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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改革的初期，我们曾经提出要把一次分配的效率原则引入二次分配。但是现在一次分配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二十年来我们已经由过去的平均主义大锅饭，变成了收入差距在全世界都是特别大的一个国家。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二次分配不应该再扩大一次分配的差距。
今年年初养老保险并轨，也就是企业的职工养老保险和机关公务员、事业单位的养老保险并轨了。我最早提出并轨是1996年，到现在快20年了。虽然并轨了，但是这个“轨”要不要变，又发生了新的争论，至今没有解决。这是一个比较专业化的问题，但是确实和我们每个人的利益都相关。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建立更加公平持续的社会保障制度，坚持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相结合，完善个人账户制度。但是对于如何结合，怎么样完善个人账户制度的分歧意见比较大。
中国养老保险制度的稳定性太差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养老保险制度，特别是个人账户和社会统筹结合的一个变迁过程。个人账户的争论第一次高潮很早了，在1989年，当时就是我们现在开展论坛的所在地——深圳市和海南省的改革思路发生了差异。当时海南省提出个人账户个人交18%，海南是一个小账户，而深圳是一个大账户，从这个时候开始争论。
这个争论到了1993年。当时主要是体改委和劳动部门有不同的意见，国务院拿一个统一意见比较困难，干脆各个省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决定个人账户大小。现在回顾这样一个决策，显然是有一定的问题的，当时的实践很快证明了，由于各个省和地方设置了3%—17%不同的各种个人账户，使得职工流动过程中，个人账户的转移变成一个大的问题。最典型的例子是武汉市和湖北省的个人账户都不一样，在武汉市内的省属企业和市属企业之间的职工调动，都需要非常复杂的转移手续。
针对这个问题，经过调研，综合几个部门的专家意见、国外的经验，最后统一了中国的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当时统一方案是企业按照20%来交，社会统筹按照社会平均工资的20%交，个人交8%，企业再按照本人的工资比例再交3%，就是11%的个人账户部分。
个人账户统一起来以后，最大的问题是制度的转型，是从过去的现收现付转到了个人账户部分积累。一个原来的老职工过去没有自己积累的钱，他就需要在职的去养他。
在职的职工不仅要养前面已经退休的老职工，还要为自己将来的养老做积累，产生一个制度转型的一个双重负担。这个双重负担，比如智利是怎么解决的呢？它是出卖国有铜矿，把过去老职工的欠帐全还上了，一步全解决了。而我们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至今这个制度不能很好地运转，一个关键的问题是政府没有负担政府主导转型应该负担的成本，明确就说，由企业和职工交钱然后逐步过渡。当然，当时财政确实也困难，国有企业大面积亏损。
结果就造成了我们个人账户本来应该是积累的，比如11%的账户本来应该积累的，老职工那部分的钱空着，结果就把个人账户挪用了，给老职工发养老金了。当地为了解决企业的负担，就造成了“个人账户空账”。为了解决个人账户空账，我们又研究在2000年左右的时候，首先在东北实行个人账户的调整，由11%调整到8%，缩小个人账户。越大做实越困难，所以要缩小一下个人账户。
这个过程中，从辽宁、黑龙江、吉林先做起，做实个人账户，由5%、3%一点点往大了做，到今天为止到，我们的个人账户做实仍然差得远。最近这些年我们的养老保险制度一直处在一个变迁的过程当中，一直没有固定下来，处在一个改革发展的过程当中，稳定性较差。
社保制度不能扩大分配差距
现在面临主要的问题主要是人口老龄化，同时特别是这两年，基金收入下降，支出扩大，这就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由于跨省的或者是跨市的职工的流动，流动性有问题。另外基础养老金迟迟没有实行全国统筹，造成了各地养老保险负担不一。比如深圳这个地方，年轻人多老职工少，根本用不着企业交20%，很多企业交11%、12%够了；而那些东北老工业地区，企业交20%根本养不了职工。对于一个国家的基本保障制度来说，政府法定的基本养老保险，一个国家一定是统一的，我们是按地区分的，这是一个问题。
但是这些问题现在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十三五”时期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改革，还要不要有一定的社会统筹，要不要有一定的共济性。这个问题从一开始搞16%的个人账户的时候就存在，一直争论到现在没完。
为什么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我认为我们社会保障制度作为二次分配，应该去弥补一次分配的差距。在改革的初期，我们曾经提出要把一次分配的效率原则引入二次分配。但是现在一次分配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二十年来我们已经由过去的平均主义大锅饭，变成了收入差距在全世界都是特别大的一个国家，除了比南美基尼系数低一些，在全世界可能高于所有发达国家，也高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仅仅低于南美的一些国家，在0.5左右，统计局是0.47。
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二次分配不应该再扩大一次分配的差距，而应该缩小一次分配的差距。养老保险作为社会保障中最重要的一个基本保障制度，应该具有这方面的功能。
这是社会保障学界大多数人都赞成的，但是国务院有的重要部门和一些学者认为，现在养老保险制度不可持续，有很多问题，他们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28%的大统筹方案”。全国平均数来看，28%是什么意思？现在我们个人是交8%，企业交20%，那20%是按照社会平均工资发的。你领取养老金的时候，除了领取你个人账户和积累增值这一部分，还有一个社会平均工资，它起到一个共济作用。你现在挣一万，肯定现在社会平均工资不是一万，你现在挣一千，这个社会平均工资肯定高于一千。不管一万还是一千，你是拿社会平均工资的。
也有关部门和学者提出来，取消社会平均工资，把企业按照社会平均工资交的20%也完全打入个人账户，而且是按照你本人工资的比例打入个人账户。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你挣一万，企业给你打入两千，你挣一千，企业只给你打两百块钱，挣得越多打得越多。这个方案有没有它的好处？有一定的好处，计算方便，携带方便，但是它让二次分配进一步扩大一次分配的差距，和我们整个大的经济社会发展形势不一致。
对这个问题现在发生了很大的争论，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还有其他。比如说怎么样拓展制度外资金的来源，比如国有企业分红，来补充我刚才说的养老金的欠账、政策的隐形债务问题，渐进式地推行推迟退休年龄的问题。还有就是全世界现在中国的养老基数是最高的，占所有工资的40%。但实际我们做了一个调研，中国真正的养老保险缴费率企业不是20%，要实际上是14—16%都不到，这个要把它做实。
另外就是调整概率，要把它制度化。不能说因为企业养老保险比机关的养老保险低了，政府就用行政命令每年调一次。连续调11次，当然有特殊的历史背景，但是将来应该制度化。
应逐步做实8%的个人账户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大账户和小账户的争论。据我所了解，大概从去年年底争论到现在，国务院还没有最后拍板。我觉得在中国当前的社会经济形势之下，一定要坚持养老保险的共济性，特别是基本养老的共济性是不能降低的。
按照我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之前写的一个关于社会保障的建议，我建议个人账户从8%缩小到5%，这样就是共济性加大了，激励行为稍微缩小一点。现在他们提出来28%有最大的激励性，职工可以多交钱了。但是事实证明，个人账户的建立，并不一定能够激励职工积极参加这个制度。南美从智利开始搞的个人账户开始，实际证明参保率没有增加反而降低了。瑞典搞的也叫个人账户，计到个人头上，实践证明也没有使更多的人参加这个制度。
而且，如果要搞28%的个人账户，个人账户如果按照现在社会保险法要求的可以继承，那么就有个很重大的问题，就是这个要比原来那个8%要扩大了20%，将来财政的负担是非常重的，因为早逝的人他存的钱子女继承了，晚逝的人呢？个人账户花完了的人呢？只有从社会统筹，就是最后财政来负担了。
所以设计大账户的人不得不提出来，个人账户不能继承，而且说社会保险法个人账户继承当初就是错误的，28%个人账户有共济性，在于早死的人共济晚死的人。低收入群体的人一定是平均寿命低于高收入群体的人，这是被世界人口金字塔图表证实的。这种共济是什么共济？变成了低收入之下“劫贫济富”。
这个争论仍然继续。我的结论是：
第一，在我国一次分配差距已经过大的情况下，二次分配不能再扩大一次分配的差距。
第二，养老保险是一种社会经济制度，调整以后衔接非常困难，不宜做过大的变动。我认为很简单，8%的账户逐步做实。或者你觉得做实有困难，就搞成8%的名义账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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