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所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
当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如此承认资产阶级时,不是因为作为已经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享受着现实中最高等级的物质财富和其消费占据社会总生产量的绝大部分,而是因为劳动价值论恰恰是由资产阶级提出的,并且最重要的是,资产阶级在劳动价值论上无论在理论中如何幼稚和混乱,但却是通过交换价值的性质使得劳动价值论的原理被利用得最广,通过剩余价值利用劳动价值论最深的的阶级。
这个阶级,和以往一切剥削阶级一样认识到劳动,并且只有活劳动才最终创造出一切价值所代表的对象。但并不是意识到这一点,就可以成为资本家,就可以进入资产阶级。
当人这种生物刚刚通过分工组成社会,人作为社会动物就意识到或者通过强制对方的肉体或者通过俘虏对方的感情都都可以使得独立于自己以外的人来为自己劳动。当这种劳动所提供的结果能够在数量上超出提供这种劳动者自身的耗费时,那么这种剩余的劳动可以作为自身劳动的外延量而出现。于是,暴力本身尽管残酷,但的确从一开始就不是目的本身。征服只是为了一种劳动所提供的剩余。
和动物的杀戮只是为了自身生存从而是对方生存的否定面来交换自身生存的肯定面不同,人是试图通过杀戮的恐怖迫使对方用剩余劳动来换取生存。最终,伴随着对剩余劳动的无穷贪婪,这种征服走到了自己的反面:代表征服者的奴隶主阶级自身为了有更多的剩余劳动,而不得不冒着反而被征服对象征服的代价去征服。而压榨现有劳动力的剩余劳动不仅随着压榨所耗费的自身劳动陡增而变得剩余递减,而且还面临着彻底丧失能够提供剩余劳动的劳动力的风险。于是,这种赤裸裸的暴力征服不得不让位给一种披着自愿外衣的强迫。
只要人还作为这样一种动物而存在,即,其存在必须附着于一个平面上,或者说,必须依赖于土地,那么政治经济学就不可能脱离土地来论述其任何理论。远远走在理论之前的是地主阶级。这样一批人刷先认识到这样一个现实:只要迫使其它劳动力所附着的土地在现实的生产力条件下无法提供生存,那么就提供了压榨劳动力的可能性。而与其暴力征服劳动力对象本身,不如使得土地成为自身劳动力的一部分。
地主阶级不可能提出劳动价值论,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土地不经过劳动就不能提供超出自身生存的剩余产品,而是因为他们的阶级属性是占有土地作为自身劳动外延的一个必要条件,因而只能是在时间上先行占有土地从而使后来者承认土地与占有者的合一性才是这个阶级对其阶级属性的合理表达。
地主阶级清醒地看到,施加于土地上的任何劳动一旦有产出和生产剩余,这个产出及其剩余就立刻与土地本身无关。并且,如果使得劳动的结果与土地不可分割,那么不但这种与土地不可分割的劳动结果就立刻作为沉积下来的“死劳动”使得劳动剩余迅速消失,而且作为剩余劳动投入在土地上的沉积劳动毫无过度积累的必要。因此,地主阶级除非能够扩大土地占有面积并使得这种增加的占有面积能被追加的劳动生产出足够多的剩余来交换更加丰富繁多的其它非自然产品,否则不具有压榨劳动并使之积累起来的阶级意识。
和奴隶主因为强制奴隶劳动只是为了满足自身欲望且作为劳动源泉的劳动力本身是被征服的产品从而不可能有价值概念,也就更谈不上劳动价值论,也和地主阶级因为受李嘉图替他们指出的土地边际产出递减和市场交换不够发达所阻碍而看不到劳动是价值的唯一源泉不同,商人,作为构成资产阶级胚胎的最原始形态,孵化自交换市场。一旦掌握交换的价值一般形态,他们具有无限的积累欲望。他们最早看到土地产出不仅是其它一切产出的源泉,并且是丰富交换价值的手段。一如只有过度的其它一切商品总量,才有奇高的陈年葡萄酒价格一样,只有足够丰足的土地直接产品,才是其它一切商品能被交换的前提。
剩余是交换的直接前提,要使得越是有限的土地面积上产出超过其占有者自身的耗用产品形成可供交换的剩余产品,就只能追加劳动。马尔萨斯在这里只看到这个追加的劳动以外延的追加劳动力的形式来实施,而李嘉图已经看到在既定的生产力水平下,土地所产出的每一份超出占有者自身耗费的剩余产品,无一不是剩余劳动的结果,这一剩余劳动或者以沉积的资本,从而是死劳动的形式存在,或者以活劳动的形式表现,全部可以归为劳动的结果,统一到劳动上来。
如果说,奴隶主和地主追逐剩余劳动是以追逐外延的劳动力追加量为表现,以超出自身消费量从而形成足够的劳动结果丰裕度为目的,因而不可能提出劳动价值论不同,资产阶级不仅看到剩余劳动即便是在奴隶主和地主那里,最开始也只能是以超出自身需要的劳动量出现,他们更站在世界分工和交换的前提上看到这一前提的前提是作为能动要素的劳动。然而当李嘉图作为其理论的巅峰代表看到一方面,投入土地的追加劳动可以以扩展土地面积的外延方式表现,另一方面也也可以以在单位面积上追加劳动量的内展方式进行,而当内展方式的追加劳动可以以活劳动形式投入,也可以以已经沉积为资本的“死劳动”形式投入后,这个阶级受限于积累起来的资本本身,再也不能前进一步了。
如果说,奴隶主追逐剩余受限于自身暴力的使用局限,地主追逐剩余受限于土地的自然产品在满足欲求上的贫乏,那么资产阶级在具备了社会化分工和世界性交换所形成的一般价值形式这一条件后追逐剩余的欲望原本是无限的,但他们的视线却被剩余劳动所堆砌起来的资本积累所遮挡,最终和奴隶主与地主一样,把价值不是看成劳动过程本身而是看成一种沉积下来的死物。这样,资产阶级在李嘉图迈出要素统一于劳动这一步后停了下来,也就和以往一切统治阶级一样,不仅把过去积累的死劳动当作了创造新价值的前提,更是把追逐这种已经存在的积累物当作了价值的源泉和价值本身。
彻底的劳动价值论只能认为,价值即劳动本身。劳动过程是价值的体现过程。一个劳动过程的结束亦即价值的沉积,而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唯一地体现为新的劳动所创造的新价值。任何躺在过去的劳动成果上获取新的剩余的生产方式必然是剥削阶级的生产方式,这种以更多依赖既定的所有权更少投入自身活劳动为特征的生产方式必然阻碍进步与繁荣。