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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人：本质与属性
谢永侠
摘要：经济活动只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一部分，其完全有别于政治的、伦理的和宗教的活动。同样，经济人也只是整体人抽象出来的一部分，是人们从事社会活动时所表现出来的多种特征中的一个方面，是人们在从事经济活动时所体现出来的一种角色。尤如一个男人既是父亲、又是儿子、又是丈夫。名称不同，角色不同，其在不同角色中所从事的活动也不同，其在不同角色中存在的属性或曰规律性也就不同。本文即是从现实人的复杂性、经济人的角色性中来确定经济人的概念的。
关键词：经济人；经济活动
经济人的概念是经济学理论的起点，离开了经济人，经济学的一系列理论都将无存身之地。法国经济学家亨利·勒帕日曾说：“研究微观经济学的全部著作构成了对‘经济人’范例进行检验验证的宏伟建筑，‘经济人’……是进行一切经济分析的基础。”[1]确实，离开了经济人，很难说经济学是什么样的。
“经济人”是个古老的概念。传统概念从人的本性是利己主义出发，得出每个人的一切活动都受利己心支配，每个人都极力追求个人利益，并希望使其趋于最大化。李嘉图的“群氓假说”形象地描述了这一特征：第一，社会由一群无组织的个人所组成；第二，每个人以一种计算利弊的方式为了个人的保存和利益而行动；第三，每个人为了达到目的，尽可能符合逻辑地思考和运动。[2]
对经济人的研究，西方经济学虽然经历了从古典经济人、新古典经济人到新经济人的演进，但至今未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经济人概念，却使经济人概念越来越庸俗化。从社会人对经济人的传统概念提出质疑始，有限理性、X低效率、偏好逆转以及经济人概念的实用性、存在前提的现实性等等，对传统经济人概念无不形成严峻的挑战。我国学者对传统经济人概念也进行了大量的评介和研究，但大多是在正视西方传统经济人概念的基础上探讨社会秩序、制度建设以及传统经济人概念在理论和现实中的应用。但无论是传统经济人概念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存在着对经济人概念的错误理解。本文旨在对传统评判的基础上，给出经济人新的解释。
一：正视复杂人的现实
经济人作为经济学的前提，确实为经济学提供了不少方便，以其为基础推理得到了大量符合现实的成果，且在实践中表现出了强大的指导意义。特别是在我国，市场经济的推行，经济法规的完善，无不体现和反证了经济人的现实性和正确性。然而，有一点不容忽视，人并不单纯是传统刻画的纯粹的经济人。
马歇尔曾说：“经济学家所研究的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不是一个抽象的‘经济的’人，而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3]二十世纪初，美国管理学家，行为科学、人际关系学说的创建者乔治·埃尔顿·梅奥在霍桑试验的基础上，针对李嘉图经济人的“群氓假说”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认为：对于社会和个人来讲，首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合作，而不是人们无组织地在人群中的互相竞争；第二，所有的个人主要是为了维护自己在集团中的地位而不是为了自身利益而行动的；第三，人的思想和行动更多的是由感情而不是由逻辑来引导的，从而提出了“社会人”的观点。[4]。
“管理人”是赫伯特·西蒙在其“有限理性”假说的基础上提出的。认为在现实世界中，人受到自身在认识和计算能力方面固有的限制，以及信息不完全、时间有限的制约，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选择。因此，不论主观愿望怎样，人们都只是追求可以实现的“满意的状态”而不是“最大化”。“管理人”分析模式把人的决策行为视为一种动态的选择、探索、适应过程，即：根据既定的满意目标，对已知的少量替代方案进行选择，不久因环境变化而不能得到满足再探索新的替代方案，同时也对满意程度进行调整。
道格拉斯·麦格雷戈针对经济人的传统理论（其所谓的X理论），根据马斯洛的人的需要等级假说，提出了自己的Y理论。认为人的需要有低级到高级的区别，其行为的目的是为达到自我实现的需要，寻求工作上的意义。这被行为学家称作自我实现人。
其实，经济人自产生之日起就没有把人作为纯粹的经济人。经济人被公认为是斯密的杰作，但斯密并没有认为人就是纯粹的经济人，他在《道德情操论》中提出了“道德人”的概念。他认为，作为经济人，人当然具有自私自利的一面，但这种自私自利又不是纯粹的，人还富有同情心的一面。也就是说，人除了自利的一面外，还有利他的一面。他认为，“无论人们会认为某人怎样自私，这个人的天赋中总是明显地存在这样一些本性，这些本性使他关心别人的命运，把别人的幸福看成自己的事情，虽然他除了看到别人的幸福而感到高兴外，一无所得。”
美国心理学家和行为科学家埃德加·沙因在前几种人性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研究认为：人的行为动机，是包括在生理的、心理的、社会的、经济的各个方面，再加上不同的情境和时间因素上共同形成的，提出复杂人假设。经济人就是复杂人中的一种，经济人属于人的种概念，人则是经济人的属概念。从属概念人说起，人并不只包括经济人，还包括政治人、社会人、道德人、伦理人、制度人等等。经济人与人的概念并不是同位关系。正视人的复杂性是明确界定经济人概念的必要前提。
二：走出整体人描述的误区
人是完整的，但经济学同其它学科（医学、生物学、人本学、心理学等等）一样，都不能够研究人的全部。任何物质，物理学、化学、工程学、工艺学、地质学、生物学等研究的都是其不同的侧面、层面和属性。人同样也是这样，其存在属性多种多样，有其自然属性、社会属性。自然属性又分为组织、结构、生理、病理等等属性；社会属性也多种多样，生存、生活、伦理、经济、政治、信仰等等。自新古典经济学以后，无论是经济人概念的支持者还是反对者，都坚持认为经济人是对人整体属性的刻画，上述不同概念的人的论争，都是以经济人作为整体人的概念为前提的。整体人的复杂性是现实，因此，只有能够兼容整体人复杂性的才是科学的整体人，但很显然，经济人根本不能说明人的全部。亚当·斯密一开始就曾指出：人既有经济人的一面，也有道德人的一面。后人不明斯密旨意，误读为斯密悖论。约翰·穆勒在《论政治经济学的若干未决问题》中也曾指出：应将人类活动的经济方面抽象出来，并做出定义，以确立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在他看来，政治经济学并不讨论社会状态所塑造的人的全部本性，也不讨论人在社会中的全部行为。它把人仅仅看作渴望获得财富的人来研究，从人类行为的各种动机中抽象出财富最大化动机，而把“每个人的其他激情和动机完全抽象掉。” [5]约翰·内维尔·凯恩斯也认为：“经济人不必一定是个完全自我本位的人。我们只不过是假定，他从事经济活动的直接目的，是花最小的劳力牺牲，达到最大财富；而且单就这一直接的目的而言，我们才说他是完全依自利行事。”[6]如果经济人等于人的全部，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去界定经济人，直接追问人是什么样的就可以了。
台湾著名经济学家熊秉元先生说过：“对于某些人来说．世界上只有好人和坏人这两种人；对于另外—些人来说，世界上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差别。”[7]但为什么对于经济学家来说，世界上却只存在经济人呢？其实，经济人就是对人经济活动方面的一系列属性的抽象性描述，而这种抽象性描述并没有描述人的全部，而是通过对人的经济活动的描述，揭示出经济人的内涵和本质。经济活动是人类活动的一部分，其完全有别于政治的、伦理的和宗教的活动，每种活动都有其自在的规律性。正如一盘象棋，有将士象车马炮，但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各有各的规则，政治、伦理和经济也一样，经济学不可能包揽一切，那是不经济的。经济人并不试图去解释宗教为什么让信徒如醉如痴；也不解释伦理为什么让父母宁可挨饿受冻也要让子女获得温饱；也不去解释某人为什么在经营企业时斤斤计较，而却又拿出数百万去赈济灾民。
很显然，界定经济人，并不是为了描述完整的人。经济人只是整体人的一角，尤如一个男人既是父亲、又是儿子、又是丈夫。名称不同，角色不同，在其不同角色中所从事的活动也不同，其在不同角色或活动中存在的属性或曰规律性也就不同。作为父亲，要抚养好孩子；而作为儿子则必须赡养好老人；而作为丈夫，其行为属性则迥别于以上两种情况。因此，经济人同政治人、社会人、制度人等等一样，都是对人的不同的社会角色的描述。我国学者董建新把人放在社会关系中去把握：“每个人在社会中是集多种社会关系于一身的，因而每个个体同时是多种关系的主体，在经济生活中是经济主体，即经济人；在道德生活中是道德主体，即道德人；在政治生活中是政治主体，即政治人等等。”[8]他认为：“社会人是对社会各领域、各具体社会关系主体的统称，是社会关系的人格化。‘经济人’则是对经济领域中经济关系主体的统称，是经济关系的人格化。从实体关系看，‘经济人’是社会人的一种，社会人包括‘经济人’。‘经济人’不等于全部‘社会人’，正是这种差别表现了人的具体性和现实性。社会学研究中将人称为社会角色，后者也是前者角色集的一种。”[9]宋承先也认为：经济人“就是对社会活动中人的经济方面的抽象和把握，是一种科学的抽象研究方法。” [10]可见斯密问题并不是悖论，其在《道德情操论》中描述的是人的社会活动中的人，而在《国富论》中描述的则是经济活动中的人。
总起来说，经济人不能说明人的一切，再伟大的人物，他虽然可以为希望工程捐助数百万，为赡养父母竭尽全力，表现出社会性的一面；但其在经济活动中却仍遵循经济规律，体现出生产中强化成本核算，交换中讨价还价等经济性的一面。因此，经济人即是人们从事社会活动时所表现出来的多种特征中的一个方面，是人们在从事经济活动时所体现出来的一个角色描述。
三：明确经济人的本质
由于经济人是从事经济活动时所体现出来的一个角色，因此，明确界定经济行为是很有必要的。
财富的获取与应用不是一回事，如果你手中有部分货币，投资于企业，为了给自已创造财富，那么你这种行为就是经济行为；如果你留给孩子做遗产，那么，这就是伦理行为；如果你捐献给慈善事业，那么，这就是社会行为。很显然，财富的应用并不一定是经济行为，同样，财富的获得也不完全是经济行为，获取财富的手段有多种，生产、偷盗、贸易、抢劫、接受馈赠、贪污、索贿等等，如果我们给这些具体的手段按属性分类：生产、贸易是一类；偷盗、抢劫、接受馈赠是一类；而贪污、索贿则是另一类。给其分类做一个概括性的界定我们可以发现：生产、贸易属于经济手段；偷盗、抢劫、接受馈赠等是社会手段；而贪污、索贿则是政治手段。当然，还有别的手段，如宗教的施舍，伦理的继承等等。可见，经济行为就是用经济手段来获取财富的一种行为。它具体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经济人行为的目的必须是为自己谋取财富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经济人的自利，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谋取财富，那么，他就不是经济人。为别人谋取财富则不是经济行为，如毛泽东提出的为人民服务是政治行为，为法轮功募捐则是宗教行为，给孩子盖房子则是伦理行为，给邻居帮忙则是社会行为等等。当然说其为自己谋取财富，并不是说此人的财富不能用于别人，前文已经说明这样一点，财富的应用不完全属于经济人范围，经济人特指为自己创造财富的这一特定行为的一系列属性，超越这一行为就不是经济行为。
现代有人把自利与自私等同，这是不合理的。自利不等于自私，是中性的，并不存在冷酷和自私，并不含有价值判断的感情色彩。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院院长扈中平曾经说过：“利己在理论上首先是一个中性词，它既不必然意味着善，但也不必然意味着恶。………至于利己在现实社会中更多的是导致真善美还是更可多的是导致假丑恶，……取决于利己的手段与利己的目的之间的关系。”现实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财富的方式，人们并没有给予自私的坏名声，通过自利的经济手段换取的财富我们应用于宗教的、社会的公益活动反而受到赞扬。陈嘉庚通过经商（这是自利的吧）挣取的财富，用来捐献给家乡建集美学校、筹资建厦门大学，但有几人说陈嘉庚是自私的。
自私是形容词，是对自利属性的描述，一般是指那些不择手段谋取财富的人，他往往被冠以不道德、卑鄙之名。当然，我们也不否认经济人中存在一些卑鄙小人，坑、蒙、拐、骗无所不为，但坑蒙拐骗并不是经济行为，而是社会行为，因此卑鄙、自私并不是经济人的属性，而是社会人的属性。很显然，“用正当的手段去取得利益和用不正当的手段去攫取利益会导致善、恶两种不同的社会后果，因此，对某种行为的善恶评价，并不取决于人是否利己，而是取决于所采取的手段。”[11]
第二：经济人谋取财富的方式是讲究效率，追求收益最大化，而不是得到收益最大化。
经济人如果欲增加自己的财富，就必须会算计，必须会作简单的投入产出分析，划十根火柴找一根火柴不是经济人。一般情况下，人们总是希望效率越高越好，也就是人们所谓的经济人总是追求以最小支出获得最大化收益，如果不追求收益最大化就不是经济人。
传统经济学把主观追求收益最大化与客观结果收益最大化等同起来了。但等同二者是非常有害的，他完全误导人们的思维方式。如新古典经济学的追随者，把经济人追求最大化作为客观结果来应用，从而推算什么均衡了、最优了等等，特别是新古典经济学，为了其形式的完美，把经济人臆造成了一个理想的人——能够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人，但这完全脱离现实，因为追求收益最大化不等于得到收益最大化，人们想干什么，并不一定能够干成什么，行为的动机与行为的结果是两回事。人们的选择受多方面的原因所影响，个人能力、市场信息、以及其它竞争者都足以使个人的结果偏离理想化。如果结果能够选择，可能人人都会选择长生不老或去做皇帝。无怪乎科斯称其为“黑板经济学”。这一个个的理论模型，尽管“具有很大的智慧和美学魅力”，却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12]海市蜃楼只是一片虚幻，由于前提是完全错误的，因此其终究撑不起这座经济学大厦。
第三：经济人在追求财富的过程中，表现为理性。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用是否能够得到最大化，来确定人理性与否，理由是不充分的。弗里德曼等人则欲反证这一点：“除非商人可以通过这种或那种方法而使其行为近似于与成果最大化相一致的行为，否则，他们似乎不可能长久地维持他们的生意……‘自然选择’过程促进了该假说合理化的实现。”[13]阿尔钦只有经过加油站的司机是理性的同样也是此意。其实，这种以成败论理性是完全错误的，因为成也经济人，败也经济人，那么经济人究竟是理性还是非理性。其恰好证明了这样一点：经济人理性与能够获得最大化没有任何关系？
理性也不等于全智全能。“会计算”是一回事，是否能够计算并“获取最大利益”又是一回事。其实人们只能计算已知条件，而不可能计算未知条件。如果人们能够全智全能，那么，他应当知道自己当前和身后的一切，干什么，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干什么，甚至什么时候死亡等等，然而这是不现实的。由于人的能力总是有大有小，因此，其造成的结果也是绝对有别，一个制造业的熟练工人与新手效率迥异；数学题有人能够证明而有人不能证明也是能力差异；做生意有赚有赔、生产效率有高有低同样是能力不同。理性只是人的思维、行为符合逻辑的一个特征描述，而全智全能则是人的智能的水平描述，是人思维行为的能力表现。如果能力等于逻辑性，那么是大力士理性，还是科学家理性，抑或希特勒比较理性，他敢于向全世界宣战。
理性既不等于结果如何，也不等于能力怎样，其理性是指人在经济活动中，总是遵循和运用自己所掌握的经济规律，希望并努力为自己挣得利益最大化，这便是经济人的理性原则，如果人们不遵守理性原则，生产不计成本，交换不问价格，那么，经济规律就不复存在，就不会有价值规律、供需失衡、经济危机等，也就不会有经济人的财富的获取。
综上所述：经济人就是这种通过经济手段——投资、生产、贸易或提供服务等为自己谋取财富的角色人。它具有自利、理性与追求收益最大化等特征。
附注：
[1] 亨利·勒帕日：《美国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4页。
[2] [4] 转引自《现代管理百科全书》，中国发展出版社，1990年版，第10、90页。
[3] 马歇尔：《经济学原理》，陈清书斋，第一篇第二章，“经济学的实质”。
[5] 转引自胡乐明，“‘理性经济人’：意阈与批判”，《山东财经学院学报》，2002.3，第13页
[6] 转引自杨春学，“‘经济人’的三次大争论及其反思”，《经济学动态》，1997.5，第55页
[7] 熊秉元，“刻画经济人”，《经济学家茶座》总第8集，2002年版，第22页，山东出版社
[8]、[9] 董建新，《“经济人”的界说、理论分析与应用》，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0、155页
[10] 宋承先：《现代西方经济学》，复旦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31页。
[11] 张中学，“关于利己问题的理论思考”，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4年第3期
[12] 〔美〕赫伯特·西蒙:《管理行为》,杨砾等译,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8年版,第18页。)
[13] 实证经济学的方法论 : M·弗里得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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