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人坚守底线,“酸腐”吗?
绝对不能明知是黑非要说成白,把白的说成黑的。
最近出了一趟门,有两个厅官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第一个,认识了九年。因为去他任职的地方出差,我于是约他见一面。认识很久,但交往不多,而他的仕途因为曾受到过媒体的影响,对媒体多少有些忌惮,听说我要去当地出差,他还私下找另一个与我相识的厅官打听我去当地的意图。
见面后,寒暄一番,介绍了他最近的情况。没想到,他当着一众官员的面说:你不要写我们这里的负面,多写点正面的。
我一贯的原则是,该赞的赞,该批的批。有些人情必须讲,但媒体人的底线不能破。不说假话,绝对不能明知是黑非要说成白,把白的说成黑的,这是媒体人的底线。当着一众官员的面,我表达了上述意思。
听完我的话,他说了两个字:酸腐。
在他看来,官场有官场的逻辑与规则,在官场上混就要按官场的逻辑与规则办事。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我是个媒体人。话不投机,很快散去。
一个记者要工作,有时候就不得不去面对这类浑身上下散发着官场气味的人,去给他们重复一些观点。事实上,这些观点不论是做媒体还是当官还是干其他工作,都应该是常识和基本底线。
另一个厅官,是初次见面,但也印象深刻。或许是见面之前做过一些功课,看过我的一些文章,对我有一些大概的了解。聊完工作后,他私下里建议我到官场去挂挂职。他说,写官场就应该去官场挂挂职甚至任职,更直接深入地接触了解官场。
前几年,确实有过到官场挂职的念头。可能有人会说,一个写字的人想写另一个群体,未必一定要去这个群体里生活。
写字的人,分很多种。媒体人写时政新闻与文学爱好者写官场小说可不同,来不得半点的演绎和虚构。一个从来没做过官的人,当然可以凭借想象与一些现实里的素材,写出一个精彩的官场小说。但一个时政记者不能靠经验与想象写作。时政记者笔下都是有名有姓有职务有权力的真实人物,关于他们的每个字都必须有根有据,稍有差池就可能会惹上麻烦,或者是害了对方。
做任何一行,都需要更了解自己的工作对象。我想,这大抵不会错。想去挂职的另一个原因考虑是:世情如此复杂,很多事情并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更深入更近距离的接触了解,可能有助于我进一步认清想写出来的人与事。
干了十多年媒体,第一次有官员提出让我去官场挂职这样的建议,而且是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当时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与官场人士打交道,常有这样的感觉,有些人相识很久,但从未走近过,更谈不上走进彼此的内心。有些人,一面之交,但一见如故。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收到一个消息,一个相识的厅官被调查了。这年头,这样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只是对于相识的人来说,自己生活里发生的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变故,仍不得不有些感触。
传递消息的人说:可惜。我问:可惜什么?他说:你们是朋友啊。
呵呵,对这名厅官,我曾认可他做过的一些施政创新,即便他如今落马,我仍坚持觉得他的创新是有意义的。我此时这么说,正如2014年河南省原副省长秦玉海被抓时,我曾撰文感谢他对我的帮助一样。这不是因为他们和我是朋友,只是实事求是记录一段真实发生过的往事,无关情谊。
2009年的一天,在湖北十堰一名拆迁官员的办公室里采访。电话响,是湖北另一个市的市委书记。他问我:老弟啊,我们这点事为什么要追着不放,有什么新闻价值?我说,你是官员,我是记者,我们对新闻价值的判断不可能一致。
与官员打交道,有些“酸腐”的话不得不经常说。不管他们信不信,媒体人还得按媒体人的规则做事,守住底线。
要说官场朋友,也还真有那么几个,他们身在官场,会私下认同我的部分价值判断,无话不谈,能彼此开玩笑,关心彼此的家人。但对于认识的不少官员来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或许今生只见这一面,从此江湖再不相逢。(作者为媒体人)
转自:http://www.infzm.com/content/1167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