晋职!那我就告诉你真相是什么!真相是渊和星韵都应该晋职!苏吉尔和我一年都教五门课,他俩只要教三门课!一样都在这里做研究,凭什么!不管真相如何,我叫谁上谁就能上,叫谁走谁就得走!”
  
  看到阿诺德满嘴妒气,约翰劝解说:“我当然明白!他们跟我不一样,对你太不尊重了!”
  
  阿诺德说:“哪怕是尊重我,他俩还得走。尤其是渊!不就是能写几篇文章嘛!神气什么,以为终身教职是拿定了。我年轻的时候发的文章比他的文章强多了!”
  
  约翰再进一步劝解说:“你用不着跟他俩计较吧!多少年你又没有生气。现在更用不着生什么气了。”
  
  阿诺德朝约翰眨眨眼,说:“我早就生气了。忍了六年,等的就是今天。我当初就反对招他们进来。你看看这个系,如果渊和星韵拿了终身教职,乐寅再和他们打成一团,说话顶用的中国人占一半,以后谁说了算!不用说以后,就说这次招助理教授,苏吉尔和我都希望把萨娜弄进来,你也不反对。但最后还不是被渊搅黄了!我现在才晓得原来渊没那么好对付。幸亏去年我下定决心把他捋到底!你还和乐寅合起来替他说话!”
  
  约翰陪着小心说:“我们那是给渊一个活路。用不着你死我活的斗!”
  
  阿诺德说:“当年我就是象你这么想,给了乐寅一个活路。这以后我想拦住中国人进我们系就得多费多少心事!招比尔的时候乐寅跟我暗顶,说让比尔从一级助理教授开始做,而不是从通常的二级助理教授开始。这是乐寅变着法子为难比尔,最好让比尔不要来系里。最后我狠狠的骂了乐寅一顿他才妥协的。乐寅还是知所进退,事事还委屈着中国人,这一次就决定牺牲渊和星韵。让渊拿到终身教职就是放虎归山。系里只有他渊敢说敢做。我在这里做了一辈子的主,将来还得受渊的气。渊不是乐寅。他对所有的人都尊敬,连愚蠢的黑人都不歧视。他这一点很可怕,因为这意味着他绝对不会再让中国人受任何委屈的。读统计的中国人这么多,研究做的又好,一旦我退休,有渊撑腰,以后这里就是中国人的天下。这一点我清清楚楚。”
  
  约翰不解的说:“你不反对招中国学生,为什么反对招中国教授?”
  
  阿诺德说:“招中国学生是没有办法,不招没有人申请!我有点生气,就在每年的新生会议上骂骂他们就是了。招助理教授还行,就是让他们干几年活,卖完青春,就把他们赶走。千万不能给他们权力!就连乐寅这种中国人,一当上系主任,就招来了星韵和渊。上次在院长的压力下招了一个中国人做副教授。我在开会的时候故意羞辱他,最后把他挤走了。招你是我坚持的。琼跟那些中国人可以比一比,但是她不识抬举,嫌这里池塘小养不了她那条大鱼,溜走了。我非常生气。比尔简历比琼差得多,能招来也是我坚持的,我们要好好的扶持他。”
  
  约翰说:“中国人又不都象渊!”
  
  阿诺德狠狠的说:“那还不是一个样!都不是我们的人!不论如何,你必须站在系里一边,绝不能站在真相一边!”
  
  这个时候,约翰终于晓得阿诺德的用意了。阿诺德先用苏吉尔说事,就是为了这句话。
  
  约翰说:“明白了,那我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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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2:26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十九章 唇枪舌战
  
  春假结束了,苏吉尔从印度回来了。但是他并不想立刻处理甄星韵的案子。苏吉尔告诉阿卡莎,甄星韵的案子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可以放在最后做,先做其它的事情。阿卡莎准备好了材料。好久之后,苏吉尔还是没有动静。甄星韵怎么催促苏吉尔都没有用处,只好给罗伯特打了一个电话。罗伯特把苏吉尔叫到自己的副院长办公室叮嘱了一番,还要求苏吉尔尽快处理甄星韵的案子。苏吉尔才给阿诺德,约翰和倪乐寅发了一个电子邮件,定下一个日期,第二次讨论甄星韵的案子。
  
  已经到了四月中旬,春暖花开。又是下午,苏吉尔,倪乐寅和约翰三个人坐在系主任办公室里。苏吉尔和倪乐寅都笑眯眯的,只有约翰一直阴沉着脸。
  
  阿诺德最后走了进来。他一坐下,还没等苏吉尔开口,就恶狠狠的说:“星韵受渊怂恿,也赶热闹要往上申请终身教职。星韵跟渊走同样的一条路,那我们就一样处理,给他们一样的结论。所有跟系里作对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
  
  阿诺德说完,眼睛直直的盯着约翰。
  
  约翰故意垂下目光,不理会阿诺德的威逼。约翰在等苏吉尔开口,现在用不着和阿诺德顶撞。
  
  苏吉尔咬牙切齿的说:“我恨死了渊。他居然把系里的事情上报到院里。但是他哪里晓得,这样做有什么用!罗伯特主持了他的案子。我们的结论却比第一次更强。我们大家都晓得了渊的顽固态度。我自己也彻底改变了对渊的看法。我们达成了一致反对的意见。渊是一个态度极其恶劣的人,千万不能留在系里。甄星韵突然变得跟渊一样顽固恶劣。我们也不能留星韵在系里。”
  
  苏吉尔终于找到机会当众一泄多日对韩渊的满腔仇恨。苏吉尔说完之后,还不屑的瞟了约翰一眼。
  
  倪乐寅笑道:“罗伯特亲自来了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系里的态度是异常坚决的。大家是团结一致的。我们的腰杆是挺直的,决不会因为上层越权施压而改变主意。上次没有正式投票,这原本代表了我们对她的一片痴心照顾。但是她竟然糊里糊涂,对我们的好心好意一点都不领情。其实第一次讨论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一致反对星韵的终身教职。现在我们根本不需要讨论,这会不用开那么长的时间了。直接来一个正式投票的仪式,把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就可以了。”
  
  约翰一听倪乐寅要结束讨论,心里立刻急了。他晓得倪乐寅,苏吉尔,和阿诺德已经商量好了。阿诺德一直不停的压自己反对甄星韵,但是自己一直没有答应。约翰没有想到倪乐寅想让这个会议流产。这一招太毒了,逼自己无用武之地。
  
  约翰正想着怎么反驳倪乐寅的话,但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对倪乐寅的提议的时候,苏吉尔又开口了。
  
  苏吉尔说:“因为秘书把渊的文章弄漏了一篇,院里要求重审他的案子,这才引起了他的行动。他先朝我吼叫,后来又到罗伯特那里告状。看到渊告状成功了,星韵也跟着罗伯特那里去告了一状。她说我们第一次根本没有讨论她的教学和服务,只讨论了她的研究,结论是不全面的。罗伯特信了她的话,叮嘱我无论如何三个方面都要细细的讨论。所以这个会还是要按部就班的开下去。”
  
  见到苏吉尔给自己解了围,约翰才舒了一口气。
  
  不料倪乐寅又说道:“我们上次的讨论否决了她的研究。研究,教学,服务,只要当中任何一项被否决了,整个终身教职就被否决了。就算上次我们漏了教学和服务两项,最后的结论是一样的。”
  
  阿诺德说:“既然结论是否决,就没有必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现在这个会议不需要再开下去了。”
  
  苏吉尔说:“大家不要急。这样是不行的。我没有办法写系报告。”
  
  阿诺德说:“随你怎么写。等你写完之后,我只要看一眼就行了。如果你觉得再不行的话,就象上次一样,乐寅可以帮你写。我认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否决掉星韵的终身教职申请。我们必须团结。”
  
  阿诺德边说又一边瞪着约翰。
  
  约翰再也躲不过了,板着脸说:“既然我们承认上次讨论漏了教学和服务,就得改正这个错误。而且上次对星韵研究的讨论,我们一样可能是不充分的。不充分的讨论当然会影响结论。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把研究,教学,服务三个部分都充分的讨论,我相信,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得出更准确的结论。”
  
  阿诺德不屑的说:“完全是胡说八道!星韵研究做得那么差。我们的结论怎么可能改变。上一次的结论是准确无误的。至少我是不可能改变我的结论的。我相信乐寅和苏吉尔也不会改变。”
  
  倪乐寅插了一句话:“阿诺德,不要生气。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变色龙,契柯夫(Chekhov)笔下的那个警监奥楚蔑洛夫(Archambault)。”
  
  约翰对阿诺德和倪乐寅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胀红了脸,青筋暴起。
  
  约翰直起身子,一拍桌子,怒道:“你们简直都是在儿戏。仗着自己有终身教职就可以胡作非为,任意欺凌助理教授。你们忘记了终身教职对于星韵来说非常重要。任何人都不能再胡来。”
  
  苏吉尔赶忙劝道:“大家都不要生气。今天是我主持。会议是肯定要照程序开的。再说,这也是罗伯特对我吩咐的事情。我已经被罗伯特批评了好几次。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信任我,所以星韵的案子就又给我主持了。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再让他找到任何批评的地方。罗伯特会发现,他不在现场,我做系主任会把事情做得更好。”
  
  苏吉尔停顿了一下,扫了大家一眼,看到约翰的脸色好看多了,阿诺德很不高兴,乐寅挂着一丝神秘的笑。
  
  苏吉尔对阿诺德和乐寅说:“阿诺德,乐寅,你们就耐心一点,就为星韵做最后一件事,再过几个月,等校长否决了,她就离开系里了。”
  
  倪乐寅插话道:“没有关系。我们这一次就把事情做的比上次更实在,让星韵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苏吉尔点头称是,又转头对约翰说:“约翰。你不用急。我们晓得这一次你会有不同的意见。罗伯特已经跟你们每一个人谈过换系主任的事情了。阿诺德是真的不愿意做系主任。你和乐寅都愿意做系主任。我晓得罗伯特现在偏向渊和星韵。但是显然乐寅不会为了一个系主任去讨好罗伯特。所以罗伯特看上的人就剩下你了。上次你否决了渊的案子,现在一定后悔莫及。不久前,你请渊吃了一顿饭,向他赔礼道歉了。所以星韵的案子,你一定是支持的。你不晓得,在这个系里,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住我的。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总算做过系主任了。我知足了。”
  
  约翰奇怪苏吉尔怎么会晓得自己和韩渊吃饭的事,又对苏吉尔如此赤裸裸的道破自己的心思感到恼火。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也不是和苏吉尔争论的时候。阿诺德,倪乐寅和苏吉尔已经把讨论往后拖了好多日。要不是罗伯特催促,这会议不知猴年马月才开得起来。这拖的越久,甄星韵就越急。
  
  于是约翰忍住气忿,说道:“我们就好好讨论星韵的案子。与此无关的事情换个地点时间再讨论好不好?”
  
  苏吉尔羞辱了约翰之后,根本就不再理会约翰,直接对大家说:“该说的我也说了。现在就正式讨论星韵的研究吧。”
  
  倪乐寅开口了,说道:“不用说我们都觉得她的成果差,连校外的评审人都看不下去了。琳达说过,‘甄博士根本不会做研究!’”
  
  约翰愤愤不平的说:“她说星韵根本就不会做研究。星韵带了五个博士研究生,怎么不会做研究?这就跟说我不会做研究一样。但是你们全都晓得,我很会做研究。”
  
  阿诺德嘲笑道:“你哪里会做研究?《统计年鉴》的文章,你看得懂吗?”
  
  约翰说:“我来这里没过几年,你们就让我轻轻松松的升了正教授。怎么就不会做研究了?”
  
  苏吉尔说:“我们要集中力量评审星韵。”
  
  约翰说:“琳达这是彻头彻尾的撒谎。这么明显的谎话我们无论如何是不能当真的。再说星韵都毕业好多年了,琳达对星韵的了解哪里比得上我们对星韵的了解。我跟星韵有合作。我对星韵的研究是了如指掌。大家可以相信我的判断,我的判断是非常权威的,非常准确的。不要在琳达一封信上继续做什么文章。”
  
  苏吉尔说:“每个校外评审人的意见都得尊重。”
  
  约翰说:“在这么多校外评审人当中,就琳达持反对意见,所以琳达是个异常值。我们都晓得,在评价人的时候,异常值必须去掉,否则得出来的结论就不可能公正。”
  
  苏吉尔咳嗽了一声,不再反驳。
  
  约翰接着说:“再说一点题外话,我也向苏吉尔学习,查了一下琳达的底细。我对琳达找谁做男朋友没有兴趣。我的兴趣是琳达自己的研究做得怎么样。查完之后我非常吃惊。琳达工作了十几年,也早就是副教授了,她的文章从数量上讲,比星韵多。但是她的第一作者的文章极少,只占文章总数的百分之六,星韵的第一作者文章只有一篇,但是却是百分之七。所以琳达说的是谎话,除非她自己不要自己的终身教职。”
  
  倪乐寅说:“因为我们和星韵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我们很容易偏向她。琳达做为校外评审人,就多了一份超然,得出的结论很客观。至于琳达的终身教职问题,那是她系里的政治问题,我们不需要考虑。柏克莱大学,斯坦福大学,同样有菜鸟教授。但是我们还得坚持我们的标准。”
  
  约翰刚想说,韩渊的十个校外评审人一致强烈支持他的终身教职,系里还不是否定。再想想,自己个把月前也参与了他们干掉韩渊的阴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罢罢罢,今天辩论是假,各自表述是真。韩渊的事情还是怎么都不要提起,谁让自己立场不坚定了。韩渊滚蛋也好,谁让他研究做得比我约翰还好。但甄星韵要留着,她对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做什么事都对我百依百顺,是我做系主任真正的帮手。
  
  约翰于是说:“我不这样认为。星韵的研究领域是非常有前途的。星韵拿了一个重要的国家级资金。这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证明,证明的研究能力很强,得到了同行的认可。在我看来,一笔资金抵十篇文章都不止。文章有什么用处?哪怕是《统计年鉴》上的文章,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世界上又能有几个人去读,去读的人又有几个人能读懂,就算读懂了又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文章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统计年鉴》上的文章我多少年都没有读了。但是资金就不同了。资金是实实在在有用的东西,比如可以支持我们的博士研究生做研究。”

       倪乐寅微笑着说:“你说的真不错,资金是很重要。但是文章是资金的产品,所以也是重要的。既然星韵有一笔资金,她应该好好利用这些资金,多写几篇文章,这样她的研究看上去就更强了。我们一开始就为她做想,再给她一年的时间,让她好好写写文章。这样做大家不是对她的研究都没有意见了吗?她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急急忙忙的申请终身教职。”
  
  一篇文章从主意的酝酿,定理的证明,初稿的寄出,漫长的审阅,到最后接受,从一年半载到五六年都有可能。倪乐寅当然晓得这个真相,但他这样说就是荒唐了。这一年甄星韵可能会发些文章,但几乎不可能与这项刚刚批准的资金有关。
  
  约翰反驳道:“星韵的研究成果已经相当的多。根本就不需要更多文章。”
  
  倪乐寅不高兴约翰赤裸裸的跟自己对干,冷冷的说:“空口无凭,你数一数看,她几乎没有什么统计文章。”
  
  约翰说:“她的第三篇文章就是统计文章。”
  
  倪乐寅说:“你要注意,那是一篇综述文章,没有一点原创性的。”
  
  阿诺德笑了,说道:“星韵写综述文章?是不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年纪这么轻,文献没有读多少,自己的文章没有发表几篇,就鲁莽的写什么综述文章。真是不可思议。综述文章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这样的年轻人写,而是应该由我这样年纪大的人来写。我既有丰富的经验,又有独特的眼光,写出来的综述文章才真正的有份量。星韵根本就没有资格写综述文章。既然她写出来一篇综述文章,她肯定既说不清问题的历史,也说不出将来解决问题的路径和方向。所以这样的综述文章不仅没有原创性,而且没有任何指导意义,是真正的垃圾文章,将来注定是没有一点影响力的。这样的文章我们可以不算。”
  
  约翰说:“干脆说年轻人连学问都不能做,岂不更好?我比你年轻十几岁,干脆说我连学问也不能做。所有的事都由你来做最好。”
  
  苏吉尔说:“我们不要谈论年龄问题了。”
  
  倪乐寅说:“约翰说星韵的成果多,根本是信口雌黄。除了这一篇综述文章之外,星韵的文章几乎都是与别人合作的,几乎没有第一作者的文章,所以研究独立性的要求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满足的。作为一个教授,研究的独立性是第一重要的。建立一个自己的独立的研究领域,是每一个助理教授都应该达到的最起码的要求。合作是第二位的。星韵做了这么多年研究,一直是本末颠倒,主次不分。在我做系主任的时候,我口头提醒了她无数次,她始终没有听我的建议。其实如果她早听我的建议的话,根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约翰赶紧说:“你写的书面报告里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评语,是不是误导星韵呢?现在这样说,我根本就不信。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合作的文章都是可以算贡献的,许多文章没有合作根本就写不出来。别忘了,这是一个强调跨学科的时代,与几十年前彻底不同了。”
  
  倪乐寅奸笑着说:“没错,合作当然可以算贡献。但是每篇合作文章的贡献都得打些折扣。换句话说,她应该发表很多文章才可以升副教授。医学院的助理教授晋职就是这样计算合作文章的。”
  
  约翰说:“星韵的合作研究与传统生物统计是不同的。”
  
  阿诺德问道:“那能有什么不同!”
  
  约翰解释说:“她的研究涉及大量的计算。柏克莱大学的一位女教授,中国人,她说过,统计研究有三代。第一代的计算涉及的是明确的表达式,也就是说估计量是用算术运算能求出来。第二代的计算涉及数值计算,求估计量需要利用方程数值求根,数值优化,数值积分等等。第三代的计算与理论已经是血肉相连,不可分割。阿诺德的研究是第一代。第三代的研究系里只有星韵和渊在做。本来我的研究至多是第二代,最近跟星韵一起做第三代的研究。”
  
  约翰特别喜欢参加各种统计大会。这统计分三代的说法就是在大会上听这位教授讲的,约翰印象深刻,没有想到这次可以用来跟倪乐寅辩论,自己真是急中生智。
  
  阿诺德嘲讽的问道:“不要胡吹。在概率统计大会上总有一帮见风就是雨的推销员神侃。以前是犹太人到处推销。现在犹太人都搞钱搞权去了。做统计的中国人多了,不少中国人也学会了犹太人的推销技术。你在那里听风就是雨,然后到这里胡乱卖弄。你给我指出来,星韵的哪几篇文章属于第三代。”
  
  约翰说:“就是那篇关于基因表达的文章,有很多的引用。”
  
  阿诺德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说:“星韵做的文章都是关于基因表达的,你能具体指出是哪一篇吗?”
  
  约翰生气的说:“你参加讨论之前就有义务了解是哪一篇文章。现在你没有权利要求我告诉你。”
  
  苏吉尔觉得自己需要调停一下,否则约翰和阿诺德又要吵起来了。
  
  苏吉尔说:“就是第六篇文章。我注意到了,引用是最多。”
  
  苏吉尔从材料堆里抽出甄星韵的文章列表,摆到阿诺德面前,把第六篇文章指给阿诺德看。
  
  阿诺德看了一会就说:“我一看标题就觉得好熟悉。用的是主成分分析方法。老掉牙的教课书方法了,几十年前就发明了,一点点的创新也没有。我真不晓得这些主编是干什么的,抄袭的东西也敢允许发表。我没有想到星韵竟然还抄袭,这样的研究者连起码的道德都没有了。”
  
  约翰对阿诺德这样侮辱甄星韵的研究相当不以为然,讽刺说:“这哪里是抄袭,明明是你没有仔细看文章,或者没有看懂文章。打个比方,制造隔壁那幢物理大楼跟制造你那个三岁小孙子的玩具房可以用相同的主意。但显然是本质上不相同的工作。一个是涉及几千万美元的系统工程。一个是只值几美元的简单加工过程。”
  
  阿诺德没有生气,问道:“什么不同?做统计讲究的是新主意,不是主意的实施。”
  
  约翰说:“你这就是第一代统计的想法。我问一下,你有没有求过涉及一万个参数的似然函数的极值?”
  
  阿诺德说:“没有!你自己碰过吗?”
  
  约翰说:“我也没有碰过这样的似然函数。但是星韵跟我聊天的时候,我们谈到过这些问题。她说处理这样的似然函数是很难的。”
  
  阿诺德说:“如果模型简单,现在电脑那么快,还能有什么困难!如果模型复杂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比如我做的参数模型研究,有时候两个参数就够我受的了,我的学生怎么折腾就是求不出一个极大似然估计值。”
  
  约翰说:“这你真是不懂了。我听星韵说,计算上有个问题叫可扩展性。不是所有的统计计算方法具备可扩展性的。尽管现在的电脑很快,甚至模型并不复杂,解决这样的问题仍旧需要投入很多。星韵给我举过一个例子。如果照本宣科的使用教科书推荐的方法,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分析一个数据集。这样的话仿真实验根本就做不成。星韵设计了一个新计算方法,只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分析一个数据集。仿真实验也就可以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做完了。”
  
  阿诺德不屑的说:“你都是听星韵跟你吹的牛!是不是开会前,她又给你面授机宜,什么都演习了一遍,然后你到这里好好的发挥。哼!你自己又没有经历过,把这些话拿出来摆设,我们凭什么相信这些话!”
  
  约翰气得浑身发抖,吼道:“每次我提出一点正面的东西,总是有人竭尽全力把我的意见干掉!”
  
  苏吉尔立即打圆场说:“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大家都在努力评审。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结论是星韵没有一点独立的研究领域。她必须利用手上的资金来建立这样的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
  
  约翰很生气的说:“我不同意这样的意见。什么样的研究才叫一个独立的领域?”
  
  倪乐寅说:“就象我研究空间统计,你做统计咨询。”
  
  约翰说:“星韵也是统计咨询。”
  
  倪乐寅决定捧一下约翰,让他高兴高兴又有口难言,说:“她的成果没有那么多啦,咨询的问题也少啦。”
  
  约翰只好转移话题,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疑问。评终身教职可以基于期望吗?我觉得星韵肯定会利用她这么多的资金写出好多文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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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3:03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约翰记得系里给自己写的终身教职报告里,把自己来到系里以后能做的贡献都写进去了,看上去自己好像已经著作等身。所以约翰就决定从这个角度给甄星韵辩护。
  
  倪乐寅认真的说:“不能基于期望,只能基于材料里的文章。这是规定。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违反规定。如果基于期望的话,每个人的期望都不相同,这就失去了客观的标准,评审终身教职就变成了各说各话。”
  
  没有人再跟约翰顶了,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大家都趁机休息了一下。
  
  阿诺德嘲笑说:“看来你和星韵确实准备了不少资料,连怀孕的事情都谈得很细。”
  
  约翰没有理会阿诺德的挑衅,说道:“教课之外,星韵带了许多博士研究生。这是对我们系最大的贡献。作为一个助理教授,这是让我最欣赏的地方。这一点,乐寅和阿诺德都没有做到。”
  
  倪乐寅说:“那么星韵更应该写出了好多文章。这些学生帮她很多忙呀。你写了那么多文章,都是学生帮忙写出来的。你的学生可以帮你写文章,证明你很会做导师。星韵的学生写不出这么多文章,证明她不会做导师。”
  
  约翰愤怒至极,可是又不知如何反驳倪乐寅狠毒的攻击。
  
  约翰不理会倪乐寅的进攻,自顾自的作个总结,说:“我认定星韵是系里的资产。她和渊不一样。苏吉尔,务必请你把我这一条意见记下来,现在就立刻记下来,留个书面纪录。”
  
  阿诺德狠呛呛的说:“星韵不是资产我们聘用她干什么!所有聘过来的助理教授都是资产。星韵是资产,渊是资产,比尔也是资产。但是哪怕星韵是很重要的资产,我不想给她终身教职,她就拿不到终身教职。资产,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再招,想做助理教授的人多的是。”
  
  约翰想想自己接着还要替甄星韵的服务辩护,就决定省省力气,不再多说。
  
  见大家不再争论,苏吉尔说:“她的服务领域怎么样?”
  
  刚才倪乐寅和约翰对垒的次数太多了,有些累了,漫不经心的说:“可能算不错啦。”
  
  见倪乐寅松懈下来,阿诺德就恶狠狠的说:“什么叫不错!那是很差!三个星期前的一个周末,在希望城的招生会上,她负责我们系的广告摊位,我是特邀嘉宾。当我演讲结束的时候,一个高中生向我要资料,我把他介绍给星韵。结果星韵一问三不知,什么资料都没有带。这是对系里极端的不负责任。”
  
  约翰急忙说:“那是我的错。本来那件事是我负责的。招生会的前一天晚上,我临时去不了。打手机请星韵代为出席的。所有的资料都被我带提前回家。星韵的家离我的家又很远。我本人又不在家。星韵不晓得要带什么资料,也不可能取得这些资料。”
  
  事实是约翰和一个女友约会。在女友家两人都喝醉了。约翰见自己无法回家,晚上九点多钟打了甄星韵手机,请她代为出席。甄星韵的丈夫任磊出差了,自己要照顾小女儿任晓瑜。但是她不敢拒绝约翰的要求,咬着牙,装着很愉快的样子答应了。
  
  凌晨五点半钟,甄星韵就起来了,准备好早餐,狠心叫醒根本就没有睡足的小女儿任晓瑜。六点钟刚过,在凛冽的寒风中,甄星韵就开车出门了,先到系里去广告板,然后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开了一个半小时,才来到希望城,好不容易找到会场。大半天的会议,她既要招呼来宾,又要照看小孩,实在是筋疲力尽。
  
  甄星韵如此辛苦却遭到阿诺德的狠毒攻击。虽然约翰辩护了一下,但是甄星韵的功劳却是一点没有了。
  
  阿诺德阴阴的说道:“星韵这也不晓得,那也不晓得,就跟一个白痴似的。那么星韵就不应该答应你的要求!既然答应了,星韵就应当竭尽全力的做好。否则就是不负责任。你用不着把星韵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对她是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约翰很是生气,但是又不晓得再说什么,被阿诺德搞闷掉了。
  
  阿诺德见约翰不再出声,就接着说:“星韵做什么事都不认真。她参加了许多委员会。这是系里给她的锻炼机会。但是她在委员会里表达的意见总是模棱两可,从来没有提出一点有用的意见。”
  
  倪乐寅说:“确实是这样的。尤其是招聘委员会的工作,星韵非常不负责任。星韵从来没有单独给申请人打过电话。要么是我打,要么是阿诺德打。星韵总是推三阻四的。我们把星韵放进招聘委员会,不是让她做花瓶,摆在那里看的。星韵很狡猾,只想在简历上加一些条目,真正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做。”
  
  约翰说:“我没有在招聘委员会里。但我相信星韵不是那种人。有的时候她这样做是尊重你们的意见,因为你们比她有经验。”
  
  倪乐寅说:“经验都是锻炼出来的。有了锻炼的机会,她白白的放弃,这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这样,她什么经验也积累不了。”
  
  约翰气愤的说:“你们,尤其是阿诺德,根本不尊重助理教授的意见。星韵晓得她的意见表达了也是白搭。我记得系里开会的时候,阿诺德经常命令助理教授先说。渊经常熬不过阿诺德的要求,就照阿诺德的要求说了,然后阿诺德就羞辱渊一顿。星韵被阿诺德的做法吓坏了,还能说什么。”
  
  阿诺德说:“我从来没有羞辱过渊。他说错了,我自然要纠正。”
  
  倪乐寅说:“系里开会就是大家交流不同的想法,最后达成一个一致的意见的过程。肯定有些人的意见被修改,甚至被否决。但是这没有谁羞辱谁的问题,更没有谁恐吓谁的问题。渊经常说错,是他自己没有深思熟虑。星韵经常不说,是她自己不想担负责任。”
  
  苏吉尔说:“对呀。就是这样嘛。我自己的意见就经常被阿诺德和乐寅否决。但是每次开会,我还是积极的发言。星韵没有任何借口不发言。”
  
  约翰发现自己很难说得过阿诺德和倪乐寅,但是苏吉尔一开口,约翰立刻找到了岔子。
  
  约翰说:“苏吉尔,你是系主任,每次说话都没有深思熟虑吗?”
  
  阿诺德和倪乐寅笑了。苏吉尔一脸茫然,说道:“没有呀!我殚精竭虑。”
  
  约翰说:“你问一问乐寅吧。看他同意不同意你刚才说的话。”
  
  倪乐寅赶忙说:“约翰。你不能拿渊和苏吉尔比。渊没有经验,说话经常不知深浅。苏吉尔经验丰富,只不过他作为系主任,经常抛砖引玉。苏吉尔尊重我们大家的意见,修改自己提出来的初步意见,最后形成一个共同的意见。这确实说明了他不独断专行。我们应该感谢苏吉尔的宽大胸怀。而且今天我们是讨论星韵的案子,不是苏吉尔的案子。”
  
  苏吉尔这才回过味来,脸色立马阴沉下去。
  
  倪乐寅又转向苏吉尔说:“阿诺德,你,我,我们三个人处了几十年,虽然有的时候意见不尽相同,但是我们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没有意见不合就是羞辱的问题,也没有谁偷懒乱说的问题。这两个助理教授才来这么几年,就这样情绪化的看待问题,正好说明他们的人格上有欠缺,智识上不成熟。我们必须否决他们的终身教职申请。这样的人留在系里将来不晓得要制造多少是是非非。”
  
  苏吉尔几十年的郁闷今天被约翰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捅了出来。自从韩渊的案子被罗伯特接手之后,苏吉尔就担心自己的系主任位置不保。自己费尽心机当上了系主任,才做了三年。按惯例还有三年。如果少做三年,就少掉八九万美元的额外收入。苏吉尔恨死了韩渊。在第二次讨论韩渊的案子的时候,才火力全开。但是苏吉尔发现罗伯特那天似乎很不高兴,回想起来害怕罗伯特立刻撤掉自己。
  
  苏吉尔晓得,如果要换人做系主任的话,罗伯特必须先找系里的人谈话。苏吉尔就让自己几个来自印度的学生注意一下系里教授的行踪。果真发现大家一个一个去院办公室和罗伯特谈话,顺便还发现约翰和韩渊一起到校外的餐厅吃饭。
  
  但是罗伯特过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什么动静,苏吉尔才有些心安。后来罗伯特又找苏吉尔继续主持甄星韵的案子,苏吉尔希望陡然升起,向罗伯特保证肯定会把事情办好。
  
  谁晓得,在讨论甄星韵案子的时候,一不留神,苏吉尔自己倒成了靶子。对阿诺德和倪乐寅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本来甄星韵和约翰跟自己是没有矛盾的。现在阴错阳差,朋友变成了敌人,自己却和多少年来的敌人站在同一个战壕里。
  
  见苏吉尔呆在那里,约翰就站了起来,到走廊里透了一口气。约翰对自己的口才现在是信心十足。苏吉尔是说不出什么正经话的人,阿诺德和倪乐寅是口若悬河。但是自己一以当三,还把苏吉尔逼得无话可说,实在是太厉害了。既然如此,这系主任当然是非我莫属。
  
  阿诺德冷眼旁观。倪乐寅也很尴尬,虽然大家欺负了苏吉尔几十年,但是这面纱从来没有揭开。现在竟然不小心撕开了,苏吉尔急火攻心,没有晕过去就算是好事了。倪乐寅晓得,这一次应该是这个死爱面子的印度人最后一次作为系主任主持会议,弄成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窝囊了。
  
  过了好久,苏吉尔才缓不过气来,说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倪乐寅急忙把约翰找回来。会议还没有结束。
  
  一直冷若冰霜的阿诺德开口了。阿诺德说:“服务分两种。一种是校内,另一种是校外。由于星韵是女的,她拥有了无数机会服务我们大学。光从量上开,她似乎很好。但是我们作为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晓得她服务工作的质太差。谈到校外的服务。她就更差了。比如她这么多年来,评审的文章不超过十篇。作为许多期刊的副主编,我晓得评审的文章数量是一个助理教授的研究质量的重要指标。如果研究做得不好,自己本身没有什么文章发表,自然没有副主编晓得这个人,就不可能被副主编看中。星韵恰恰就是这样的典型例子。由于她没有独立研究的能力,她的校外服务几乎是一片空白。”
  
  阿诺德说的振振有词,约翰不晓得怎么反驳。约翰自己评审的文章就很少,但是他不象苏吉尔,傻傻的拿自己做反面的例子。
  
  约翰说:“星韵做了《国际比较基因组学》的客座副主编,这是对她的独立研究能力的肯定,也说明了她是一个有国际影响力的学者。副主编负责许多篇文章的评审。这一项就能顶好多次的评审文章。”
  
  阿诺德嘲笑道:“什么‘国际’?最近有人搞出了一大堆的期刊,都冠着一个‘国际’,还不都是许多印度人用来糊弄人的。我收到过无数个这样的电子邮件,邀请我写文章,我从来也不会回。就谈老的期刊吧,你们听说过《国际统计期刊》吗?比得上《美国统计协会会刊》吗?再说做副主编吧,不就是在稿子的文献栏里找几篇最新发表的文章,把这些文章的作者再找出来。如果有电子邮件,就直接发一个过去请他评审。这个过程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苏吉尔是印度人,听到阿诺德这么一说,心里很恨,但是没有吱声。
  
  约翰说:“星韵跟我讲过,她的副主编做得很辛苦。每一篇稿子她都是仔细的阅读之后再寻找最合格的审稿人。审稿人的意见她也仔细的阅读。我想,这是她第一次做副主编,那些投机取巧的方法她是不晓得的。阿诺德做了许多期刊的副主编,如果不用一些投机取巧的办法,哪里忙得过来。”
  
  阿诺德很生气,说:“我是说其他的副主编,又没有说我自己。我做副主编是尽心尽职的。现在做统计的中国人太多,几乎没有什么人的英语写作是好的。很多副主编不负责任,把这些文章放过去了,使得期刊不忍卒读。碰到英语写的不好的文章,我一般就直接拒绝了。我是在我的责权范围内为维护期刊的质量尽一份绵薄之力。星韵自己的文章都写不好,做副主编根本就是胡闹。”
  
  约翰说:“星韵做副主编是被主编邀请的。”
  
  阿诺德说:“那个主编根本就不称职。”
  
  又是一阵冷场。苏吉尔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主持人,就说:“我觉得你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似乎也没有什么要讨论的了,那就投票吧。”
  
  针对韩渊的第一次讨论,三票反对,一票支持。针对星韵的第一次讨论,四票全部反对,虽然没有正式的记录。针对韩渊的第二次讨论,四票全部反对。苏吉尔恼羞成怒,把赞成票改成了反对票。针对星韵的第二次讨论,三票反对,一票支持。约翰为了当系主任,狗熊充英雄,把反对票改成了赞成票。 
  
  约翰把甄星韵的材料仔细的阅读了好几遍。约翰给甄星韵写了一份冗长的少数意见报告,罗列了几乎所有的优点。同时,约翰也一条一条的罗列了在讨论的时候听到的阿诺德,倪乐寅和苏吉尔的反对意见,再逐条反驳。甄星韵拿到系报告和少数意见报告时,发现自己连反驳书都不用写了,因为约翰的少数意见报告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甄星韵把案子往院里送的前一天晚上,苏吉尔发电子邮件通知大家,自己下台了,休假一年,新系主任是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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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3:42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二十章 沆瀣一气
  
  本杰明˙斯托克斯(Benjamin Stokes),环境科学系一个杰出教授,矮个子,很结实,四十多岁,不善言辞。
  
  在滨大榆木溪分校,每一个终身教职申请案子都要经过一个临时委员会的评审。分管学术人事的副教务长苏珊请本杰明担任韩渊案子的临时委员会负责人。这样的事本杰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本杰明对滨大榆木溪分校的《晋职申请程序和政策》很熟。
  
  本杰明曾经深受系里政治斗争之苦。在本杰明申请终身教职时,环境科学系的系主任肯尼斯,就是现在的文理学院代理院长,说本杰明的第一作者文章太少,看不出他的独立性,硬生生的挡了他一年。
  
  本杰明做了很多田野工作。风里来,雨里去,那些研究成果是他的血汗换来的。每天忙得头昏眼花,就顾不得写文章了,而且本杰明也不喜欢打字。系里的教授文森特(Vincent)主动和本杰明合作。文森特动笔写文章,总是要做第一作者。文章里注明了实验成果主要是本杰明做出来的,也就是说本杰明的贡献是很清楚的。本杰明既不敢和文森特争,也不敢拒绝和文森特合作。因为文森特真的是妙笔生花,在文森特的帮助下,谢天谢地,本杰明总算发表了许多文章。
  
  系主任肯尼斯和文森特不和,瞧不起文森特夸夸其谈,也看不惯文森特从本杰明身上捞了许多好处。在系里讨论的时候,文森特为本杰明辩护了。但肯尼斯利用文森特自己的贪婪,警告本杰明不要再和文森特合作。自那之后,文森特主动不做第一作者,说要好好帮助本杰明升副教授,还指导本杰明怎么写作。到了第七年再次申请时,肯尼斯确实没有机会再对本杰明发难。本杰明和文森特合作却更上层楼了,最后双双升了杰出教授。
  
  现在一个研究项目经常涉及好多人。一篇重要文章作者有时需要一页纸才能列完。经过数年的争论,如果一个助理教授只有合作的文章,他的晋职也不一定成问题。本杰明无论如何想不到统计系的教授会指责韩渊的合作不足。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本杰明禁不住感慨万千。
  
  既然系里的正教授全部反对,本杰明感觉韩渊的案子凶多吉少, 因为临时委员会是匿名评审案子。
  
  学术界推崇匿名评审,做的是跟法律界的无罪推定刚好相反的事。知识分子连说一点得罪人的话都要躲在屏幕后面,还吹什么追求真理,还不是缘木求鱼。匿名评审制允许杀人不偿命,给了流氓恶霸肆意欺凌最好的掩护,也给了马屁精不顾原则放水也不承担任何责任。
  
  对许多教授来说,苦水最多的就是评审文章的匿名制。许多审稿人干尽坏事。拘泥小节的审稿人会把文章从头到尾读一遍,不是为了理解,而是为了把各种小问题挑出来,从写错的字,用错的词,错了语法的句子,漏掉的引文,洋洋洒洒罗列一堆。这种审稿人的意见对作者的改写还是有帮助的。愚蠢的审稿人会说作者的写作水平太差,文章写得艰深晦涩,读者无法理解。懒惰的审稿人就直接声称文章研究的问题不重要,文章的创新性不足,或文章与所投的期刊的期望不符。有一点坏心的审稿人会从文章中挑一些论点进行歪曲,把一篇很好的文章说成不成熟,不完全,不准确。穷凶极恶的审稿人会压住文章一两年,最后寻些理由建议拒绝文章,方法之一就是批评文章没有引用交稿之后的文献。
  
  主编很少能火眼金睛从沙子里发现金子。大多数情况下主编见到审稿人的坏话就眼睛发亮,赶快通知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作者,说你的文章被拒绝了,再补上一声对不起,欢迎赐稿之类的官话。作者通常忍气吞声,因为跟主编争论就意味以后再也不要向这个期刊投稿了。
  
  虽然大学三令五申要求每个系客观的评价申请人,大多数系还是给申请人说尽好话。滨大榆木溪分校教育政策系有一个西语裔女助理教授,五年多来没有发表一篇文章,只是写了十个技术报告,也申请终身教职。教育政策系在投票时,她的申请高票通过。系主任和系里很多胆小鬼就怕惹上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的指控。临时委员会对这个案子踩了刹车,给了教育学院院长去拒绝的理由。校长否决了她的案子。她果真告了学校。最后法庭判她输,靠的就是临时委员会的报告。
  
  现在韩渊的案子被系里否决了。本杰明参与了很多次的临时委员会,临时委员会给申请人的评价比系里给的评价好的案子屈指可数。这一次韩渊的案子是系里全部反对。连系里的列席代表都没有了。临时委员会的委员更会肆无忌惮了。
  
  临时委员会还有两个委员,一个是化学系的巴里˙欧沃顿(Barry Overtone)教授,另一位是农业经济系的安娜˙里皮(Anna Lipe)教授。巴里是个高个儿,有一点胖,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声音洪亮,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安娜满脸横肉,矮矮的,特别胖,就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丘,但是说起话来倒是如莺歌燕啼,总让人怀疑是不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
  
  千呼万唤,本杰明终于把另外两个委员巴里和安娜聚到一起开会了,就在本杰明的办公室里。
  
  本杰明一关上办公室的门,巴里就震耳欲聋的说道:“这是稀奇。我在滨大榆木溪分校工作几十年,第一次见到敢跟系里对着干的中国人。中国人都是逆来顺受。渊肯定是个疯子!”
  
  本杰明轻轻的警告道: “巴里。这话有种族歧视的嫌疑。”
  
  安娜扬起眉头,飘出了甜甜的却让人很感别扭的话:“本。你想揭露就录音吧。我又不是莫妮卡˙莱温斯基,不怕你做琳达˙特里普。但是今天这会就不要再开下去了。”
  
  本杰明摆摆手,赶忙求饶,说:“今天言论自由。我们得搞个结论出来。”
  
  他晓得,这一拖,又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而且将来还不是一样。
  
  巴里倒是不介意,大方的说:“本。我明人不做暗事。在我们化学系里,曾经有一个来自中国的助理教授跟我争论一件事情。我就说,‘这里是榆木溪,不是北京,你要公道就到北京去要吧’。他指责我是种族歧视。我就说,‘你有胆量就去告我!’结果是他再也不敢理我了,见到我就躲着走。如果他敢告我,他就不要指望系里会支持他升副教授。”
  
  安娜笑眯眯的说:“我们系里根本就没有中国教授。其实连一个有色人种都没有。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我们从来不面试这样的申请人。材料不好的申请人就不用提了。那些材料很好的申请人基本是外国人,尤其是中国人。我们会把他们写进候选人短名单去糊弄学校的多样性办公室。但是在电话面试的时候,他们就被轻松筛掉了。理由很简单,他们的英语不合格,沟通能力不强。那怎么能做教授呢!每一任系主任都得挺住各种压力来保持我们系教授的纯洁性。如果系里进入一个中国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巴里裂着大嘴说:“不要那么害怕中国人嘛。我们系有一些中国人,研究确实一流,文章,资金,都不少,给系里撑门面。但是这些中国教授对中国学生和博士后比我们还狠。据说中国的一个助理教授周六全天都在工作,把自己的中国博士研究生和博士后也全押在自己的实验室干活。我周末要陪儿子玩,我的博士研究生,不管是哪一国的,都不用在周六干活。”
  
  安娜插话道:“中国人都是不要命的死用功!”
  
  巴里接着说:“还有一个中国的单身女教授,对美国的博士研究生向来都是和颜悦色。她训起中国的博士研究生来可是惊天动地。我亲眼看到有一个中国的女博士研究生,挺着大肚子,看上去快要生小孩了,站在实验室门口一动不动,被这位女教授骂得眼泪直流。我怎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要说歧视的事,本杰明有一个最新的故事更精彩。本杰明跟自己那个只晓得吃吃喝喝,胖的离奇,什么家务事都不干的前妻离婚后,认识了滨大榆木溪分校预防医学系一个女助理教授,中国人。一个月前,女朋友参加一个在西雅图开的预防医学会议。本杰明陪着女朋友去旅游。在晚餐会上,一位预防医学的顶尖人物,也是中国人,和本杰明天南海北的聊了很久。说实话,这是本杰明见到的最会侃的中国人,虽然本杰明是预防医学的外行。餐会结束后,女朋友说那位大人物都没有正眼瞧一下自己这个年轻的同胞加同行,反倒和外籍加外行的男朋友热情如兄弟。但是本杰明对这样的八卦没有兴趣,远离正题啊。
  
  本杰明扫了俩人一眼,说:“谢谢你们讲了不少好听的故事。但是我们还是仔细审查渊的案子吧。”
  
  巴里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我们一定仔细审查。渊既然敢闯关,我们就叫他的案子死无葬身之地。”
  
  安娜脸上带着不屑的意味,说:“看上去渊想扳倒树抓乌鸦。世间哪有黑白分明之事。我们可以把灰的说成白的,也可以把灰的说成黑的。这叫存乎一心,收放自如。”
  
  本杰明严肃的说:“我读了渊的材料。他的文章很多。校外评审人都支持他的终身教职申请。”
  
  巴里嘿嘿两声,说:“好处已经被校外评审人讲完了。我们不要拾人牙慧,就好好的找一找他的缺点。”
  
  安娜一板一眼的说:“系里说好几个校外评审人提到他的研究面狭窄。这算一个缺点。”
  
  本杰明说:“他的研究还是有影响力的,比如材料里提到的韩氏估计量。”
  
  巴里反驳道:“材料里没有给出半点证明。一篇引用这个所谓的韩氏估计量的文章都没有给出。”
  
  安娜仍是一板一眼的说:“这么一说,所谓的韩氏估计量的影响力就无法衡量了。这是第二个缺点。”
  
  巴里补充道:“谈到影响力。从我的经验来看,渊文章被引用的次数太少。有的文章有十几个引用,有的有几个,有的一个也没有。”
  
  本杰明提醒道:“他的许多文章发表的时间都不长,就算有引用也是将来的事。再说,这文章被引用的次数是跟专业相关的呀!听说数学统计的引用率都低得很。”
  
  巴里立即说:“所以渊就应该多跟其他专业的人合作。统计系的系报告里提到了,渊的合作研究太少。这就是引用次数少的原因。”
  
  本杰明看这俩人一唱一和,把自己当猴耍,有些不悦,说:“他有一篇文章被引用了上百次。”
  
  巴里清了清嗓子,说:“他是第二作者。第一作者我熟悉,是我们领域的一个大牛,她的文章被引用的次数向来都很多。我觉得这篇文章是她应用了渊的方法,主要的贡献是她的而不是渊的。”
  
  安娜说:“这位合作者没有给渊写一份评审报告。大概怕她说出这篇文章渊的贡献少吧。”
  
  安娜当然晓得,谁写评审报告不是韩渊决定的,但是自己的荒唐推理碰上傻瓜院长傻瓜校长就会合情合理。这领导跟现实的距离,跟级别是成正比的。基层的一个有意无意的错误,就如蝴蝶的翅膀一振,踩着领导的头皮,一级一级往上爬,能量越来越大,最后就变成了一个组织里的滔天巨浪。
   
  巴里说:“谈到他的合作,渊提到他给校内很多人做了咨询。但是却没有文章发表。”
  
  安娜附和说:“做咨询就会有文章。我找过他们系的约翰博士。约翰开门见山就要做作者。我就把他的名字放进我的文章里。多一个人名少一个人名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关系。”
  
  巴里很不屑的说:“所以说渊只是回答了一些根本就不重要的问题,不是一个真正的科研合作者。这自然是缺点。”
  
  本杰明想转移话题,说:“渊开发了一些开源软件包,这会增加他研究的影响力。”
  
  安娜冷笑了一下,说:“谁晓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连一个网络地址也没有给出来。”
  
  巴里说:“就算是真的。也不晓得有多少人使用这些软件包呀。影响力是没有办法衡量的。这也算一个缺点。”
  
  本杰明实在不想争论了,他晓得今天是碰上活鬼了,自己哪里是巴里安娜他们的对手。胡搅蛮缠这两人确实有一套。
  
  本杰明说:“你们说说渊的研究上还有哪些缺点吧。我有点累了。”
  
  安娜开始做总结,说:“系里说渊的研究面窄,合作少。这样他的资金就很难申请到。”
  
  巴里象预言大师一样,说:“没有资金,他就没有前途,因为这样的状态是根本不能持续下去的。”
  
  安娜接着说:“没有资金,没有钱买实验器材,没有钱养学生和博士后。他就失去了影响力,不能领导一个科研方向。”

  看着巴里和安娜渐渐的也不再找渊研究的茬,本杰明就说:“讨论渊的教学吧。我觉得整体上是合格的。系里有三份评价信,都是肯定的。”
  
  安娜自我吹嘘道:“我们说话都有根有据。系里写了这样肯定的评价信,还说他教学不好,就有点自相矛盾了。”
  
  巴里跟着从良,说:“系里把他骂得够狠的。我们就用不着火上浇油了。”
  
  安娜说:“系里说他带的研究生少。但是这还是他研究的问题,他没资金去雇学生替他干活。”
  
  巴里和安娜都几乎不教课,每年至多一门课,而且特别讨厌学生写的评语,总是埋怨一代不如一代。所以他们对渊的教学好坏根本没有兴趣。
  
  本杰明想很快结束讨论,说:“考虑服务领域。作为助理教授,他的服务活动还是蛮多的。”
  
  安娜盯了本杰明一眼,说:“很显然,他跟系里的沟通有问题。我每次开会都要讲很多话,不说心里憋的慌。开完会回去就缠住系主任聊天,聊的他总想溜。这渊怎么就和我相反。”
  
  巴里说:“我们系里中国人都是这样的。埋头干活,不分昼夜,开口讲话,三言两语。”
  
  安娜说:“不跟系里好好沟通就是放弃他应该负的责任。这对系里和学校都不好。”
  
  本杰明抓住机会,结束会议,说:“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投票吧!”
  
  本杰明当临时委员会负责人的诀窍就是顺从大多数委员的意见,这样会议容易结束,也没有人会把负责人当靶子。本杰明晓得,以最快的速度把临时委员会的报告交上去就是他的最大贡献了。
  
  本杰明想,既然他们都投反对票,自己投赞成票也没有什么用处。本杰明不想再和巴里安娜争论,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所以就昧着良心也跟着投个反对票吧,否则他俩还得劝我。烦都被他俩烦死了。三负比零正,全体反对。巴里还说本杰明口蜜腹剑,装假正经,敢情是把这讨论当辩论赛啦。
  
  本杰明把写报告的事托付给安娜,说她记忆力好,条理清晰,比自己更适合写。安娜也没推辞。她还怕本杰明把她和巴里千挑万挑出来的毛病轻描淡写,这不是白费口舌嘛。
  
  本杰明晓得韩渊是不会因为这份报告就妥协的。安娜写的报告里埋的地雷肯定不少。如此负面的系报告和临时委员会报告,看代理院长肯尼斯怎么处理。肯尼斯如果聪明的话,他自己会力挽狂澜。否则就让肯尼斯出出丑吧。
  
  副教务长苏珊塞给本杰明不少活。本杰明想,这一次搞砸了,以后肯定落个轻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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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4:13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二十一章 推波作浪
  
  文理学院代理院长肯尼斯˙怀特马上就要卸下担子了,但还是一个副院长。肯尼斯突然感到很不适应。不是怕新来的院长提摩太˙伯翰(Timothy Burn ham)会对自己颐指气使,而是自己又要和副院长雪莉˙波洛克和罗伯特˙罗德平起平坐了。上任院长斯蒂文˙摩西还在的时候,罗伯特总是和自己对着干。罗伯特做什么事都死抱着那些谁也不会去读的条文,常常弄得肯尼斯下不了台。
  
  在教务长艾伦˙华琳挑选代理院长时,精明的艾伦希望能让雪莉代理,因为雪莉很听话,对年纪轻轻就做教务长的艾伦佩服得五体投地。雪莉嘴巴甜,肯卖弄,一大把年纪还风风火火,给任何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错。艾伦这不就看上她了。可是雪莉做事眉毛胡子一把抓,惹火了许多同事。文理学院执行委员会的绝大多数委员都强烈反对雪莉任代理院长。其实要不是学校刻意提携女性管理人员,雪莉是不可能做到副院长的。再说斯蒂文既需要罗伯特给自己挑担子,又需要雪莉做爪子。这样一来,罗伯特是肯尼斯的真正对手。虽然有一些跟罗伯特一样死板的委员推荐了他,罗伯特的死板使得他丢了不少票,输掉了代理院长之争。
  
  在肯尼斯任代理院长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罗伯特安稳了许多,开会时很少发言了,而且还帮了肯尼斯很多忙。这一次统计系那帮老头子们显摆过了头,把两个助理教授搞得造起了反。罗伯特自告奋勇的要到那个系里看一看。他还真发现了不少问题。罗伯特说象苏吉尔这样无法无天无知无畏的人怎么会有人让他做系主任,真是太荒唐了。苏吉尔被提升到系主任的时候,罗伯特还没有到院里工作。所以罗伯特以为自己在谴责前任院长斯蒂文,却不知苏吉尔是斯蒂文委托肯尼斯负责提拔上来的。肯尼斯想到,幸亏雪莉也不晓得这件事,否则自己的脸就丢大了。
  
  苏吉尔这家伙脑子转不快,反应慢一点。碰到事情不会做的时候,苏吉尔不是赶忙往院里打电话,就是直接拔腿跑到院里来。好多时候苏吉尔能找的都是罗伯特。罗伯特都快被苏吉尔烦死了。罗伯特可不晓得,肯尼斯可是情愿被一个笨蛋瓜烦一烦,也不愿被一个尖角虫顶一顶。烦一烦,耳边风,顶一顶,骨头疼。
  
  苏吉尔听肯尼斯的话就跟雪莉听艾伦的话一样。统计系那帮人不喜欢花力气写资金申请。尤其是阿诺德,顶着一个杰出教授的帽子,一分钱从外面都拿不回来,简直就是给那些助理教授做榜样。意思说,没钱没关系,晋职一样行。以前肯尼斯跟倪乐寅讲的时候,叫他压一压这些人。倪乐寅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肯做。苏吉尔就不一样,直接吓唬年轻的助理教授,说不写资金申请就多教课,顺便又贬了那几个老人。
  
  阿诺德还是一骂人狂。要不是苏吉尔跟肯尼斯说,还真不晓得统计系的老老少少都喜欢跟着阿诺德一起骂院长副院长。以前斯蒂文是主要挨骂的。现在就骂到肯尼斯头上来了。骂的越凶,给的越少。要不是罗伯特挨了骂还忍气吞声帮他们说好话,什么资源都不指望肯尼斯给他们。
  
  统计系那个韩渊狂妄得很。肯尼斯依稀记得他面试的时候还是很谦虚的,是最优秀的申请人,充满了热情,对谁都很尊重,好像每个人都比他聪明似的。这一点肯尼斯喜欢。可是在这道里还没混几年,现在说话就充大头虾了。碰上一点小事,就想换系主任。罗伯特还真想听韩渊的话,建议把苏吉尔换掉。一个副院长做事这么不稳重,一个助理教授在生气时候的建议也当真能听得进去。
  
  肯尼斯觉得韩渊和罗伯特都很幼稚。换了系主任,就算系里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就没有问题了?系里的政治肮脏!院办的政治就不肮脏?校办的政治就不肮脏?韩渊不晓得,罗伯特难道不晓得?我俩的明争暗斗不少啊。要不是雪莉傻一点,那故事还不更多。
  
  肯尼斯恨罗伯特也太过分了。就为韩渊这事背着肯尼斯对苏吉尔做了调查,收集了那么多证据,往肯尼斯面前一放。苏吉尔也确实太厉害了,把所有的人全得罪了,肯尼斯也没想到。尤其是那个韩渊,跟一检察官似的,列了苏吉尔几大罪状,条条有根有据。这不是逼着肯尼斯干掉苏吉尔吗?肯尼斯也只好照罗伯特的意思办了。
  
  肯尼斯对统计系的甄星韵没有多少印象。从材料上看,肯尼斯的学生跟她咨询了不少问题。但是肯尼斯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实验室里的博士研究生干什么的了。上次肯尼斯被罗伯特顶的难受,就想去实验室听几句学生的恭维。刚进实验室,就碰到一个陌生面孔,肯尼斯就问她是哪个教授的学生,她回答说自己就是肯尼斯的学生。肯尼斯只好自我解嘲说,年纪大了,记忆力太差了。
  
  其实要不是肯尼斯写文章的时间少了,肯尼斯大概也会亲自咨询甄星韵一些时髦的生物信息学问题,因为肯尼斯对新鲜的东西都感兴趣。
  
  甄星韵跟雪莉投缘。这一次甄星韵跟在韩渊背后起哄,肯尼斯有点不高兴。但是甄星韵拿回来不少资金,是统计系里罕见的教授。雪莉对于统计系说甄星韵不会做研究非常生气,说自己和甄星韵合作的亲身经验就可以证明甄星韵是很会做研究的。罗伯特又主动替肯尼斯读材料,写报告。肯尼斯实在没有必要否决甄星韵的案子,虽然有校外评审人给她写坏话。再说甄星韵是女的,学校多样性办公室听到什么风风雨雨,要肯尼斯写个详细报告,岂不烦死肯尼斯。

  肯尼斯提醒自己,这年头,碰上女教授,千万不能随便说坏话。桑莫斯开个玩笑就把哈佛校长的位置丢掉了。否决一个女教授的案子很可能是吃不了兜着走。那哭哭啼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苦的是超级温柔乖乖女。冠冕堂皇的甜话就能把她哄得破涕为笑。那闷声不响的向法院递一张状子的就是那可爱的邻家女孩,不喜欢你只是朝你瞪俩眼而已。赔个理,道个歉,庭外和解,她就悄悄的走回屋里去了。
  
  但是极品女助理教授就大不一样了。预防卫生系的助理教授阿什莉(Ashley)就是这样一个极品。肯尼斯在她身上耗了许多时间。阿什莉神通广大,口若悬河,结交了预防卫生领域里很多大人物。拿了很多资金,有的还非常荣耀。可是她写的文章并不多。当然只要她风平浪静的申请终身教职,应该是可以过关。
  
  阿什莉并不满足,当自己是明星,可是成果得靠弄虚作假。她吹的震天响的文章发表了之后被人发现是抄袭的。在阿什莉觉得无望拿到终身教职的时候,她烦死了预防卫生系的每一个教授。不管是谁的博士研究生毕业答辩,她总会出现,刁难那个可怜的学生,指责那个倒霉的导师。
  
  最后,阿什莉拿出一叠信件,说是预防卫生系的同事们写给她的歧视信,从她办公室的门缝塞进来的。搞得预防卫生系,文理学院,以及整个滨大榆木溪分校都惶惶不安,花费无穷的精力去调查,还是查不出一个结果。满城风雨中,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出面才把阿什莉送进大牢,原来那些信件是她自己写的。
  
  韩渊从一开始就敢闹,看来是有点斤两。他几个月前抄送给肯尼斯一个电子邮件,里面说了统计系里发生的许多怪事。还是蛮可信的。苏吉尔胆大智弱,闯出的祸不会少。阿诺德心狠手辣,谁也不放在眼里。倪乐寅沉稳阴险,与苏吉尔在系主任的事上结了仇,这事院里就肯尼斯最清楚。约翰看上去象个谦谦君子。但肯尼斯和他谈过不止一次,要深度,一点没有,跟着大家一起打家劫舍是不会犹豫的。
  
  现在韩渊的材料上来了。肯尼斯仔细看了,是非常的强。校外评审人的来头各色各样。有普普通通的教授,有讲座教授,有统计系系主任,有期刊主编,有统计协会主席,全体一致的强烈支持韩渊。有人声称韩渊是美国这个方向上最优秀的统计学者。一个顶尖统计期刊的主编说韩渊的博士论文是梦幻之作,资质平平的博士毕业生连想都想不到。在写文章的时候,韩渊从从容容,肆意铺陈,最后才把谜底揭开,解决了一个困惑大家几十年的老大难问题。有一个系主任说韩渊的研究能力是卓越群伦,在他们系提前一年就能晋职了。
  
  罗伯特又象以前一样,总是依照规矩办事,写了一份系主任报告,列出了统计系里那些鸡皮狗灶的事。这是系主任明文规定的责任,向上汇报教授的胡作非为。但除了罗伯特,又有几个人真会这样做呢。如果系主任真的都这样做了,那院长校长还不被这些小事烦死,还有什么精力去求爷爷告奶奶请人赏大钱。罗伯特还告诫随后的评审人一定要客观,好像大家都准备做贼似的,就罗伯特一人是正人君子。
  
  临时委员会那几个混蛋,看到韩渊被系里咬得遍体鳞伤,就扑上来想把韩渊撕个粉碎。罗伯特的话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的挖了那么多陷阱让肯尼斯跳。肯尼斯想,这当我是吃素的菩萨,总是闭目养神,看不出你们指鹿为马。
  
  什么时候院长把临时委员会的话当真了!如果临时委员会的意见和系里的意见真那么重要,行政管理层根本没活干。只是给他们一点染料,他们就开染匠坊了。只不过系里经常对申请人宽松,尤其是系主任,很少愿意给申请人写上一些批评的话,就找临时委员会来玩一玩好警察坏警察的游戏。如果那个列席的系代表是申请人的朋友,临时委员会就会收敛一点,因为虽然临时委员会的身份不公开,这代表就可能是一堵透风的墙。如果列席的系代表是申请人的敌人,临时委员会就顺风捣乱,动不动就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

  肯尼斯不想处理韩渊的案子。罗伯特不能参加院里针对韩渊案子的讨论。如果雪莉替提摩太处理这个案子,肯尼斯敢肯定她差不多会跳进临时委员会的陷阱。雪莉和罗伯特刚好相反。罗伯特话少,说了就一针见血。雪莉话多,总是不知所云。罗伯特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死抠规矩,谋定而后动。雪莉做什么事都心血来潮,规矩抛脑后,失败了找不着北。
  
  文理学院想把各个系自办本科计划的权力收上来。这事酝酿了好几年了。斯蒂文在任的时候就准备了。现在到处强调跨学科。所以不少系就利用这个理由办不同的本科计划,抢相邻系的地盘,为本系多招一些本科生。可是僧多粥少,虽然院里招收的本科生总数是增加了,各个本科计划能招的学生还是变少了。好多本科计划是严重重叠的。A系办一个跨学科AB计划,B系办一个跨学科BA计划。可是这AB计划和BA计划几乎就是一样的啊。学生也被这名目繁多的计划搞得晕头转向。
  
  如果办跨学科计划由院里主管的话,这种重复浪费资源,多头马车的现象就不会出现了。雪莉很激动,说这么好的事就得赶快办。她主动请缨负责这件事。她也忙碌了好久,准备了好多资料,可是一报到文理学院执行委员会,就遇到全体委员的一致反对。雪莉束手无策,伤心欲绝,脸红脖子粗,不停的挼弄自己的一头长发,埋怨执行委员会没有眼光,不识好歹。雪莉得罪大家的原因是她说所有的本科计划都必须跨学科,而且只要是跨学科的计划,就应该交给院里主管。这么明目张胆的夺权,还有谁会听她的。再说有一些计划根本就不需要跨学科。列席的分管本科教学的院长助理给雪莉缓颜,建议下次再商量,否则这事情就更僵了。当然最后雪莉甩担子,这件事到现在还是放着没动。
  
  提摩太是初来乍到,会不会跳进临时委员会的陷阱,肯尼斯就不晓得了。提摩太在面试的时候给人的印象是很聪明的。这也不奇怪,他学问做的很好,脑子笨不到哪里去。提摩太对问题反应很快。有时候是太快了点,连别人假设性的问题,不做调查,就立即给出答案,感觉就象教师上课对学生一样。但是你的同事,哪怕是下属,谁都不是学生。提摩太如此缺少政治艺术,不会打哈哈,不背后做调查摸清真相就允这允那,岂不轻轻松松就会走上绝路,冤死了还不晓得是谁埋的地雷,谁放的枪。
  
  肯尼斯要用韩渊的案子来试一试提摩太的水有多深。就让提摩太和雪莉一起来处理韩渊的案子吧。如果提摩太根本就忘记罗伯特报告的话,罗伯特岂不气死。说不准好戏连台呢。韩渊,多熬一会儿,为你的狂妄付点代价吧。
  
  肯尼斯把韩渊的案子先摆在那里。提摩太上任的时候,肯尼斯说自己是前任院长,最好不参与韩渊这个极具争议的案子,给新任院长一个自由的空间。肯尼斯还告诉提摩太,既然罗伯特主持了系里的讨论,他就不能参与院里的讨论,这是规定,否则罗伯特的角色是有争议的,弄不好就惹麻烦。肯尼斯最后提醒提摩太,虽然院长报告是院长签字的,其实都是院长指定一个副院长起草的,否则偌大一个文理学院,院长根本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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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4:50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第二十二章 一丘之貉
  
  新任院长提摩太跟前任斯蒂文长得蛮象的,都是高大壮硕。但是斯蒂文看上去更精明一些,而提摩太看上去更憨厚一些。
  
  提摩太不满意肯尼斯在离任前推卸责任,但是也能体会肯尼斯的难处。如果肯尼斯做的结论回头再被自己否决,岂不难堪。再说自己也不是不敢任事之人。肯尼斯明明白白的堵住了自己和罗伯特的沟通。就剩下雪莉可以商量了,而且只能由雪莉起草院长报告了。自己刚上任这几天,简直忙疯了,韩渊的案子就主要让雪莉负责吧。提摩太想,雪莉在滨大榆木溪分校混了好多年,各项规章制度怎么都应该比我这个才上任一周的人熟悉。
  
  五十几岁的副院长雪莉虽然体态丰腴,但是走起路来却是一阵风,那精力旺盛得象二十多岁的人。雪莉对谁都是滔滔不绝,三斤半的鸭子二斤半的嘴。雪莉收下了案子,想到这是提摩太院长上任的第一个人事案子,自己一定要非常仔细的阅读材料,绝对不能犯半点错误,否则以后在院里就不好混了。
  
  雪莉跟甄星韵和韩渊都很熟。做副院长之前,雪莉是生物信息课的协调人,负责邀请榆木溪分校研究与生物信息学相关的教授一起合作教一门生物信息课。甄星韵和韩渊都是参与的教授,所以跟雪莉认识了。后来甄星韵和韩渊一前一后在文理学院的执行委员会担任委员,作为副院长的雪莉经常列席会议,他们就跟雪莉更熟了。在学校的周末活动上,雪莉也经常遇到甄星韵和韩渊,作为统计系的代表。除了这些,甄星韵和雪莉还一起合作了一个项目。
  
  在甄星韵准备跟系里对抗的时候,韩渊建议甄星韵考虑找雪莉咨询一下,结果甄星韵告诉韩渊,她根本琢磨不了雪莉的心,不敢贸然咨询。
  
  在院里讨论甄星韵的案子的时候,肯尼斯基本上没有表达什么意见,所以雪莉也没有看材料就附和了罗伯特的意见。虽然雪莉很讨厌罗伯特,但是在甄星韵的案子上没有和罗伯特作对,毕竟按惯例来,那主要是罗伯特的领地。再说,雪莉对甄星韵非常满意,甄星韵的微笑,甄星韵的甜话,都是雪莉非常喜欢的。
  
  一看到韩渊的案子,雪莉才晓得这本来是罗伯特的活,现在交给了她。雪莉记得韩渊和自己打过好几次交道,没有感觉他是难相处的人。他总是笑咪咪的,话不多。雪莉本来怀疑韩渊是因为晓得自己是副院长,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
  
  雪莉记起了上次自己整合院里的本科计划的时候,韩渊也是胆大包天的跟着一帮老家伙反对自己。韩渊就坐在雪莉身边,一开始和雪莉还有说有笑的,一投票就给雪莉来个反对。雪莉当时辩论的面红耳赤,看到身边的韩渊竟然也举手反对,心里气坏了。雪莉觉得老家伙们不买自己的账就算了,韩渊才来几年,都不买自己的账,原来是个笑面虎,根本没有把雪莉副院长当回事。雪莉没有想到韩渊今天落在自己的手里,觉得不挑一点刺对不起那时自己心里的痛苦。
作者:百草风茂 提交日期:2010-03-27 02:42:54
  雪莉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该罗伯特处理的案子会落到自己手里。雪莉在材料里发现罗伯特写了一份不痛不痒的系主任报告。在里面罗伯特写道:
  
  “我被安排来主持韩博士的终身教职申请案件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韩博士的初始材料里面有些资料被遗漏了;第二个原因是韩博士的系里给了韩博士错误的建议。院办公室重新整理了韩博士的材料。至于整个终身教职申请的过程和他的选择权,我也给了韩博士恰当的建议。作为系主任,我的任务就是保证评审的过程是按照既定的程序和政策公平的进行的,并且确认系里讨论的内容准确的表达在系报告里。我没有投票权,所以系报告里没有我个人意见。因为我参与了系级讨论,我撤出了院级讨论。
  
  我的角色是相当的尴尬,因为很显然系里不欢迎我刺探他们共同的秘密。他们也不喜欢院办公室对他们程序的干预。不管怎么说,观察系级讨论怎么进行还是很有用处的。我确确实实的注意到,系里有投票权的博士们联合起来反对韩博士的终身教职申请。他们的主要理由是韩博士的态度,再加上韩博士不愿接受系里的批评和不愿和系里合作。他们觉得从长远来看,韩博士是可以终身教职申请的,但是现在就是不行。
  
  可是不清楚他们的理由是不是符合终身教职申请规定的标准。因此,他们在写系报告时,把他们的各种理由编织进终身教职申请评审的三类标准中去:教学,研究,和服务。他们没有单独列出具体的理由。很显然的是,韩博士强劲的研究根本就没受这些理由的影响。系里一致认为,如果光从研究上看,韩博士是可以终身教职申请的。只不过,韩博士的教学和服务领域的评价受到了影响。也是这两个领域的负面评价导致了整体的负面评价。
  
  总之,我觉得系里的博士们没有提出令人信服的客观的证据来否决韩博士的申请。他们混淆了个人之间的冲突和职业评审的界限。我强烈建议,后续的评审人把韩博士的学术成果和系里有投票权的博士们与韩博士的冲突分开来,从而做出一个公正的结论。”

  雪莉想,搞不清楚就查清楚再写报告,为什么把“搞不清楚”这词写进报告呢?以前开会的时候罗伯特老是噎雪莉,弄得雪莉动不动就脸红。肯尼斯本来就要听雪莉的话了,罗伯特一搅和就把事情搞黄了。罗伯特平时就喜欢引经据典,这一次怎么就糊涂了,肯定是装的。罗伯特装糊涂雪莉也装糊涂。罗伯特这份报告就当没有写。
  
  雪莉已经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了。既然罗伯特批评统计系的教授,雪莉就支持他们。雪莉最痛恨的就是助理教授狂妄自大,跟自己作对。韩渊就是这种人,不仅跟系里的教授做对,在院里开会还跟雪莉副院长作对。现在韩渊落在雪莉手中,雪莉决心搞出一个跟系里一致的意见,让罗伯特丢一丢脸。新来的提摩太肯定会听雪莉的意见。虽然提摩太才来几天,雪莉就已经发现新任院长提摩太跟前任院长斯蒂文是截然不同的。
  
  斯蒂文从来没有对雪莉凶过,脸上是永远挂着微笑,跟谁看上去都亲,跟谁实质上又不近。斯蒂文经常找出理由来否决雪莉的提议。虽然斯蒂文每次都让雪莉口服,但是雪莉心里却不服。斯蒂文对罗伯特的提议却从来没有否决过。这一点让雪莉很生气。
  
  提摩太脸上挂着同样的微笑,加上他的白胡子,就显得更为诚恳。雪莉的话,提摩太都听得进去。但是罗伯特的话,提摩太有的时候就嫌烦。斯蒂文讨厌雪莉的直来直去,喜欢罗伯特的拐弯抹角。提摩太喜欢雪莉的直来直去,讨厌罗伯特的拐弯抹角。雪莉决心利用韩渊这个案子,让罗伯特在提摩太面前再出一次丑。
  
  罗伯特一个副院长,神经兮兮的跑到一个跟自己学科的无关的系里主持一个终身教职的案子,支持一个犯上作乱的助理教授跟所有的正教授做对。雪莉是无论如何都不理解罗伯特为什么会这样做。雪莉一向都以为罗伯特做事循规蹈矩,原来罗伯特也有疯疯癫癫的时候。
  
  一看材料,雪莉就发现韩渊真的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几个校外评审人把韩渊捧上天。具体的统计问题雪莉不懂。但是雪莉晓得,这些评审人大多是韩渊的朋友,在一个圈子内混的,不互相吹捧大家怎么混日子。雪莉也是吃教授这碗饭的,难道这一点规矩还不晓得。
  
  雪莉想到自己的系里保罗(Paul)申请终身教职就靠这帮校外评审人成功的。保罗的父亲是院士,行内大名人。可是保罗跟他父亲相差十万八千里。七挤八挤,才挤出那么几篇烂文章。保罗在资金申请计划里可是把一个美梦吹成明天就能盖成的大楼。这些天花乱坠的资金申请计划全被保罗当成技术报告了。系主任专门找了一些特别的校外评审人给保罗写了很多肉麻的话,在加上平时保罗人缘不错,系里的评审就轻骑过关了。保罗拿了很多资金,不晓得与他父亲的影响力有没有关系。院里理所当然的欢迎保罗这样的财神爷,就自动锦上添花了。学术人事委员会那些人最保守,很少否决案子,说是替学校消除遭人起诉的麻烦。校长向来是听学术人事委员会的,说什么尊重共同治理的原则。保罗就晋升副教授了。
  
  雪莉发现韩渊这花还墙内臭,而且还臭得很,系报告对韩渊讽刺挖苦,竭尽所能。韩渊的研究看上去都是理论的,跟甄星韵的研究相反,跟老家伙的研究一样。所以系里的教授没有说韩渊的研究差。这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研究也差,估计不比韩渊好。在韩渊和甄星韵来榆木溪分校之前,雪莉就想找一些做统计的教授一起合作,好在时髦的新学科里抢先占一席之地。可是除了玛丽跟雪莉肯聊一聊之外,其他的教授基本上不理睬雪莉,搞得最喜欢做时髦学问的雪莉难受了好久,一直到甄星韵跟她合作之后,心头之恨才慢慢化解。
  
  再看韩渊的教学方面。统计系的教授说了很多。但是他的教学评价有好有坏。整体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就算勉强合格吧。至于带的博士研究生少,那时因为他没有资金,养不起学生,仍算是研究方面的问题吧,不是他自己不想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看服务方面。韩渊做的还算不错。助理教授本来就不指望他们干管理的活,不然我们年纪大的人到哪里找事做。但是韩渊有虚报服务之嫌,说他四年前担任过雪莉系里的两个委员会的委员。雪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委员会。大概是韩渊把系外咨询当成担任委员了。雪莉决定给韩渊指出来,下次他得改掉,觉得也只有自己这么细心的人才能发现这些事情。
  
  雪莉最高兴的是临时委员会的报告,简直什么事情都说在雪莉的心坎上。如果说系里的人平时跟韩渊有摩擦,这个时候整一整他还有点道理。临时委员会的人也一致说韩渊太差,他们可不一定和韩渊相处过。他们说了,韩渊的合作研究少,更证明是与校园里其他人打的交道少了。如此一来,临时委员会应该是最客观的,因为他们跟韩渊可能没有接触,也就没有个人恩怨。
  
  临时委员会说韩渊的研究面很狭窄,并且说这是好几个校外评审人的意见。再看一看系报告,也写了同样的话。说实话,雪莉也不晓得他们讲的对不对。应该是英雄所见略同。看来韩渊的研究面真是很狭窄。这是一条重要的负面意见。
  
  临时委员会说韩渊的合作研究很少。韩渊除了学生活动露一露面,真的很少看到他,看上去也是对的呀。甄星韵非常积极的与人合作。和雪莉还写了两篇文章。听甄星韵说,做统计主要就是跟别人合作,否则就找不到问题,也没有数据可以用来分析。但是韩渊不跟别人合作也写了不少文章,好多还是自己一个人做作者。看来他写了一堆没有用处的东西。临时委员会说他文章的引用次数少就是因为与人合作少。这是第二条重要的负面意见。
  
  韩渊没有任何国家级资金。这真是不可想象。他的实验室怎么能撑到现在。哪怕韩渊拿到了终身教职,也无法生存啦。雪莉的系里从来没有助理教授没有资金能升上副教授的。韩渊必须走人。甄星韵最近跟雪莉说,她又拿到了一笔大资金。雪莉纳闷的很,这俩人是同时进入同一个系,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缺少资金是第三条重要的负面意见。
  
  已经足够多的负面意见了。韩渊也太不自量力了,这样的情况还往上报材料。临时委员会还指出了其他许多的负面意见,雪莉决定不再追究了。韩渊的案子,光从研究上看就根本不成熟。统计系的教授对韩渊还真算是客气的。这么明显的弱点也不重视,也太不负责了。
  
  雪莉向提摩太汇报了自己的发现。看着雪莉那一脸真诚讨好的样子,提摩太觉得雪莉讲的很有道理。尤其是韩渊没有资金这事让提摩太很吃惊。想一想身上压的募捐的担子那么大。这些助理教授在五六年的时间里也不拿一笔钱回来。没有钱不能升终身教职,这就是提摩太当院长后院里的规定。谁也不能例外。提摩太飞快的把韩渊的材料扫了一遍,决定否决韩渊的案子。提摩太改了一改雪莉起草的院长报告,签了自己的大名,就交上去了。
  
  提摩太原来是黑山泉大学的一个系主任。系主任大部分时候就是一个传声筒,把系里的事情往上传,把上级的命令往下传。这院长就不同了。处理人事的案子来不得半点马虎。把一个系里否定的案子改成肯定的,顶多系里有几个人骂你宽松。如果系里对一个案子是肯定的,但语气不强烈,院长就得和申请人沟通,把案子打回去,将来再处理,申请人一般也不会埋怨。但是一个系里否定的案子申请人还往上冲,这里面很可能有冤情或者系里有把柄在申请人手里,院长处理起来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好案子被否决了,院长的位子都可能岌岌可危。几年前滨大榆木溪分校商学院院长不慎重的否决了一个非洲裔助理教授的案子,最后被告渎职和歧视,不但丢掉了院长的位子,连终身教职都被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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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尸位素餐
  
  滨大榆木溪分校教务长艾伦˙华琳(Ellen Walling)是一个传奇人物,美丽,智慧,口才犀利。每年秋学期开学时候的系主任餐会,艾伦总会盛装打扮,弹一首钢琴曲助兴,拉近自己和这些系主任的距离。苏吉尔刚当上系主任的时候,头一次参加系主任餐会。回来后在统计系的教师会议上对艾伦赞不绝口,简直就是把艾伦当成了雪山女神帕尔瓦蒂(Starvation),吉祥女神拉克希米(Lakshmi)和智慧女神萨罗斯瓦蒂(Saraswati)三神合一的化身。苏吉尔自小就喜欢这些女神。每次到神庙朝拜,最喜欢的就是庙门口的彩妆大象和庙里的女神像,虽然神像上落满灰尘。
  
  艾伦二十五岁进入教堂岭大学政治系做助理教授,三年后升为副教授,再过两年,又升为正教授。在艾伦的建议下,政治系决定招聘一名资深教授。艾伦是招聘委员会主任,特意飞到著名的基尔(Gill)教授家里。基尔教授被艾伦说服后决定加入教堂岭大学政治系。两年后艾伦成了教堂岭大学最年轻的系主任。三十五岁的时候,艾伦应聘滨大榆木溪分校的社会科学学院院长。滨湖州是艾伦的故乡。艾伦母亲的娘家是一个低调的医疗器材商。艾伦的堂舅是滨大榆木溪分校的校董之一。
  
  三十九岁的时候,艾伦参与了滨大榆木溪分校校长的遴选。校长伊丽莎白(Elizabeth)上任一年后,教务长退休。伊丽莎白任命艾伦为教务长。艾伦现在才四十四岁,俨然是学术圈管理层一颗不停上升的新星。
  
  艾伦一上任教务长就设立了一个杰出人才招聘计划,要求每个系去主动发现并联系本领域的杰出人才。如果有杰出人才愿意来滨大榆木溪分校,他们的招聘都不占系里计划中的名额。这项措施得到了滨大榆木溪分校各个系的大力欢迎。系里的杰出人才招聘计划由系主任直接报告给艾伦,艾伦通常自己与杰出人才直接沟通。许多的杰出人才向艾伦提出了自己的人事招聘要求,希望能在自己预测有前途的方向上形成一个团队。他们的要求通常都能得到艾伦的认可。有一次,一位应聘的地球科学系的明星,要求在滨大榆木溪分校在三年期间招聘八名他想要的人才。艾伦答应了这个明星的要求,让他很是吃惊。
  
  由于榆木溪与世隔绝,又有长达近半年的冰天雪地。杰出人才都是很难招聘却又容易流失。艾伦使用她的魅力和权力确实为滨大榆木溪分校聘来了许多杰出人才,扭转了这个局面。而且到任何一个系做调查,艾伦总是最受欢迎的领导人。
  
  但是艾伦固定了滨大榆木溪分校下属学院每年的招聘总人数,只允许特殊情况下做些微调。对艾伦的做法最为反感的就是各个学院的院长。艾伦对杰出人才人事要求的许诺动不动就打乱他们精心设计的招聘计划,他们除了配合之外毫无选择。院长只好忍受着系主任对他们罔顾系里需求的抱怨,提出更为保守的学院招聘计划,以应付招聘特殊杰出人才的临时需求。但是他们的保守招聘计划反过来给了艾伦更大的操作空间。在院长眼里,艾伦是专制,狠心的象征,恨不得她早日离开滨大榆木溪分校,或者自己早日离开滨大榆木溪分校。文理学院的前任院长斯蒂文一拿到聘书,甚至在春学期就急忙离开了滨大榆木溪分校。
  
  艾伦对新任校长汤姆˙巴克兰的感觉不是很好,觉得他有点松松垮垮夸夸其谈。在交接仪式上,汤姆一个手指头把西装外套一钩,搭在肩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自以为是平易近人。
  
  当学术评议会主席安德鲁˙罗森伯格(Andrew Rosenberg)提到滨大榆木溪分校注重教授治校,所以共同治理是滨大榆木溪分校自治的根本。汤姆即刻说他不喜欢“共同治理”一词,而喜欢“共同领导”一词。这现代大学就是公司,有着上百亿的预算,否则校长的工资怎么可能这么高,跟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一样。工作是千头万绪,如果行政管理层不是“共同领导”,校长岂不是忙死了。从积极的一面讲,“共同领导”顶多是校长将部分决策权授权给自己的行政下属。从消极的一面讲,校长变的懒惰,责任动不动就卸给下属。反驳过安德鲁,汤姆转身对其他参见会面的人,包括教务长,几个副校长,和几个学院的院长,兴高采烈的说,他要和大家共同领导滨大榆木溪分校。
  
  艾伦诧异在大学行政管理层混了多年的汤姆愚蠢得连什么是“共同治理”都搞不清楚,这不是一种领导方式,这是大学自治的方式。艾伦喜欢“共同治理”,省去自己多少事,不喜欢“共同领导”,把院长搞成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既然汤姆喜欢“共同领导”,艾伦就争取共享汤姆的权力,在一个小布什身边做一个切尼不困难,捕捉他不晓得怎么用的权力的机会。责任就汤姆一人扛吧,因为他是最终决策者。
  
  安德鲁抿起嘴唇欲说还休,但他早已修炼成精,还准备耐心的再进一步解释“共同治理”历史形成的含义,而唯一的顾客却买椟还珠,琵琶别抱了。这时候安德鲁决定自己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个简报,正式约一个时间,认真的给这个新任校长上一堂课,否则这公牛进入瓷器店,不晓得会坏了大学多少事,毁了多少教授的前途。
  
  汤姆的专业是生命科学的一个很小的边缘学科,连名字都陌生得叫人记不住。在这样的专业领域里混的智商平平的庸人多的是,学术上是没有什么大前途的。在一个大学混个终身教职养养老没什么问题。但是学术文章从来不用指望能上《细胞》,《科学》,《自然》之类的顶尖期刊。也就是说,不用指望搞出一些轰动的成果出来。汤姆当然明白自己的专业限制。拿到终身教职之后就写了几本教科书,为自己打开知名度,然后走行政这条道路。
  
  前任滨大榆木溪分校校长伊丽莎白的专业是数学。她精力充沛聪明绝顶勤奋过人,年轻的时候解决过一个数学难题,早成了媒体宠儿。伊丽莎白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又有多年的管理经验,理所当然是许多大学招校长时抛眉弄眼的对象。
  
  在校长遴选委员会决定给汤姆这样位置之后,作为一个正教授,诺大的一个系科齐全的滨大榆木溪分校竟然没有一个系愿意接受汤姆。要晓得象前任校长伊丽莎白就算不是聘为校长,数学系是要定了的。再加上伊丽莎白研究密码学,连计算机科学系也会抢着要的。其实计算机科学系系主任确实询问过是否可以在计算机科学给伊丽莎白位子,可以指导博士研究生。最后伊丽莎白说自己不是三头六臂,锦上添花的事就不必要了。
  
  出现汤姆这样的领导做不了教授这样的尴尬状况是有原因的。虽然尽人皆知,做行政的教授大多做不了多少学问,但是几乎没有一个官员彻底的放弃做学问,大不了对尖端的前沿的研究少碰一点,又不是所有的研究都是尖端的。这也是表明一个态度,说明自己是教授的一员,尊重大学教授治校的原则。汤姆倒好,自从做了院长之后,一篇文章都不写了,明摆着说自己当官要一直当下去的,真实的很,牛气的很。可是那四十来篇烂文章在他的领域一个资深的副教授就该是那个样子了。在滨大榆木溪分校没有落脚的系让汤姆面子上非常过不去,心里恨得痒痒的,发誓一定要整整这些狂妄的教授,他们如此不尊重自己。
  
  出色的学者很少会动心思去做行政。少数象伊丽莎白之类的教授,天生的具备研究和行政才华,就成了全世界各个大学的抢手货。再说当上了院长,教务长,校长之类的官儿,那研究注定是要荒废的。如果有当了官儿又回来在自己的简历上添加好文章的人,那很可能是系里的年轻学者在拍这个官儿的马屁,指望他的人脉为自己的文章发表,资金申请和行业大奖保驾护航。这样一来,充斥大学管理层的大多数是汤姆之类的人物。这类人物的特征就是在不同的大学之间频繁的跳来跳去,每跳一次上一个台阶。
  
  在第一所大学从助理教授升到正教授之后,汤姆首先跳到第二所大学做系主任,而不是在本系等机会,因为系主任大多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就跟日本的首相一样。五年系主任期满,立马又到第三所大学做院长。跟着又到第四所大学做常务副校长。常务副校长五年任期只过了两年,汤姆就匆忙离开,到了滨大榆木溪分校,汤姆的第五所大学。
  
  汤姆是一个对属下充分授权的领导,有功劳标榜自己一下,有责任直接推给下属。那些得到汤姆信任的下属大多数倒也感激汤姆平时对自己的尊重,乐意替老板扛责任。小布什当总统靠个总统爸爸老布什。汤姆这样的人能做校长靠的是他父母说西语。从读博士研究生,到升教授,再到当官一级一级顺利的升,汤姆都得益于自己的西语裔身份。要不是带着逆向歧视的积极平权措施(Affirmative Action)在美国大学里的超强烈度执行,资质平平的汤姆读书找工作都不会顺利,现在大概是个副教授,顶多勉强混个正教授终老其身。滨大榆木溪分校西语裔比例高也是汤姆被选中的最主要的理由。
  
  在来滨大榆木溪分校之前,汤姆的常务副校长做的并不惬意,因为校长事必躬亲,把自己当一个花瓶摆设。搞政治汤姆混了不少年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不能做很多事但是可以观察更多的事,校长和他的亲信们搞的不少鬼把戏进入了汤姆的眼睛。在离开的时候,汤姆泄露了一个巨额预算的建筑工程-新行政楼项目里面的憧憧黑影。很快一个大丑闻就要面世了,会炸飞许多人的位置,尤其是校长和财务副校长,辞职是笃定的,说不准有人还要身陷囹囵。汤姆全身而退,及时溜走,另攀高峰,到滨大榆木溪分校任校长。
  
  伊丽莎白和汤姆在七月一日交接了权利。但是汤姆在滨大榆木溪分校呆了三天,就去英国旅游,到秋学期开学前才回来。这滨大榆木溪分校的最高权力出现了空窗期。十几个人事案子积压在汤姆的办公桌上。

  回来一个星期,汤姆忙着指挥整修滨大榆木溪分校提供的校长官邸。年轻的校长夫人特别挑剔,竭尽全力也要在官邸里划出一块属于她自己隐秘的天地,也给他们刚领养的两岁的女儿一片玩耍的空间。虽然汤姆不喜欢小孩,就算给那无聊的夫人一个活玩具吧。
  
  在苏珊副教务长的催促下,汤姆终于召集艾伦和苏珊开会讨论这些积压的人事案子。艾伦和苏珊对这些案子已经全部认真的阅读了一遍。但汤姆只读了每个案子的系报告和院长报告。在汤姆做院长和常务副校长的大学里,升副教授和正教授都是经过系院处理之后,直接送给校长。校长召集相关的副校长和正副教务长开个会议就算定了。
  
  现在汤姆的主要任务是把处理金融危机下滨大榆木溪分校的财务问题。晚上回家还要陪陪女儿,否则第二任夫人是饶不了自己的。所以汤姆对学术人事是不想插手的。过一阵子熟悉情况后,管理层的人事才是汤姆的重点。再说,汤姆多少年来已经不做研究了,就连自己的老本行里什么东西时髦都说不出二五六了,更不用提其他的专业了。
  
  汤姆客气的说:“我初来乍到,还请艾伦和苏珊多提意见。”
  
  艾伦甜甜的笑着说:“这些晋职的案子,最终的决定得由校长作出。但是对你的决定如果有意见的话,苏珊和我会提出来。我们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巴克兰校长海量。”
  
  艾伦虽然比汤姆年轻许多,但早就是老江湖了。前任校长伊丽莎白对艾伦是非常的器重,象这样的人事案子基本是艾伦提供一个建议,伊丽莎白画押定夺。艾伦对学术人事委员会批准的案子根本就不花一点时间,因为哪怕错了,背后有学术人事委员会集体撑腰,根本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伊丽莎白本身是数学家,就任校长之后说自己都成了橄榄球专家篮球专家,忙着寻找教练提升滨大榆木溪分校校队的水平,哪里管这么细。但是碰到特殊的情况,伊丽莎白明白终身教职无小事,象韩渊这样的案子,如果是伊丽莎白在的话,一定会亲自过问,还要和艾伦苏珊仔细商量,有时候还要求律师参加。
  
  艾伦不想地头蛇欺压新来的强龙或者弱龙,所以把汤姆先摆到祭坛上供着。如果汤姆识相的话,当然要回过头来请教艾伦和苏珊,而不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这个时候艾伦和苏珊所的话才能管用。否则艾伦自己冒冒失失的先说出个什么意见,汤姆蛮横的纠正或者干脆拒绝岂不是连转圜的空间都没有了。安德鲁被汤姆纠正的那一幕艾伦可是永记在心。安德鲁是修炼到家了,碰到那场面依旧是满脸笑容,一副没有事的样子,而且又看不出是强作欢颜。艾伦对自己能不能做到象安德鲁那样是怀疑的。
  
  主管学术人事的副教务长苏珊任劳任怨,向来是敢说敢当。苏珊的直言进谏使得艾伦和伊丽莎白省掉了许多麻烦。苏珊做这个副教务长是热心,学术人事的条条杠杠就她最熟悉,但她多次表示想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她不是一个离了官位活不下去之人,也不象艾伦一样野心勃勃,锋芒毕露。但是艾伦不想万一苏珊说出个什么被汤姆乱批一气,就顺便也堵住了苏珊的嘴巴。
  
  当然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为了日后汤姆无法推卸责任,艾伦还是声明了自己会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否则开这个会干什么,汤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读读材料签签字不就行了。其实前任伊丽莎白还是真这样做的,有了艾伦和苏珊把关,伊丽莎白又讨厌繁文缛节,读材料签字省心省时。但是具体到底提多少意见,提什么样的意见,艾伦得看汤姆要什么了。要是这人事上出了事最后都得汤姆兜着走。艾伦和苏珊没有白纸黑字落下任何东西,开会时又是谨言慎行,自然是一点泥巴都不会粘在身上的。
  
  汤姆可是喜欢开会的,开会是他最主要的工作方式。至于需要不需要开会,开会前准备准备,会议怎么开才顺利,从来都不是汤姆所考虑的。只要开了会,事情就会解决掉,时间就会花掉,权威就会被看到,成果就会被报道。
  
  和伊丽莎白交接的第二天,汤姆就召集了一个非正式教职工会议(Townhall Meeting)。可惜只有寥寥数人出席。汤姆很生气。自己粉墨登场,教授无人捧场。最后会议很快结束了,滨大榆木溪分校的新闻办公室写个稿子都没有办法写。汤姆下了决心,下次再开非正式教职工会议,一定得先给全校发一个电子邮件,好好的警告这些不识好歹的教授,怎么可能把校长不放在眼里。
  
  苏珊见教务长艾伦封了自己的嘴巴,自然是心知肚明,对每个案子就不会先提自己的意见了。但是苏珊决定还是要向新校长介绍滨大榆木溪分校晋升副教授正教授的基本程序和各管理层和委员会的功能。就在这个时候汤姆就已经低下头去翻案子的材料了,根本不给苏珊一个说话的机会。苏珊只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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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torin 发表于 2016-10-3 10:16:53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汤姆翻开的第一件案子是文理学院流行病学系的尼古拉斯(Nicolos)的。尼古拉斯拿了一笔上千万元的国家级资金。流行病学系和文理学院都支持尼古拉斯升副教授。但是学术人事委员会提出了异议,说尼古拉斯的文章太少,只有四篇。
  
  汤姆说:“既然院长支持尼古拉斯升副教授,我决定批准。但这学术人事委员会反对的意见怎么办?”
  
  汤姆话一出口,艾伦就晓得自己碰到了一个独裁的校长,看来过一阵子得把汤姆弄下台。这汤姆真把自己当成神仙皇帝,把艾伦的客套话当成滨大榆木溪分校办事的常规,对艾伦和苏珊连一点尊重都没有。除非别有隐情,一把手哪里能轻易表态,自然是等其他人先说,自己最后做个四平八稳高屋建瓴的总结。这汤姆倒好,自己的主张先亮出来,这叫手下做事的人还能说什么。再说汤姆的“共同领导”就是院长说了算,校长盖个章,这样的方法当校长也太容易了。
  
  艾伦谋到今天这个位置,凭的是自己的无穷魅力,赫赫战功,和家族的幕后运作。虽然作为教务长,艾伦毫不留情的榨取了院长从系主任手里好不容易收上来的权力,又充分利用了前任校长伊丽莎白对自己的毫无保留的信任。汤姆能爬这么高就是奇迹了。
  
  汤姆做系主任做院长时不是没有搞砸过事情,而是出了事要么被上司替他不声不响的插了屁股,要么是下属替他顶了罪过。汤姆的上司是把汤姆当成稀有动物熊猫来保护的,要的是汤姆的西语裔身份,哪里是汤姆的才华。在汤姆做常务副校长时他应该对许多事有最终决定权了,可是他又被架空了。这滨大榆木溪分校的校长身份可是汤姆第一次独当一面,再也没有保护伞了,但是替罪羊更多了。
  
  艾伦说话那一颦一笑,汤姆哪里还把艾伦当成教务长,早把艾伦当成办公室前台刚招的自己准备打情骂俏的漂亮秘书了,只是年纪稍大一些,但是注重打扮的艾伦风骚比得上小姑娘。艾伦和苏珊的办公室里都是昨日黄花的老秘书,但是她们经验老到,是老板的左膀右臂。
  
  艾伦还没有出声,苏珊就开口说道:“校长有最终决定权。学术人事委员会提的建议你可以否决。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建议与你的想法会一致的。学术人事委员会对研究成果很重视,对资金的因素考虑不是很多。有些系的教授虽然成果很多,但是拿到的资金少。我们大学的流行病学系是个例外,系里的教授经常能拿到大笔的资金。但是他们的研究成果已经不止一次被学术人事委员会质疑了。但是你还是需要告知学术人事委员会,详细解释你这样做的理由。”
  
  所有的校长都喜欢财神爷。这现代的美国大学象极了中国古代的寺庙。校长是方丈,必须做第一化缘高手。美国大学里许多的奇怪名字都是有钱人的名字。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卖什么冠名权,有点象师傅得了失忆症向徒弟学手艺了。男男女女的教授就是和尚尼姑,不管需要不需要,都得化缘。读写经文,也就是教课写文章,倒不是目标了。否则韩渊的故事到提摩太那里就结束了。
  
  苏珊熟悉晋职的明文规矩和暗盘规矩。虽然学术人事委员会反对,但是他们不会去质问校长肯定的决定,所以尼古拉斯的终身教职就算通过了。对尼古拉斯这样的案子,连伊丽莎白那样著作等身之人做了校长,就算是违心,也得这样处理。
  
  艾伦想苏珊提到了尼古拉斯的研究被批评,看来是比自己少个心眼。这年轻时候的汤姆和尼古拉斯还不都是一路烂货。苏珊不小心碰了汤姆的痛处。汤姆是个记仇之人,对于没人捧他场的非正式教职工会议,汤姆在回来短短的几天里向艾伦抱怨不只一次了。看来苏珊以后在汤姆面前说话顶用的时候不会多了。
  
  当汤姆目光瞄向艾伦的时候,艾伦说:“基于流行病学系对学校的贡献,我支持你的决定。”
  
  艾伦不提尼古拉斯本人的案子,把支持尼古拉斯的责任推到流行病学系身上去。然后又表示对汤姆的忠心,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第二件案子是文理学院统计系的甄星韵的。虽然统计系反对,由于文理学院的支持和学术人事委员会的多数支持,这个案子无异议通过。

    最后一件案子是文理学院统计系的韩渊的。
  
  汤姆说:“这个案子怎么可以报上来?文理学院应该建议申请人晚一年再做这样的事。”
  
  苏珊解释说:“申请人坚持这样做。按规定,他有这样的权利。”
  
  看对苏珊没有顺着自己的话,还给自己搬出什么规定来,汤姆非常不高兴。那么多的规定都叫我去熟悉,我不吃不喝也看不完。规定是给我用来管下属的,怎么可能用来捆我的手脚。做领导就得有直觉有胆量,象小布什一样做个性情中人,哪里能婆婆妈妈的。
  
  汤姆冷冰冰的说:“既然院长反对他升副教授,我决定否决他的申请。”
  
  汤姆想到,院长都是我内阁的阁员,我当然得挺他们,否则谁还会替我卖命。不听话的阁员等我站稳脚跟之后再换掉。艾伦和苏珊也是我的阁员。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助理教授,苏珊简直是糊涂透顶,跟我顶起来。你们是替我卖命的,不是来跟我顶撞的。我刚才是客气,说自己是初来乍到。其实只要是我到了这里,滨大榆木溪分校就是我汤姆说了算。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杜鲁门这样说过。今天也轮到我这样说了。
  
  苏珊注意到了汤姆的不悦,但是她不得不继续说道:“学术人事委员会建议批准渊升副教授。”
  
  汤姆更是生气。苏珊当真跟自己顶起来了。一开场艾伦就说过我是最终说了算了,苏珊现在倒是忘记了。而且尼古拉斯的案子苏珊根本不顶还顺着我的意见。韩渊的案子情形跟尼古拉斯的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就跟我顶起来了!
  
  汤姆斩钉截铁的说:“我当然可以否决学术人事委员会提的建议。就象我们讨论的第一个案子,也就是尼古拉斯的案子,是一样的。
  
  苏珊想,韩渊和尼古拉斯的案子情形刚好相反,哪里是一样的。对于学术人事委员会否定的案子,你汤姆批准与否都没有什么后果。即使你否定了,有学术人事委员会的背书,你做校长的什么都不要操心。
  
  柏克莱大学有过这样的案子。一个系里院里都支持的助理教授被学术人事委员会否决了,因为学术人事委员会里有一个这位助理教授的敌人,公报私仇,校长不小心最后也否决了。但是这位校长还是稳稳的做到任期结束。一个否定的结论,如果没有学术人事委员会的背书,是很容易被挑战的。除了傻子,没有人会干这件事。
  
  想到这一层,苏珊明白自己跟汤姆再争也毫无意义。只是这样对韩渊也太不公平了。就来给缓兵之计吧。你汤姆再傻,这点面子总得给吧。
  
  苏珊平静的说:“你的决定可不可以暂时不通知申请人?给我一点时间,针对渊的案子,让我先和学术人事委员会沟通沟通。”
  
  汤姆还是怨气冲天,说道:“我以前做常务副校长时,学术评议会只是派人列席我们的会议,并不提出他们自己的建议。他们列席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评审过程是公正的。这里的学术人事委员会提自己的建议,就是让我们为难。”
  
  虽然汤姆对苏珊很是生气,苏珊的退让使得汤姆把不在场的学术人事委员会竖成了靶子在那里打枪。
  
  见到两人顶了起来,艾伦得出来打圆场了。
  
  艾伦不紧不慢的说:“学术人事委员会是学术评议会下属的一个委员会。他们对所有的案子都要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是我觉得苏珊的要求很好。这也是对你和学术人事委员会都表示尊重。如果意见搞一致了,这样申请人就不会利用分歧来谋利益了。”
  
  苏珊自告奋勇的去抹平自己和学术人事委员会的分歧,汤姆自己当然能省事就省事,就让苏珊去忙好了。再说艾伦从中带弯子,支持苏珊。汤姆对苏珊自然不能不依不饶,犯不着跟大家都为敌,否则工作会不好做。
  
  汤姆说道:“当然。那就谢谢苏珊了。”
  
  早在艾伦看完韩渊案子的时候,她就让苏珊打电话给韩渊,问韩渊是不是可以只申请绩效评估。如果韩渊答应的话,就免去了韩渊与统计系所有教授以及文理学院新任院长的对撞。艾伦担心汤姆会落入提摩太的后尘,除非自己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当然艾伦是不会为一个助理教授这么做的。狂风暴雨有韩渊去承受,天塌下来汤姆去顶着。艾伦正好以静制动。
  
  韩渊坚决的对苏珊说,他只申请终身教职。苏珊还问,如果校长否决他的案子时,他会不会寻校内途径上诉。韩渊说,他会立即找一个律师,不会再做任何等待。今天会议的结果证明艾伦的预测一点不差。如果不是苏珊出面拦住汤姆的话,汤姆就有了他上任的第一个官司。想到这里,艾伦觉得汤姆拒绝了韩渊倒还真是好事。这汤姆新官上任一把火烧到他自己头上,弄的灰头土脸。艾伦将来对付汤姆岂不轻松,只是这韩渊就做了艾伦的炮灰。炮灰成就艾伦现在的地位,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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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铺的牛仔 发表于 2016-10-3 10:23:28 |只看作者 |坛友微信交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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