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渔翁得利
再说约翰晓得自己快要当系主任的时候,异常的兴奋起来。短短几年,自己就从副教授混到正教授,再混到系主任,以后就是副院长院长了。在这学术圈混比自己年轻时想的容易多了。当然还是自己有手腕,能硬能软,才有今天。当韩渊对自己说要赶苏吉尔下台的时候,约翰觉得韩渊简直是疯言疯语。现在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自己受苏吉尔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我做了系主任,晋职就不再是系里的事了,自己再也不用受阿诺德和倪乐寅明里暗里的欺负了。苏吉尔见了官,就如老鼠见了猫。我当了系主任,苏吉尔忙着奉承都还来不急。
再说苏吉尔这一次又不是被我搞下去,是韩渊把他杠下去的。再过几年,阿诺德和倪乐寅都退休了,韩渊和甄星韵还有好多年要熬,我这系主任还不是一任连一任,一直当下去。
但是那些老家伙们自己是根本指挥不动的。系里大大小小的事还得靠这些年轻人给自己倒茶奉水捧捧场。韩渊肯定在罗伯特面前会说所有人的坏话。我必须作损害控管。至少让他少说自己的坏话。至于甄星韵对我的支持,那很容易,只要我在讨论她的案子时站在她那边就是了。约翰突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反对韩渊的晋职,现在只有放低姿态,跟他好话说尽了。
当约翰邀请韩渊共进晚餐的时候,韩渊决定忍辱负重,前去赴宴。鸿门宴都有人敢去。他约翰还有脸敢见我,我当然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约翰与韩渊踏着雪迎着寒风去了校外的一家餐厅。约翰要借这寒流冷却自己心中的兴奋,再好好的想一想坐下来和韩渊说什么,还得准备韩渊可能的言辞攻击,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约翰可不是苏吉尔。再说,没有几个教授会顶着寒风跑到校外吃一顿午餐。校内的美食中心这时候正是人潮汹涌。约翰这个校园名人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走进暖和的阁楼坐下后,约翰堆着笑脸对韩渊说:“对不起。系里对你的评审是负面的。你最好还是不要报了。到了下一年,情况就全变了。我说的那两条,你能轻松达到。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帮你。”
约翰不提自己也是反对韩渊晋职的,这样一说好像他是一个旁观者似的,也彻底忘记了他在投票前对韩渊的威胁和欺骗。真是和尚吃完肉念经。
韩渊晓得久打官司一头睡,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介意约翰的虚伪。韩渊觉得约翰肯定另有所图。以前自己找约翰,只要碰到这些话题,约翰就立即翻脸。这一次主动邀请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好心,而是有大利!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我在他眼里是座臭庙,他自己却主动拜神上香。那他祈祷什么呢?
韩渊说:“就凭你告诉我投了反对票,我觉得你的确是一个诚实的人。否则我不会来的。我当然不同意你的观点。我现在的成就就远远超过晋职的标准。所有的人都在胡闹。”
约翰笑着说:“我听罗伯特说,你的案子很有希望。我投了反对票。但我现在还是衷心的希望你能成功。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同事。我希望你留在系里。”
韩渊苦笑道:“这哪是我不想留,而是你们一心赶我走。”
约翰说:“没有几个人想赶你走。至少我保证从心底里希望你留下来。我晓得阿诺德和我想的不一样。苏吉尔有点古怪。但乐寅和我是绝对支持你的。”
韩渊说:“过去的我不想谈了。只是祝愿将来是如此了。”
约翰说:“是呀是呀。我们是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最好是放眼未来。大家的前途都是灿烂一片。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我们必须做诚心相待的朋友。请你放心,约翰永远是你的朋友,永远值得你依赖。”
韩渊真是非常的佩服约翰,昨天刚捅自己一刀,现在却说是自己的朋友。我心灵上的伤还开着口子望着你呢!诚心相待,一开始还劝我不要上报。这不是万一我赢了,你会丢面子嘛。约翰做研究脑子不好使,但是要是学川剧的变脸技术的话,肯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抹脸,吹脸,扯脸,样样都行。
韩渊喝了一口水,慢慢的说:“我从来都是望着将来的。我一直把大家都当成朋友。否则我不要你们动手,早自己挥一挥手远走他乡了。”
约翰发现韩渊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多了。这人看来是比较傻,我们都把他快逼死了,他还如此从容不迫,口不出恶言。自己是多虑了,选系主任韩渊这一票是笃定没有问题了。再说,除了我,谁也不理韩渊了。阿诺德和苏吉尔,他们跟韩渊如同水火。讨论韩渊的案子前,倪乐寅对韩渊是口蜜腹剑。讨论后,倪乐寅和韩渊形同陌路。只有我约翰提得起,放得下,还能跟韩渊一起吃饭。
约翰说:“我晓得你是一个爽快人。我的眼光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我们是同事,是朋友,现在更是兄弟。我们兄弟就应该把统计系当家一样维护。苏吉尔做的太差了。现在轮到我们来改变改变现状了。”
韩渊比约翰小上近二十岁。一个年过半百头顶秃了一半的老头和自己称兄道弟,韩渊觉得很滑稽。约翰真把这学校当黑帮据点,就差和自己歃血为盟了。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约翰和韩渊就从同事升级成朋友,又从朋友升级成兄弟。自己给了约翰一个脸,没有记恨昨天约翰第二次下毒手,今天他就能顺竿儿爬到天上去。约翰是什么话都敢说,怪不得他升正教授没什么麻烦。自己实在是低估了约翰的为人。如果禽兽说的是阿诺德苏吉尔这类人,那么衣冠禽兽说的是约翰倪乐寅这类人。
约翰说要改改现状,这话是弦外有音。算了,不再让他兜圈子了,否则韩渊会被肉麻得坐不下去了。仇恨可以忍,那是大度。肉麻如果要忍的话,那是什么品格。
韩渊大方的说:“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谈一谈心里话吧。”
约翰说:“那是当然。”
韩渊问道:“你确实觉得让我再等一年,对你很重要吗?”
约翰说:“主要是别人反对你。我只是一条小小的要求。等你多招两个学生。我就肯定投赞成票。”
韩渊说:“你觉得这是必要条件。”
约翰说:“从我们系的情况看,是的。但是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一起带自几个学生。”
韩渊说:“你早年把说,这真是好意。现在太迟了一点。既然今天我们还可以谈话,我不想再含糊了。”
约翰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不会生气。”
韩渊决定不再客气,直捣约翰的黄龙。
韩渊说:“多带研究生自然是好事。但是你是从公司直接到滨大榆木溪分校做副教授的,你不可能带过研究生,谁用这一点来为难你了?”
约翰说:“当然没有。”
韩渊说:“所以有没有学生不是必要条件。”
约翰脸一红,讪讪的说:“确实不是必要条件。但这都是苏吉尔他们先提出来的。对不起,我没有多想就接受了。”
韩渊说:“如此说来,我今年晋职你其实是接受的。”
约翰只好说:“确实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哼!认错了!这么快就认错了!轻描淡写!韩渊决定打击打击他的自尊。
韩渊说:“对我就不一样了。我听人说,阿诺德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所以你才反对我的。”
约翰急忙否决:“绝对没有。真的。阿诺德没有给我任何压力。”
韩渊笑道:“那你找到机会证明的时候,可得好好证明啊。那乐寅有没有给你压力?”
约翰说:“也没有。”
韩渊想,压力有硬的,由软的。阿诺德要压你,一定来硬的。你已经投过反对票,不就再投一次嘛。但倪乐寅可是狐狸,害怕你支持我,加上你心里有小鬼,他对你下个套子你还不钻。
韩渊说:“在你们讨论之前,乐寅说我坚持申请是上了阿诺德的当。因为这样我会失败,而阿诺德就希望我失败。乐寅跟你讲过没有?”
约翰说:“讲过。我也同意他的话。你怎么就那么笨呢?乐寅和我都替你着急。但你就是不听我们的话。叫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
又来了这一套!人说吃一堑,长一智。韩渊都吃了两堑。约翰还想骗。韩渊心里想,鳄鱼的眼泪就不要再流了。
韩渊笑道:“既然乐寅识破了阿诺德的计谋,你也识破了阿诺德的计谋,你们在讨论的时候拿出点勇气来,替我说点好话,这不就不叫计谋了吗?说我好话可容易啦,材料里证据很多。”
约翰很惊讶,说:“我没有这样想过。”
韩渊慢腾腾的说:“阿诺德没那么奸,我也没那么笨。阿诺德根本没这个计谋。他是胡同里赶猪,竹筒倒豆子。他想反对,就闭着眼睛喊反对,赤裸裸的谎话,不拐弯抹角。这是乐寅编出来的计谋,主要是讲给你听的,不是给我听的。我晓得什么是将计就计。但是,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那时候我给你讲,你总是不听我把话讲完。”
约翰辩解说:“乐寅可是一个伟大的基督徒。”
这不就是说,倪乐寅这个教徒的话比韩渊非教徒的话更可信。在教徒眼里,信教一俊掩百丑。
美国是世界一大霸,科技创新层出不穷。美国的教徒们也是一大把,教堂比加油站还多。油价飞升的日子里,加油站的顾客少了,教堂里的教徒多了。《圣经》十诫中的第九诫说道,“不可作假见证”。虔诚的教徒们学会了把谎话当成真话,因为《圣经》本身就充满了谎话。这种撒谎的本领是借助那本古书,从娘胎里就开始训练的,深入骨髓,一代一代遗传,绵延不绝。
如果《圣经》里预言说,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美国那短的象白驹过隙的历史一样悠久的话,美国的教徒们绝对会口若悬河的劝你相信,还会写出一本一本的大部头著作来论证并指望荣登亚马逊网上书店的热门排行榜。书里的话都被标为货真价实的所谓证据。
对了,人和恐龙一起散过步。你不信,一个美女副总统侯选人会甜蜜蜜的抛媚眼告诉你,这是真的。还是不信,那就算了。你肯定是恐怖分子,或者是恐怖分子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战友,等等,至少和恐怖分子一起吃过饭吧。咱就把这事写进教科书,让下一代信就行了。
韩渊说:“我可不相信什么基督徒就不做坏事,从古到今,向来都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以为第一次投票的时候,那个赞成票是乐寅投的。”
约翰说:“你们都是中国人,经常聊天。你一直把他当朋友。我看得出来。一开始你就觉得苏吉尔在反对你,那么不就剩下乐寅支持你了。”
韩渊说:“以前确实是把他当朋友。但是我其实早晓得乐寅是反对我的。我的估计很准吧!”
约翰大为惊讶,但是嘴上说道:“我不能说。”
韩渊笑一笑,说:“肚里点灯,心里明白就行。晓得我为什么一定要申请了吧?阿诺德把我往死里整,连那点工资都不让我涨。而我根本不在乎那点小钱。我必须得罪苏吉尔,哪怕他投赞成票,因为他控制不了局势,又喜欢撒我的谎。乐寅把我往死里骗,第一次反对,第二次漏出马脚来了。”
约翰疑惑的问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乐寅第一次反对你。”
韩渊解释道:“你已经晓得乐寅是被苏吉尔赶下台的。这一次我是乐寅的枪,用来对准了苏吉尔。我没有办法。任人宰割。晓得是枪也只有做枪。这计叫借刀杀人。”
约翰说:“有这等事!”
俩人各喝了一口水,停顿了一会。韩渊说:“我想我们共事几年了,从来没有单独一起吃过饭。”
约翰赶忙说:“以后一定多吃饭。多交流有好处。增进感情,互相帮助。”
韩渊直截了当的说:“说说吧。咱们今天吃饭,你有什么要求?”
约翰见韩渊这么说了,也就不再隐藏,就说:“说一说也没关系,反正待会儿你也会晓得。罗伯特找我了。苏吉尔要下台了。”
韩渊说:“罗伯特动作还真快。兄弟支持你干。该变天了。这苏吉尔把系里快折腾死了。”
过来一会儿,约翰悄悄的说:“苏吉尔经常被阿诺德哄的团团转。你晓得吗?阿诺德反对你是妒忌你。他认为自己是系里的精神领袖。你的研究和他做得一样好。是系里将来的精神领袖。一个蜂窝里不可能有两个蜂后。所以阿诺德就一定要干掉你。”
有了甄星韵打的预防针,说过阿诺德妒忌,约翰这样说,韩渊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韩渊说:“现在我也不客气了,我研究做的比阿诺德好。但是他用不着这样做啊!他马上就要退休了。再说,当初把我招进来干什么。”
约翰小声说:“其实这是一个秘密。当年系里开会讨论的时候,玛丽强烈支持你,说你是罕见的申请人。阿诺德反对你。苏吉尔没主意。最后乐寅劝阿诺德说,来日方长,你来了之后阿诺德再挑你的缺点岂不是更容易。现在否决的话,院长那里乐寅不好交待。最后玛丽说,那就投票吧。结果只有阿诺德一人反对。连戴维都是支持你的。”
韩渊长叹一声,说:“可惜玛丽退休了。否则阿诺德哪里能掀起这么大的浪。也可惜玛丽退休时临门一脚,把烂泥巴苏吉尔扶上马。否则阿诺德跟玛丽斗一斗,我也不可能这么惨。乐寅是系主任,用不着借刀杀人了,又得考虑系的生存,他可不是苏吉尔。从玛丽的退休餐会上,我晓得玛丽还是苏吉尔升副教授的恩人。有玛丽在,苏吉尔是不敢胡作非为的。追根朔源,我还真是成也玛丽,败也玛丽。当然这是开个玩笑了。玛丽退休了,人家是没有半点责任的。现在还在系里混的人得承担责任。”
韩渊没有单独指责约翰,算是给约翰一个很大的面子。当然韩渊觉得也不能太便宜了约翰,于是就笼统的对整个系做个批评,自然也包括约翰在内。
约翰说:“你说的是。只要阿诺德在系里呆一天,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人比他强。”
为了进一步讨好韩渊,约翰说:“其实在我升正教授之前,阿诺德也压榨了我。他和我一起带学生,活都是我干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韩渊叹道:“你毕竟还是升了。不象我,路还很长,很险。”
如果是阿诺德妒忌我,那么约翰根本就不会被阿诺德瞄上。怪不得每次招聘新的助理教授,阿诺德总是不挑些好的申请人,原来他也是武大郎开店,只招对自己的地位没有威胁的人。
约翰趁热打铁,说:“我以后是不理阿诺德了。我们年轻的一代应该团结起来。你,星韵,比尔,我,齐心协力,再加上以后招进来的人,把系里弄兴旺起来。那帮老人,就把他们晾在一边吧。他们会退到自己的乌龟壳里去的。”
韩渊说:“说点儿实的吧。这次系主任投票,你最好投自己一票。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把你的票投给乐寅。否则弄不好你拿不到多数了。”
约翰说:“这一点你放心。但是我需要大家的支持,否则就算做了系主任。工作也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